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5節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茨威格寫得最好的是小説,連他的小説都不怎麼樣,劇本就更不值一提了。當然,我沒有看過他的劇本,據我所知好像也沒有中譯本,可是在西方戲劇史,更小一點,在德國戲劇史裏,都是沒有茨威格名字的。二十世紀德國戲劇是沃爾夫、托勒爾和布萊希特。其中以布萊希特最著名,他開創了自己的導演學派,開創了新的劇式,影響了整個世界包括國中的現代戲劇。而在布萊希特之前的德國戲劇,是表現主義統治了舞台,茨威格寫劇本,大概就是在這個時期。在這之前,是自然主義運動…”嚴行健就像在上課一樣,滔滔不絕地從表現主義自然主義一直上溯到文藝復興時期的古典戲劇,以及更早的宗教戲劇和戒齋節戲劇。然後又從橫向説了一通德語戲劇對歐洲戲劇發展的深遠影響,回過頭再強調了布萊希特的重要。這樣把德語戲劇的發展在費城面前來回捋了幾遍,甚至列舉了重要的演員和劇本,最終説明這樣一個意思:你看,茨威格在這裏面什麼都沒幹。
費城當然早就瞭解嚴行健的談話風格,但被這麼結結實實地上了一課,還是有點懵。他理了一下思路,發現自稱對茨威格有所瞭解的嚴行健,並沒有説多少和茨威格有關的內容,只是對他進行了一個價值評定:即他是個被嚴重⾼估的作家。
得把話題拉回正常軌道,費城想。
“那麼茨威格在當時為什麼會這樣受歡呢?"“很大程度是因為他對人物心理的刻畫很細微,特別是對女心理,這給當時的讀者耳目一新的覺。實際上,這和弗洛伊德思想在歐洲的大行其道有關。弗洛伊德從最初的乏人問津、備受攻擊到二十世紀初整個歐洲世界的追捧,奉為思想的先驅,偉大的導師。他的想法很有市場,也影響了當時的歐洲藝術。文學、繪畫、雕塑,精神分析和力比多滲透了每個領域。比如説現在正在美術館展出的達利,他以及整個超現實主義畫派,就和弗洛伊德理論,有着深刻的關係。其實茨威格對小説人物心理的許多形容,只是他據弗洛伊德理論進行的臆想,過分誇張,但很對當時流行的胃口。”
“弗洛伊德?"這個名字讓費城想起了韓裳。
“沒錯。實際上茨威格和弗洛伊德的往很深,也許比大多數人想象的都更深入些。”嚴行健了手,這個動作讓他像個老頑童。
“我曾經查過茨威格的一些資料,有個有趣的猜想,你願意聽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睛裏飄過一縷期盼。
“當然了。”費城説。他很好奇,這位老教授一向是個想象力豐富的人。
“茨威格在他的青少年時期就認識了弗洛伊德,他們當時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維也納。在那個時候,弗洛伊德雖然已經有了名聲,但影響還遠不能和後來相比。想象一下,這樣一種往會是什麼樣的呢,一個熱愛文學的年輕人,他敏鋭地覺察到了弗洛伊德的偉大之處,並對他的理論崇拜不已。那麼,他必然會把這套理論在自己⾝上進行實踐,你知道,處於青舂期的男孩,總是有着這樣那樣的問題。"“必然的,茨威格會向弗洛伊德請教關於精神分析的問題,他會試着釋夢,甚至如果他碰到了心理問題,會甘願當弗洛伊德的病人,來驗證這套理論的正確。熱血沸騰的少年,總是迫不及待想為科學做出貢獻。我想你應該看過茨威格的許多小説吧?"“看過一些。”費城點頭,他這幾天惡補了不少。
“從他的小説看來,他簡直對弗洛伊德的那套精神分析痴進了骨髓裏。優秀的作家總是會在新的小説裏尋求變化,可是他不,一遍又一遍地充當着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人門指南’。而且,就像我先前所説,他的一些對女心理的分析,已經近乎走火入魔,那樣的情,實際上一個正常女人,是不會具備的。他在小説裏把精神分析推到極致,並且不厭其煩地這麼做。”嚴行健停了下來,費城對他的習慣太悉了,知道他就要説出最關鍵的所在。
“你知道茨威格是怎麼死的嗎?”他問了個看似無關的問題。
“殺自。"“他是服藥殺自的,你知道他吃的是什麼藥嗎?"嚴行健眯起眼睛,眼角的皺紋延伸到太陽⽳。他得意的樣子很天真。
費城配合地攤開手,以示自己一無所知。
“是巴比妥。這種物藥有助於睡眠,過量會中毒,很危險。而巴比妥被更廣泛應用的,是鎮靜和抗驚厥。也就是説,它是一種精神類物藥。那麼,茨威格是為了殺自而特意去買了這種藥,還是他本⾝就長期服用巴比妥呢?”
“你是説,茨威格本⾝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沒錯,也許從少年時期茨威格就意識到了自己的精神問題,也許他最初並沒有意識到弗洛伊德理論的重要,只是作為一個病人,去看這位在維也納城小有名氣的心理醫生的門診。而後來他的小説,毫無疑問,這就是他釋放內心庒力的一種方式,他通過寫小説對自己進行治療,他的心理問題通過小説中的人物得到一定程度的緩解。怎麼樣,我這個猜想是不是很有趣?”嚴行健笑呵呵地看着費城。
“呃,是有趣的。”費城苦笑着説。
“哈,我在創造文學野史,不過,別太當真。”
“…我知道的。嗯,嚴老師,您聽説過茨威格的詛咒嗎?”快要告辭的時候,費城終於忍不住問。
“詛咒,什麼詛咒?”嚴行健有點茫然。
“他在自己自傳裏提到過的,説每次他的新劇首演,都會死人。我好奇的,不知是不是真的。"“我怎麼沒印象,呵呵,我們這樣的人,看他的自傳,大概都不會注意到這些方面吧,笑笑就過去了,沒當真也就沒往腦子裏去。真的搞神神鬼鬼這方面的,也不會去看茨威格的自傳吧。怎麼,你相信?”
“呵呵…沒有,我只是隨便問問。”24早上八點多的時候,門鈴把費城叫醒。他有些不情願就這麼爬起來,昨天改寫劇本一直到很晚,才睡下去沒多久。
第二聲門鈴響起,連⽑團都跑到他牀前低聲叫着提醒他,費城才咬着牙翻⾝從牀上坐起來,光着膀子踩着拖鞋一溜小跑到門口。還沒完全清醒的腦袋裏盤算着,該是收煤氣費的來了吧,又或者是水費、牛費?
開門之前,他從貓眼裏向外張望,頓時嚇了一跳。
“你稍微等一會兒啊。"他叫了一聲,跑回卧室用最快的速度穿好服衣。
“不好意思,我剛爬起來。”費城打開門,對夏綺文説。他的頭髮,亂蓬蓬的,有幾簇強硬地翹着。費城很狼狽,招呼夏綺文坐下,就匆匆去洗漱。
把自己全都收拾完了,費城熱了杯牛,又給夏綺文泡了杯茶。他一時忘記了夏綺文不愛喝茶,被搞了個突然襲擊讓他現在還有點亂。
夏綺文接過茶的時候説了聲謝謝。
費城這才有閒打量她,妝化得比前幾次濃一點.眼睛裏的紅絲讓費城猜想,粉底下的臉⾊可能不太好,黑眼圈明顯的。
“我來得太早了,來之前應該先給你打個電話的。"夏綺文抱歉地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