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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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人羣中有一女孩,本家姓方,榮府裏取名喚作碧痕的。論起來亦是榮府下人裏略有體面奴才之家生女,依着賈府規矩,七歲上便入府跟在怡紅院裏學習着伺候,卻比襲人、晴雯等皆小着三、四歲。她年紀雖小,論樣貌體格,倒漸漸出落得亦是個水靈靈動人的,別樣也就罷了,近年來那前一對幼卻是由不得少女嬌羞,竟是偏偏拔得一味猛漲,莫説自家暗地裏看着羞人,連私下頑笑,晴雯都笑她“哪裏像十幾歲,倒和史大姑娘一樣品格兒”。只是寧榮兩府裏殷紅豔翠多有佳人,便是下一等奴才婢女亦是個個頗有顏,她年紀又小,子又是忒得靦腆温婉,光是體態有那處動人,於那怡紅諸婢中,卻不出眾,不過是眾人眼裏小妹妹小丫頭,並不當得甚麼要緊差事。豈知這碧痕,便是天的靦腆,羞澀於言辭舉動,其實也略有一番心,少女懷,略略懂事時也竟想過寶二爺俊秀、璉二爺倜儻的,午夜裏帳入眠,竟也偷偷撫過自己前那一對玉兔兒,亦胡思羞想過:“我這裏……只怕果然要比晴雯姐姐都大些……”。論其時大家之禮,怡紅諸婢,不過是候着寶玉漸漸成年,隨意尋那有顏的,為其猥褻玩,慾所用;便是由得主子少爺破了身子,要了貞,也不敢奢求人人都如襲人一般,有望收為房裏人更進一步的,她年紀又小,依附着襲人等,亦不曾貪想多思。不想一時府內事變,弘晝圈園子封奴,怡紅院裏封了襲、麝、雯、紋四女為奴兒,她亦落了後。雖依着子,沉淪人羣之中度也就罷了,只是到底有些不甘。今兒亦不知怎的,旁人聽聞襲人進位,或喜或悵,只她,竟是不知哪裏起了意頭,倒似是十幾年勇氣鼓在一時,這裏聽襲人説“都散了……如今要換換衣裳才好……”又見眾人都漸漸散了,竟然是偷偷走近了襲人,小臉蛋紅得如同桃花妍一般,低了頭聲音如有若無,細細道:“襲人姐姐,您如今身份不同……既要換衣裳,由妹妹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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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好?”襲人初聽一愣,竟不知該怎麼答對,片刻抬眼,細瞧眼前這碧痕,竟不知怎的,想起弘晝吩咐之言來,明明都是女子,都忍耐不住細細觀她眉眼兒,但見這份清眸蘭睫,粉腮丹,端端是少女體格容貌兒,便如嬰兒一般純真粉,更兼細語温存,恭順嬌羞,心下更是難抑盪漾,略略一思,才是笑着攜起碧痕的小手,道“也好”。便同着碧痕進了自己卧室去更衣。
倒有頓飯功夫,襲人已是褪了適才汗濕之裙衫,換了一套粉藍對衿睡蓮小褂裙,發端上簪一朵綢粉八角小珠花,間繫一條紗灰藍蘿紋帶,足下登一對鴛鴦花布百層鞋。她度量暮將近,卻也不再攜人,只喚碧痕去打點廚房以備着弘晝萬一要留在怡紅院用晚膳,自己一個人就去綴錦樓見鳳姐,轉述弘晝之意。她自來小心,只是依着弘晝之意安分守己款款敍言,撿着合適的話頭説着弘晝要搜園子並自己加封之事,叩了頭只候着鳳姐吩咐。倒是那鳳姐卻最是會體貼人的,只歡喜笑顏拉着襲人之手,連聲嗚咽笑泣説道:“襲人妹妹還來晚一步,適才就有宮女來回,詹事府已經差了人已經拿了凹晶館裏的太監王可信和丫鬟花慧。