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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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鋭,教授法是很平常的。洋樓上的一班先生何等明,當然並沒有把他看得上眼,而最痛心的,學生也簡直把他看低了。幾次要請他束裝上道,也因為是馮校長的同鄉,所以尚未遭打擊。然而他是很寂寞的,三區的先生們和他合不來,洋樓上的先生們不肯和他合,因此他雖然住在白先生的隔壁,而他所過到的光陰,無非是別人來取笑他,幸而他還不是神經質的人,也還將就過去了。
最近他在女子師範的附屬小學裏看中意了一個人,已經假做參觀去過幾次了。他本來很是樸質的,因前車之轍尚在,就不得不做了一套西裝,買了一頂帽子,更添了一副眼鏡——眼鏡是出門的時候才戴,西裝回來的時候就掛了起來——但是他的體格生得不好,姿勢又極其平凡,有些人就取笑他説是“外國鄉下人”。
先生們在膳廳上吃飯,白先生看見了菜碗裏的幾片紅辣椒,不知道怎麼樣竟想起了姜先生近來的事,就喊了起來:“老薑昨天又去參觀了哪!又去聽了麻雀小孩的歌了哪!”大家聽了都想了起來,一齊立起來把飯碗和筷子舞將起來喊:“哦!
…
…啊哦!
…
…”
“哦!
…
…哈哈哦!
…
…”姜先生的面紅得像吃醉酒的關公,連忙把那碗飯敷衍了下去,趕緊回到房裏去洗臉。
“哈哈!
…
…”
“哈哈!
…
…”大家丟開飯碗,追到他的房裏去。
“哈哈哈哈!
…
…啊哈哈!
…
…”體教員蔣先生披着紅絨衫,把手攔住了房門,伸長了項頸硬做出一陣大笑。
“説呀!附屬小學的教員都是我的學生呀!你不説是我會叫她們不睬你的呀!”
“這樣的事情還不公開,把放在碗底裏吃哪?”
“大家看姜先生多麼漂亮呀!你看,那面盆架子上還有雪花膏,還有生髮水,哈哈!”
“怪不得面孔這樣白哩,哦!頭髮也要留起來了哪!”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挖苦他。更有一位面皮厚的先生,做出女子的樣子,撲到姜先生的身上去。姜先生被不過,只得指指曹惠明説:“你們問他吧,他昨天和我一同去參觀的,又沒有什麼特別的情形。”
“老曹講!”
“老曹講!”曹惠明笑了一陣,説道:“他老先生的事情太難描寫了,還是請他把那封陳小姐的信拿出來看吧。”
“拿出來!”
“拿出來!”姜先生羞得連頸項也紅了,即刻到枕頭底下去出一封信來。那信上寫道:姜先生偉鑑:先生連來弊校參觀,蘭等招待不周,抱愧至致。前次先生函索《麻雀與小孩》一歌,茲特將該歌講義奉上。致其教授,則適宜於最低之一班:蓋小兒坐在講堂,聽高班唱而悦之,故以教之耳。但蘭等才素學淺,又望先生勿吝教言。禮拜之約,當在校公候,望先生駕臨弊校勿誤。此復,敬請教安晚生陳蘭珍謹復大家看了這封信,又忍不住要大笑起來。忽然五區的工人來報告説學生在那裏鬧膳廳。周先生本來也在那裏含着笑的面孔,就和簾子一般掛了下來,連忙跟着那工人到五區去。先生們全都聽見了這句話,大家都覺得不好意思説笑了,把一團興致悶了下去,竟好像忘記了似的散了開來。姜先生的骨骼也驟然一鬆,如逃了一場大禍一般。
鬧膳廳的事本來用不着周先生去幹涉的,n校歷來的章程,學生的伙食不歸辦事人處理,他們另外有一個食事團。每個星期舉出兩個食事長,到會計處去領錢,擔任糴米,買煤,監督廚房的事情,辦事人藉此也可以免去許多糾葛。無奈世界上的種種弊端,常追在種種方法的後面,那幾個食事長,看見許多同學都在以逸待勞的享着清福,也就不願意無酬報的犧牲了自己的神就硬着心腸,殫竭力地節一點錢下來送進自己的荷包。然而可憐的同學們,也都是很清苦的,一天的希望,眼巴巴地望着三頓飯,如今看見飯菜一天不如一天,又怎肯甘休,鬧飯廳的盛舉,便再也緩不下去了。周先生本來把學生恨得牙齒髮癢,遇到這種機會,哪裏再放鬆得下,當他走到膳廳門口,看見一地的碎碗,幾個月來悶在心底裏的烈火直冒起來,便立誓要開除幾個人。
過了幾天,辦公室的門口果然掛出牌來,用侵蝕公款的名義,把兩個不幸的食事團長開除。許多同學們,對於這驚天動地的事情本來要力爭的,不過幾天以來的清湯淡飯也吃出了怨氣,便再不和兩個食事團長表同情了,睜着眼睛看他們的蕭條的行李挑出n校的大門去。
這件事開了端,學生的膽氣便餒了不少,因此一向無事,又過了好些時光。
出n校的大門,向左轉,走百餘步路,有一條鐵軌。鐵軌的一頭通大江,另外一頭通礦山。兩旁亂墳叢雜,樹影依稀。到五六點鐘時後,爬到山頭上去可以眺望江面上的落的反,又聽得見山背後村莊裏的雞鳴犬吠聲,風景是很可人的。n校的人,無論教職員和學生,無論愛清靜的不愛清靜的,當暮初夏的天氣,退了課之後,都來這裏散步。用功的帶着一本書,瀟灑的帶了一管簫,愛運動的出兩條臂膊,在那鐵軌附近,隨處看得見這班人,就是那一隻天天在空中盤旋着的山鷹,也把他們看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