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心臟劇烈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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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半個多鐘頭裏,我一口氣看了十來篇有關陳建軍的報道,有新聞,有評論,有初步,有解讀,但絕大部分都大同小異,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無非是提及陳建軍早年的學術生涯,進而渲染他在平海任職期間如何“腐化墮落、胡作非為”比如“倒賣土地”、“大興土木”、“侵呑國有資產”等等,連所列罪名的排序都一模一樣。
有幾篇還展開講了下他的“腐化墮落”比如娶自己的生學為,在單位亂搞男女關係,甚至養包了數名婦情。至於這一點還會不會繼續展開,我就不清楚了。
“南方都市報”倒是有篇社論,標題是“從學者到員官”歷數了陳建軍平海七年間在文體旅遊各領域改⾰的利弊,其中還專門提到了紅星劇場和鳳舞劇團。
儘管説的不是壞話,我還是希望它們能隱匿起來,在所有人眼裏消失不見。也許就是從這裏開始,不安一點點長大,像墨水浸染宣紙,像種子生發芽。
等我買盒煙又上個廁所回來,宣紙已通透,而種子赫然成為一株參天大樹。第一個電話是打給家裏的,沒人接。我只好又打給父親。
等好半響他不乏驚訝地問咋了時,一顆心才稍安幾許,在網上搜了搜,除了之前的演出信息和不多的幾篇報道,再無任何有關鳳舞劇團的內容。登了qq,⺟親當然不在線。
但青霞在,忙不迭地發了幾條消息過去,許久都沒回應,在我打算退出下機時,聊天窗口才閃爍起來。
霞姐説現在忙得很,新劇快開演,天天要排練,説趙老師要求⾼,沒事就翻着花樣磨折人,怎一個慘字了得。我發過去一個嗤笑的表情,她反倒當頭一擊,問我快試考了,哪來的時間上網啊。
“你媽可盼着你功成名就呢,前兩天還在叨叨!”不知道她此話真假,但無疑…我手指哆嗦了半天也沒能打出一句完整的話來。13號下午我還是去考場看了看,平陽四中,坐公快一個鐘頭,事實證明沒啥好看的,於是蹲大門口吃了個烤紅薯後,我就打道回府,在零號樓前的長廊上碰到了李俊奇,除了多了副單拐。
他也沒啥變化,當然,單拐已足夠顯眼,使得這位戴着雷鋒帽在寒風中踽踽而行的老鄉憑空生出一種喜。
為了表達出該造型的驚人效果,我一連“靠”了好幾聲,嘴都差點笑裂,遺憾的是這貨不太配合,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靠”我掃了眼外觀上並無大礙的腿腳,問他咋弄的。
“元旦玩嗨了唄。”他似是不太⾼興,嘴裂得很勉強。我只能“噢”了一聲,一時有些尷尬,好在老鄉接過話茬,問我複習得咋樣。我説就那樣吧,即便考研不是我喜歡的話題,倆人還是聊了好一會兒。
看得出李俊奇有些煩躁,對着鋼化玻璃頻頻顧盼,他像大多數男藝術家那樣蓄了個山羊鬍,雖然知道不應該,我還是談起了陳家的事,掌握點內幕總是好的,只是奇怪地,我並未問起陳晨。
他説自己只關心畫畫,其他的管不了那麼多,要真出啥事也沒法子。説這話時他笑了一下,手裏的枴杖舞得像金箍。他説得有道理,我卻無言以對,只能嘆了口氣。
“嗨,”這老鄉也嘆口氣,笑得越發燦爛“大不了跑路唄,多大點事兒啊。”這話似乎更有道理了。研究生筆試到底是沒參加,14號我一覺睡到大天亮,吃完早飯已近九點。
後來確實跑四中門口轉了一圈,但也只是又吃了個烤紅薯,儘管從未這樣規劃過,一切卻像早盤算好那樣按部就班。
至於騰出來的時間,自然是給了金田一耕助。15號當晚表姐就聯繫我,問考得咋樣,完了説一起吃個飯,其實之前她約過兩次,我都找理由推掉了,這要再推怕是説不過去。
第二天中午,在平陽市文化局附近吃肥牛,表姐夫也在,他的減肥計劃似乎沒能奏效。陸敏問咋沒見陳瑤,我只能説人家裏有事。表姐夫説表姐前段時間在某電視劇裏客串了一把宮女,現在是大明星了。後者笑得合不攏嘴,説承讓承讓。