這園子裏這許多不安,惹主子生氣,豈非都是姐姐我瞎眼沒腳蟹未曾安頓好,主子怎麼懲戒都是該當的。倒難為了襲人妹妹替我一味苦心周全,你這份心智也就罷了,難得是這子,卻不是替我免了許多更大的簍子。妹妹你可千萬別心裏不安,以你的容貌體格,尋常主子姑娘還及不上呢,更難得這份用心。你説主子恩賞你是你的福氣,豈不知我早知必有今兒,心裏還唸佛,説是我的福氣呢?”襲人哪裏敢受這個話,一味叩頭謙謝“主子恩賞,是萬萬想不到的,哪裏敢真的腆着臉自居起來,更惹得園子裏姑娘們不安,實在是惶恐,只求妃子教我……”兩人説一陣子話才罷了。鳳姐又是留飯,襲人只説還要去見可卿,鳳姐才只能罷了,還命平兒親送出來。這平兒一向與襲人好,倒是真心替她歡喜,與那門口攜手説了好一番話兒,再三囑咐“和情妃要説緩着些才好”才回去。
卻不提襲人去見可卿,且説平兒送了襲人,轉回了內閣,見鳳姐卻命傳晚飯,她本就常陪鳳姐用飯,便也替着張羅布碟,不過是幾樣緻小菜,一杯煉花,一碗埂米飯,又替鳳姐布了暖巾,盛了小碗魚丸湯,才坐到一側,一邊輕聲探問道:“瞧着,園子裏究竟是個什麼動靜呢?可是真的失竊了什麼要緊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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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姐只是淺淺品口菜蔬,問道:“姐兒呢?回了沒?”平兒回道:“回了,今兒晚了,外頭小紅張羅的,在後頭睡了。”鳳姐點點頭,才笑道:“你慌張個什麼……園子大了,左不過是個把丫鬟太監,偷雞摸狗偷些東西去變賣典當罷了,先頭府裏也難免有這等事。左右我們也沒偷貢品賣皇糧,與我們有甚麼相干?”平兒恩了一聲,又呢呶道:“只是主子似乎……生好大氣……”鳳姐抬着媚眼瞧她一眼,咯咯笑道:“把你這蹄子鬼的。昨兒給馮府的東西可送到了?”平兒點頭道:“送了,是差門上太監何公公去辦,他一向妥帖謹慎的。”鳳姐點了點頭,又呡了口湯,才彷彿出神道:“襲人素常是個謹慎的,子也温順,模樣也周正,又這般用心,主子疼一疼也是常事。”平兒見鳳姐這等寬心,亦就罷了。兩人用過晚膳,無聊絞會子絨線,自有小丫頭偷偷來回,説是弘晝晚上果然宿在怡紅院,門上丫鬟説是喚了襲人服侍。二人聽了無話,不過胡亂睡了。
次晨起,鳳姐梳洗過,卻由喜兒服侍着裝扮起來,挑了幾件衣裳都不中瞧,堪堪才選了繡衿館前兒送來的一件紫“織羅裙”,這裙子乃是細細密密四層皆用棉線編織而成,最內層最密,最外層最疏,其實層層疊疊均是鏤空隱隱可顯肌膚,卻見不真切,只在前用針法更密,才遮得,卻顯得玉膩冰肌,軟嬌綿妍,端是難得的風嬌豔;再是梳頭綰髻,編髮用意五鳳朝陽,了一支温鵲匯玉簪,將鬢角長髮都挽至頂心,只為出脖頸,更挑了一對難得的冰晶垂耳環佩戴,鏡中顧觀,往年如何敢想女子家能打扮得這等嫵媚動人,倒真如天仙神妃一般,喜兒也不由讚道:“姿容真是看得人羨煞……便是畫里美人兒也再不能比的,難怪主子這般喜歡……人們都説林姑娘寶姑娘嬌麗,叫我説,便是太太當年,也不及呢……”鳳姐啐道:“你個蹄子別胡説搗鬼討好人,你才幾歲,難道還見過太太當年……這等胡話我才不信。哎……左右主子今兒也不來,也不知打扮給誰瞧……”二人説話間,門上來回,説是有大內太監佟客雙在門上請見,鳳姐不由心下暗奇,論理如今大觀園乃是王府奴之所,大內太監便是有差事,也只在門上遞話,若非有弘晝之旨,少有進來見人的。雖然自己在園中富貴尊榮依舊更甚往,其實論身份已經只是弘晝奴,上不得枱面之人,這佟客雙雖位份不高,到底是場面上之人,自己如何敢怠慢。忙忙的請進來,在廳上垂了簾子奉茶。
