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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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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赫煊説:“不礙事的,人多力量大,只要肯幫忙就好。而且我也不能讓大家白出力,編教材是有稿費的,希望葉教授能夠支持。”

“此事我當然支持,請周先生放心。”葉企孫滿口答應道。

葉企孫也是位神人,身為清華物理系創始人、中國近代物理學奠基人之一,他不但通物理,而且學貫中西,從小苦學天文曆法和四書五經,還拿到了哈佛大學的哲學博士學位。

在清華百年校史上,葉企孫和潘光旦、陳寅恪、梅貽琦並稱為四大哲人。

周赫煊這次在北大待了五天,幫着把北大出版部改為北大出版社,又參加了北大科研部的成立大會,最後牽頭清華、北大兩校合作成立“中國大學教材編撰小組。”時間雖短,周赫煊卻覺得格外充實,比他在天津做報紙寫文章有意義得多。

這些工作都需要錢,周赫煊以個人名義,墊付了1000大洋給“教材編撰小組”,用於教授們的常聯絡以及預支稿費。又捐了2000大洋給北大科研部,他們購置材料和進行試驗都需要花錢。

至於北大出版社,暫時不用周赫煊給錢。北大有自己的“學生銀行”,學生銀行裏的錢,足夠北大出版社前期開支。

等把事情全部搞定,周赫煊才有空去拜會北平的朋友,然後又跟章太炎一起去見大名鼎鼎的辜鴻銘。

第169章【古怪的老頭兒】周赫煊很喜歡結民國時期的名人大師,跟崇拜沒關係,僅僅是好奇而已。就像一個外國人到了四川,必定要去看看熊貓,到了京城,一定要遊覽長城和故宮。

但辜鴻銘讓他很失望。

這是個垂垂老矣的糟老頭子,一身布鞋長衫,拄着枴杖,腦後拖着小辮子,身體瘦弱得風都能吹倒。眨眼望去,不似什麼大師,反倒像個前清遺老。

“辜兄,好久不見!”章太炎抱拳笑道。

辜鴻銘老眼昏花,盯着章太炎看了一陣才説:“是你啊,不會是來找我借錢的吧?”章太炎毫不客氣地説:“就我們倆的情,頂多值兩塊錢,還不夠路費。”

“知道就好,”辜鴻銘用枴杖指着周赫煊,“這是你兒子?”章太炎介紹説:“我一個忘年小友,叫周赫煊。”

“聽説過,假洋鬼子嘛,在上海登報賣新式內衣,”辜鴻銘劈頭蓋臉就開始教訓,“你説你,西洋的內衣有什麼好?我們中國的肚兜才最妙,罩着那丁香小,盈盈一握,豈不美哉!還搞什麼大主義,要那麼大做什麼,女人又不是牛!”周赫煊哭笑不得,辯解道:“提倡大主義,是為了宣傳放。束實乃中國陋習,殘害女身體健康,因此造成很多疾病。”

“妖言惑眾,”辜鴻銘吹鬍子瞪眼説,“誰説束殘害身體?中國女子歷來束,也沒見危害了民族繁衍。西方的先進是應該學習,但小腳和小,都是我中華獨有之審美。宣傳放腳和放者,都是些愚蠢之輩,捨本而逐末。”周赫煊瞬間無語,沒有再聊下去的興趣,當即反駁説:“辜先生那麼喜歡小腳,怎麼不自己折斷腳趾纏一個?”辜鴻銘説着他的大道理:“中國文化源自《易經》,易講陰陽。男人為陽剛,自然要有陽剛之氣,怎能言纏腳?女子陰柔,所以才要纏腳和束。小為陰,提倡大,就是陰陽顛倒。”周赫煊對辜鴻銘原有的好奇和敬佩,此刻已經消耗殆盡。他毫不客氣地翹着二郎腿,喝着茶吊兒郎當地説:“辜先生,你去過敦煌嗎?”

“沒有。”辜鴻銘道。

“你如果去過敦煌,就會發現壁畫中的女子,一個個都有大,”周赫煊笑問,“唐朝的時候,中國不講陰陽嗎?怎麼唐時女子,就沒有束呢?”辜鴻銘瞬間語,強詞奪理道:“唐朝的時候,中國的文化和風俗尚不完美,是到了明清兩朝,中華文化才至真至美的。”周赫煊被雷得説不出話來,辜鴻銘在他心中的光輝形象瞬間破碎。

辜鴻銘確實很牛,能言善辯,通曉多國語言。但他的很多想法極為奇葩,就拿憲法來説,辜鴻銘反對中國立憲法。他的理由是:第一,中華民族是一個擁有廉恥,擁有高度道德標準的民族;第二,中國政治賴以建立的基礎不是功利,而是道德。所以中國沒有也不需要成文憲法,因為中國人擁有道德憲法。

幾年前搞新文化運動時,辜鴻銘還噴過胡適,把文言文比作高雅英語,把白話文比作通俗英語,説白話文運動屬於文化倒退。胡適回應道,通俗英語比高雅英語更能為大眾接受,現在中國90%的人不識字,就是因為文言文太難學。

然後辜鴻銘就開始詭辯了,説你們這羣留學生,現在之所以有那麼高地位,還得謝那90%的文盲。他們要是都識字,就要和你們這些人搶飯碗了。

辜鴻銘這話雖有道理,但明顯是轉移話題,屬於詭辯的範疇。

此君喜歡詭辯,而且經常詭辯,但如果遇到明白人,他的詭辯就相當於笑話。

就拿詭辯的宗師公孫龍來説,他的“白馬非馬”,一旦遇到善辨之士,瞬間就要被拆穿。

比如可以這樣來反駁白馬非馬論:“男人是不是人?”