她彩亮晶晶的,我不知道吃到嘴裏會不會中毒。表姐現在負責影視廣播宣傳,肥缺是跑不了的。
她説⺟親的那幾個評劇也可以影視化。我拿不準她是不是開玩笑。輔導員的電話就是這時候打來的,他問我還在學校不,我以為啥事,他説有我的郵件。
確實是我的郵件,這次不是牛皮紙袋,而是郵政的灰⾊塑料袋,比以往的包裹要厚上許多,以至於某一剎那我曾心存僥倖,當悉的瘦削字體映入眼簾時,我才算讓自己的息平穩下來。
輔導員心情不錯,主動跟我侃了幾句,他問我元旦去哪兒玩了,我沒搭理他。我到手滑滑的,像捏着一團肥油。
元月17號是臘八節,這是一大早看到父親來電時我唯一的念頭,結果噓寒問暖一通後他用一種故作輕鬆的口吻説⺟親遇到了一點小⿇煩。
我能清楚地聽到自己喉嚨裏咕咕作響,這個冬曰早晨實在是靜得厲害,連父親都沒了音。
“咋了?”好半晌,我笑了笑。
“別擔心,別擔心,”他也笑笑,僵硬得像條幹帶魚“媽的,沒一句準話,現在説是…給留拘了?”耳畔“吧嗒”一聲響,我幾乎能看到煙草瞬間引燃的樣子。
***出了客運東站,我直奔市安公局。好不容易找到刑偵大樓,被告知已下班,看看錶,十二點不到。
午飯叫了碗麪,攏共也沒動幾筷子,雖然早上只是喝了杯豆漿。接下來的倆鐘頭都耗在行政新區的馬路牙子上。天氣晴冷。不多的幾縷陽光從樓宇間擠出來,顯得綿軟無力。
預審大隊在二樓,幾個人懶洋洋地浴沐着暖氣,説明了好幾次來意,一個圓臉胖子總算抬起頭來,讓我提供下⾝份證明。我説按法律規定如何如何。
他説:“誰知道你是不是家屬呢?”沒辦法,我只好跑居委會開了個證明,父親想一起來,被我拒絕了,我説沒啥事,讓他該幹啥幹啥去…是的,我是這麼説的。再趕過去圓臉已不在,只剩個老頭,告訴我下班了。我問留拘罪名是啥。
他説他哪知道。第二天一早我就在門口等着,這次索沒人理了,堅決地晃悠了一上午,胖子不耐煩,讓我上主樓找辦公室去。辦公室讓我找行政窗口。行政窗口還不錯,説給我打個電話問問。
有個十幾秒她就掛了電話,説這事他們管不了,説的也不算。
“是那個案子吧?”她問。我不明白她什麼意思。
她説這是大案、要案,安公廳親自抓,我説安公廳也得按法律來啊,知不知道什麼叫依法行政?我絞盡腦汁地搜索着課本上那些嚇死人的話,卻連自己都覺得荒唐可笑。幾天裏我往預審大隊跑了十來次。
最後説不給留拘通知書就向檢察院控告,胖子罵罵咧咧的,一陣冷嘲熱諷,我腦子一熱,衝過去揪着衣領把他拽了起來,他僵了一下,很快就笑了,讓我有種就打。
那張珠圓玉潤的臉在陽光摸撫下宛若一朵盛開的牡丹花。⺟親是14號中午被帶走的,至於是拘傳還是協助調查,沒人知道。
劇團辦公室被搜查了一通,據説除了電腦、賬本,還搬走了幾箱雜七雜八的文件。當天下午,鐵閘門就貼上了封條。劇場也有人去,不過很快就出來,什麼也沒帶走。
事實上戲還接着演了兩天,直到16號早上才以存在重大消防隱患為由被執法局要求停業整頓。
藝術學校馬上就要放假,⺟親在那裏有間辦公室,但畢竟尚未正式招生,大概也就放了些教學相關的文件,有沒有他們所需要的,我就不清楚了。老師們擔心的是,隨着中小生學寒假來臨,各種趣興班還能不能繼續搞下去。
這個説實話,已遠超我所要心的範疇,還是問老天爺比較好。家裏自然也不會放過,要不是以死相,書房那台電腦被薅走的就不光是個硬盤了。
⺟親被帶走時,父親自然是在小禮莊…不是伺候豬就是倒飭魚…接到消息就往安公局趕,待遇嘛,跟我也差不了多少。
一連兩天都沒得到任何正式回應,後來直接不讓他進門了,15號下午有個女的跟他説沒啥事,就是調查調查,讓他回去等結果,不想17號早上再過去時就被告知人已經給留拘了。
我問父親為啥不早告訴我,他説不想影響我試考,何況起初確實覺得不會有啥事,除了捏緊拳頭,我又能做點什麼呢?
或者説,哪怕我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又能做點什麼呢?回想起來,從平陽到平海的路上,腦子都是懵的,而心臟劇烈跳動,像是被誰擰緊了發條。
控告和申訴都寫了,前者給了市檢察院,後者寄到了省安公廳,結果都杳無音信,父親表面上不動聲⾊,但要説不急肯定是假的,短短几天內白頭髮都冒了一茬,他想請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