那佟客雙卻是客氣,恭恭敬敬也稱“”,只道:“昔裏其實奉過娘娘的命,來府上拜望過……今兒是奉差辦事。只是差事要緊,想着不好莽撞,不能不來回得知一聲”鳳姐豈敢擔當,在簾子裏起身蹲福,忙不迭和聲細氣道:“佟公公太客氣了,雖是舊長輩知,如今怎麼敢再提昔年的事,倒更折了我這歲數。別説是王命差事,便是佟公公自己有事,我們做小輩的也得仔細着奉承。公公有什麼……且吩咐就是了。”佟客雙道:“是。兩樁事,一是昨兒王府差人來詹事府傳來話,園子裏有位姑娘犯了事,奉命今兒就要鎖拿……這個,雖是王府鈞命也是規矩,只是園子由打點,好歹要知會一聲。”鳳姐沉默半晌,越發加着小心正道:“公公越發折死我了。我等皆是主子恩德圈養,罪孽難贖的小輩……便是無事,也是憑着主子隨興發落的,若是犯了事,該怎麼處置,自當按着規矩發落。我只是蒙主子瞧還有幾分眼,代着管些園子裏起居衣裳的小事,公公辦的是主子的正經差事,哪裏有我過問的道理。只是……到底姐妹一場,又是往親戚情分,這裏輕輕問公公一聲:不知是哪房姑娘出了什麼事?”佟客雙皮笑不笑道:“是旁宗的人,倒不用太在意。好像是昔東府的外戚。叫什麼尤三姐的。如今在凹晶館裏住着。”鳳姐似是驚訝咋舌,深深一嘆,隨後半是噎道:“竟然是東面三妹妹,卻一向是個天真朗的好姑娘……倒不想有了罪過……嗚嗚……想來都是我的不是,定是平裏給三妹妹什麼委屈了,才讓她沒有侍奉好……可憐她姐姐,論起來還是我……親近人……回頭可怎麼見她呢?嗚嗚……”哭一陣,又問:“不知公公説還有件什麼事?”佟客雙道:“自然是善心人。只是這等賤奴犯事……天理國法家規族律都在……是容不得的。和什麼相干,倒不用太傷心了。還有一件事……這個……園子裏生事。想來是少人看管的緣故。內務府今兒早上和詹事府會議,已經下了旨令,調內務府御林軍鋭健營一哨兵丁,自即起看管大觀園四門八角。自然……他們不進園子,只是凡是出入園子,自今兒起,皆要牌核對。這馮大人吩咐了,自內出外,請這裏出個牌子……自外入內……暫時,有奴才我這裏或是內務府夏公公這裏出牌子。還請留意安排。”鳳姐想了想道:“這是該當的。論理園子裏也該多多管束。佟公公您這是善意提醒。我豈有不知的。我們這些女孩子……其實是王爺的侍奉奴婢,哪裏還有一天到晚跑到外頭去的道理。即起,就定了規矩,便是丫鬟宮女也不準出外。凡事,只請小公公們代勞就是了……只有一節,我有個想頭,只是我年輕不懂事,也不知想的是否妥當。還請公公教我。”佟客雙笑道:“莫客氣,就請示下。”鳳姐道:“我想着……鋭健營的兵丁都是旗下正牌子的爺們。來做這等替我們一些賤奴看院子的事。真正是委屈了他們,只怕……還耽誤了他們做正經差事前程。若是隻領着內務府的俸祿,豈非更是委屈?是否……園子裏……也當擔待些。可否立個支出,按月每位爺們領一份餉銀……雖無多有少,也是個彌補……只是……男女有別,內外有度……如今園子出事,更要謹慎,我又沒經歷過什麼,哪裏知道哪個是官,哪個是兵,哪裏分的不均了,哪裏給的多少了……就求公公替我辦分放可成?自然,這是個難為差事,尊卑哨領,上下左右的,我女孩子家,實在鬧不清,公公可疼疼我們,替我們攬了這個得罪人差事,回頭我定再好好謝謝公公,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