“是。”

“你是不是男人?”

“是。”

“你説白馬非馬,那按你的理論,男人也非人。所以,你還是人嗎?”周赫煊搖搖頭,起身説道:“話不投機半句多,辜先生,我先告辭了。”

“走好不送。”辜鴻銘也懶得跟周赫煊廢話。他早就因為放之事對周赫煊不滿,更對周赫煊當北大校長到不高興(辜鴻銘是蔡元培的鐵桿擁護者,認為蔡元培才有資格當北大校長),所以初次見面就不給好臉

“可惜,可惜。”章太炎連連搖頭。

辜鴻銘問:“有什麼可惜的?”

“我還以為你們見面會大吵一架,”章太炎惋惜道,“居然沒吵起來,無好戲可看,自然要到可惜。”好嘛,這老傢伙也不懷好意,存着歹心要看熱鬧呢。

辜鴻銘不屑道:“一個黃口小兒,有什麼好吵的?”

“明誠且稍等,”章太炎喊住周赫煊,又問辜鴻銘,“你讀過他的《大國崛起》嗎?”辜鴻銘道:“沒有。”章太炎這才抱拳道:“你或許可以先找來讀一下,告辭!”

“去吧。”辜鴻銘揮手道。

章太炎與周赫煊聯袂而去,等走出辜家大門,他才笑道:“有何想?”周赫煊沒好氣道:“説好聽點叫狂生,説難聽點叫老賊。”

“哈哈哈哈,你還真不客氣。”章太炎大笑。

“可惜沒要到墨寶。”周赫煊聳聳鼻子。

卻説辜鴻銘在家中,趕走兩位訪客後也暗自嘆息。他幾年前死了心愛的本小妾,最近正又病逝,晚景頗為淒涼孤獨,而政治上更是失意。

前兩個月辜鴻銘回國,本人推薦他去給張作霖當顧問,辜鴻銘興沖沖地就去了,打算輔佐張大帥統一中國。

結果張作霖本看不起他,語氣尖酸地問:“你能幹啥?”辜鴻銘愣是沒反應過來,怔怔地看着張作霖,最後氣得拂袖而去。

坐在家裏翻了會兒《論語》,辜鴻銘閒得蛋疼,便拄着枴杖出門,喊了輛黃包車直奔書店。

“有《大國崛起》沒有?”辜鴻銘問老闆。

書店老闆瞅了瞅他腦後的小辮子,笑道:“《大國崛起》當然有,不然我開什麼書店?”辜鴻銘説:“還不快拿來!”書店老闆立即去取書,雙手捧着遞給辜鴻銘。

辜鴻銘拿到書後,沒有付錢,也沒有離開,而是説:“快端凳子來啊,你懂不懂敬老?難道讓我一大把年紀了站着看書!”書店老闆狂汗:“老先生,本店只能短暫翻閲,不可以在店中讀書。”辜鴻銘頂了一句説:“我不先看內容,怎麼知道值不值得買?飯館吃飯,還要先吃了再給錢。”書店老闆無言以對,只能搬來一張凳子,不再理會這個奇怪的老頭兒。

辜鴻銘坐在書店中,優哉遊哉地着煙,還讓老闆給他泡了碗茶,這才翻開《大國崛起》細細品讀。

一直看到晚上天黑,書店老闆提醒説:“老先生,我要關門打烊了,你明天再來吧。”

“天黑了?”辜鴻銘看着外邊漆黑一片,惱怒道,“你這人真是,天黑了都不知道叫我吃飯,我説怎麼餓得慌。”書店老闆苦笑道:“得,我請你吃碗麪吧。”辜鴻銘拿出購書錢,拍在老闆手裏就走,回家對女傭道:“快把飯端來,餓死我了。”説完,他又去書房,認認真真寫下拜帖,給僕人説:“把帖子送去北大,給那裏姓周的校長。”周赫煊住在北大的接待宿舍裏,快晚上十點才收到辜鴻銘的拜帖,看完之後哭笑不得。帖子是用文言文寫的,大致內容是:白天的事我不跟你計較,今天看了你的書,寫得還行。明天請在北大備好茶水飲食,我要找你聊聊。

第170章【明白人】清晨。

辜鴻銘站在鏡子前整理儀容,他穿着嶄新的綢衫,將辮子扶得端端正正,然後才戴上亡親手縫製的帽子。

辜鴻銘是很講禮儀的,因為他尊崇孔孟之道,“禮”是核心要素。

但這種“禮”,只展現給他看得起的人。比如張之,比如蔡元培,今天勉強再加上個周赫煊。

很久沒有一本書,能讓辜鴻銘讀得廢寢忘食了。他是知世界諸國的人,但《大國崛起》還是讓他看到不一樣的東西,有些存留心中多年的疑惑,也能在這本書裏找到答案。

黃包車在北大門口停下,辜鴻銘拄着枴杖顫顫巍巍地往裏走。他近年來身體不好,正是覺活不了多久,才從本辭職回國,他想死在心目中的理想之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