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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二折·卿自華髮,劍引騰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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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膈有一處血筋與肘後的軟麻筋相連,貫以利刃,絕對能刷新對“疼痛”的認知。砍斷肢體的痛楚與之相較,簡直像小孩吃糖,灑上鹽滷或可比擬,但畢竟跟什幺鹽兑什幺水、怎幺灑怎幺有關,其中學問甚大,疼痛的層次亦不相同,不可一概而論。

當然,這肯定不是最痛的。在胤野的私心偏好裏,甚至排不進前十。

“循序遞進”是刑求拷問的本。過於劇烈的疼痛,會使痛覺麻木,淪為純粹的體力消耗。拿捏分寸,正是此道的醍醐味,一如女紅、烹飪和花藝等。

但殷橫野連她問的是什幺都搞不清楚,那超過想像、卻仍不住向上疊加的痛苦幾乎奪走思考的能力,模糊顫動的視界裏什幺也看不清,連嘴裏無意識發出的呻慘嚎都像是他人所為,遙遠得毫不真實——“……住手。”沒想到出言喝止的,居然是武登庸。

“這位夫人請了。殺人不過頭點地,此獠縱使罪大惡極,伏法也就是掐斷一口氣。他武功已廢,同死人也沒兩樣了,夫人何妨給個痛快,了卻此間諸事?”他不識胤丹書,狐異門從崛起到沒落這段時間,武登庸都在他處遠遊,雖依稀猜到胤野的身份,她既未報家門,刀皇也無意説破。

“駙馬爺,少説兩句、少説兩句,咱們歇會兒。”見三秋見胤野轉過頭來,笑得他心裏發,趕緊勸解。白髮老漁倒是夷然無懼,只是靜靜回望,無意挑釁,但也沒有退縮的意思。

胤野側首笑道:“老爺子,我不會殺他的,我不喜歡殺人。”襯與殷橫野的呻,不知該説極有抑或毫無説服力。

“我只是問個問題,他卻不説啊。老爺子,你幫我勸勸。”武登庸擅醫術,早看出她罹患臆病,又或曾遭受巨大打擊,乃至心神崩潰,説話顛三倒四本不奇怪。但自胤野到此,與殷橫野間的對話他一句都沒聽漏,實不知她問了什幺,皺起被斜斷的稀疏灰眉。

“不知夫人所問何事?”

“我問像他這樣的人,不知道會不會求饒。”胤野嫣然一笑,剎那間彷彿風吹拂,滿心俱是舒

“老爺子,我瞧你和他似乎是同一種人,不若這個問題問你可好?”素手一送,劍入壁中,直抵殷橫野傷處,牢牢將他釘在牆上。殷橫野雙足懸空,即使扳直腳背,離地尚有寸許,支着劍柄不讓身體滑落,其疼痛艱辛不言可喻。

胤野轉往武登庸側行去,任憑耿照怎幺叫喚,就是不理,彷彿現場沒有他這個人似。耿照氣急敗壞,只能慢慢扶着牆墟追過去,見她後懸了只革囊,所貯之物形似橢圓,約莫比瓜實再小些。他聽説以秘術硝制後的人頭能縮得極小,胤野口口聲聲説逝者已矣,有沒有可能將夫君的首級砍下,硝成之後帶來了戰場,讓他親眼一睹仇家的報應?

耿照背脊一悚,駭異之餘,又不有些悽惻。

他不是沒想過胤野親臨的混亂,但轉對刀皇,這就瘋過頭了。武登庸與款擺走近的絕麗人四目相對,泰然自若,一旁見三秋正“駙馬爺您少説兩句唄”、“這女人是瘋的”勸個沒完,忽長長“咦”了一聲,喃喃道:“合着你也太沒節了,對頭兄,不帶這幺學人的。武林絕招,各自研發,承蒙看得起小弟也覺得榮幸,可你也別當着我的面抄哇。”武登庸、耿照聞言齊齊轉頭。胤野停步笑道:“這位光頭的先生好心計,連這等下三濫的聲東擊西也使將出來。我瞧你也是同一類人,要不,你來回答罷。”耿照急道:“夫人……覺尊非是使計,留神!”胤野霍然轉身,赫見身後一團繚繞如蛇信的漆黑霧絲,吐屈伸,最近的一道霧蛇距她不到三尺,是一竄可飆的程度,無有避懼,抿着紅菱似的姣美櫻,噗哧一聲,不知從哪兒擎出一柄形似長椒的剝皮刀——一看便知是拷問用的刑具——刀刃輕轉,截下一條青竹絲似的霧尖兒來。

“霧蛇”離了團塊,活動力遽降,虛繞着刀尖,煙氣漸消,似乎再一會兒便即全失;若非如此,瞧胤野笑意閃現饒富興致,怕是要伸手去摸。

“……夫人不可!”耿照簡直快要發瘋,若立時恢復行動之能,不知是上前拽開好呢,還是一耳光摑醒為佳。

胤野興致被斷,這回終於不再無視,蹙眉噘嘴,嗔道:“你好煩啊!再吵,我那心肝兒丫頭便不嫁你啦,生生饞死你。哪有忒煩的女婿?吵死人了,一點兒意思都沒有。”耿照張口無言,呃啊半天都吐不出字句,沒敢去看刀皇的表情,眼前的異狀亦不容許他分神旁顧。

霧絲的源頭,自是被釘在牆上、右手已廢,正與體痛楚苦苦相持的殷橫野。

霧氣或由襟裏漫出,但他整個上半身被霧絲纏成線球也似,難以判斷最初的源頭;將他釘在牆上的長劍柄鍔連同傷口,俱被霧絲所裹,緻密的程度遠勝其他,霧氣滲進傷口、吃血,把扶劍支撐的右手裹成了繭子,猶未知足,更源源不絕鑽進老人的口鼻眼耳等孔竅,從殷橫野不斷搐的身子看,怕已鑽入氣管食道,乃至五臟六腑,痛苦可想而知。

“……對頭兄,你這玩法太騷了,看來真不是學我。”見三秋嘖嘖稱奇,顧不得頭下腳上,股還嵌在牆裏,趕緊攀關係。

“小弟見三秋,有機會下?”驀地一聲震耳怒咆,裹住劍柄的霧繭忽地破開,穿出五隻黑紫的爪狀物事,喀答幾聲金木敲擊似的細響,“爪子”攫住了劍柄,用力擎出,殷橫野悶哼一聲,踉蹌落地。

霧絲重新裹住湧出鮮血的創口,染血之處彷彿特別容易引霧氣,將其凝結得格外密實,像是在肌膚外結出一層厚痂似的甲殼。殷橫野恃以拔出長劍的黑爪子,便是霧絲纏住受創的右手五指,藉以凝體具實。

以殷橫野的懷襟為中心,黑霧絲依舊環繞着他,量大不若先前,具現的程度卻有過之而無不及,彷彿身上纏着數條霧蛇,伸手可及,絕非虛渺。

殷橫野閉目仰頭,神情如品茶酒,以“爪子”握劍挽了個劍花,信手轉動起劍柄來,三尺青鋒頓如一竹筷,從拇指一路轉到無名指,俐落暢快,幾無停頓。只是那“爪子”比之人手,畢竟還是大上不少,正轉至尾指間,突然一個失手,鏗啷墜地。

殷橫野出恍然之,倏然睜眼,眸光湛然,隱隱迸出紫霧暗芒,哪有半分功體全廢、頹然待死的模樣?低頭一睨右掌,“爪子”隨視線收攏起來,化成五指頭,就像他原本之手,只是塗上烏紫澤,此外別無異狀,瞧不出曾被胤野以一式“食血齧屍留諍骨”致殘。

“河橋非餞舊,煖酒不嫌衣。”他活動着五黑得不見皮脂光華的“霧”指,怡然含笑,慨道:“還是自己的家生用得慣。你説是也不是,胤夫人?”不見身子有甚動作,墜地的長劍忽地躍起,隔空一彈,直標胤野面門!

胤野咯咯輕笑,轉刀一格,剝皮刀被劍刃撞得手,勁力之強,震裂她右手虎口,卻也被引得偏轉直上,打着圈子旋高數丈,才又筆直落下。胤野右掌捏緊袖布止血,徑以左手接劍,接連擋下三道無形指勁,每接一道便小退一步,臉不紅氣不,分毫無差,彷彿事先與殷橫野套好招,為此練過千百回,連殷橫野都不讚了聲:“好!”胤野嫣然一笑。

“好什幺呀好,乖乖回牆去。我問完老爺子,再來問你。”江湖上罕有人知道,“傾天狐”胤野是雙手皆能。

她幼時本是左撇子,母親以為不祥,硬讓她使右。

尋常人至此,多半便使右了,誰知待她開始習武,其父胤玄才發現她竟能左右同使,絲毫不亂,明白女兒天賦異秉,不雙手同練,只囑咐在人前仍舊使右,莫形跡。除夫婿胤丹書、兒時知蛟等寥寥數人,知道這個秘密的對手都已不在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