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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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看,又覺得悉不過。我踢掉鞋,湊過去,拿在手裏細細端祥,原來那只是用紅的繩子編結而成,沉甸甸的,不知繩子用了什麼染劑,掉掉的厲害,沾了我一手的紅顏,我不停地着手。
李蒙站在我身邊,説:喜歡嗎?
我説:很別緻,很好看。
很好看?
李蒙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了我一眼,然後更加奇怪地大笑起來,不知什麼時候他已去了襯衣和牛仔褲,穿着黑的背心和寬鬆的短褲,他很瘦,象模特一樣生極盎然、充滿光澤的瘦削,直而尖的鼻樑上沁着密集的粉紅的汗珠,天的確很熱,我到我也在止不住地冒汗,從裏到外,溻濕了我的內衣和t恤,粘粘地附着在我身上,這使我渾身不自在起來。李蒙朝我有點神經質地大笑着,着整整齊齊,雪白的牙齒,而我一向就無比羨慕有一口好牙齒的人,古人常説顏顏皓齒,雖然説得很好,可畢竟象地緊,不如看一口實實在在的牙齒來的直觀,而李蒙的牙齒很小,兩側各有一顆尖牙,象只不羈的小獸,妖嬈,嫵媚,但又野難馴。
李蒙説:我可不覺得它好看。
接着他又説:它不可能好看。
他的這些話都沒頭沒緒,聽上去很費解。我倒退了幾步,後來我猛然覺得,這原來是一個“雙喜”的圖案。很大的“喜”字,紅慘慘的,莊嚴,肅穆,一本正經地喜慶着,象中國所有的婚宴慶典,在沸反盈天的快樂後面,總隱藏着巨大的令人不安的陰影,深深的寂寞,悠長的悲哀,隨時都有可能衝出來,將一切裝飾外衣撕得粉碎。
我問:這是你編的?
李蒙説:嗯——,你知道嗎,編這個東西只用一,一繩子就足夠了。什麼都不需要,只要有一繩子,自力更生自給自足,……,一繩子就是一個完整的,秩序的,井井有條的,世界。
他説着説着,自己也忍不住嘻嘻笑起來。發神經呀,胡説什麼?我不由自主地伸手去觸摸他軟得象絲線一樣長長的淡赭頭髮,他靈活地一扭頭,輕輕巧巧地躲開,幾縷頭髮拂過我的手指,星星點點的痛癢,甩也甩不掉的,象蜘蛛吐出來的絲。
然後李蒙就不笑了,雙手抱在前,滿臉嚴肅的表情,這個神情就象是小孩子在模仿大人的動作,天真,幼稚,但卻非常認真,只有在未曾被時世污染過的兒童身上才能找到那種純粹的認真。
第8章李蒙説:有一回,大概是兩三年以前,我到大西北一帶,一個人,寫生,四處遊蕩,後來到了一個,我記不起叫什麼名字的村莊,那地方長滿了棗樹,橢圓形的綠葉子,棗子也是橢圓形的,一羣衣衫尷縷的髒乎乎的小孩劈劈啪啪地用長竹竿打着棗樹,一束一束折筋斷骨的枝葉落下來,腳下是鬆軟的,很厚很厚的黃土,沒有風的時候也飄浮着,一顆一顆地嵌在空氣中,你伸手去抓,它乖巧地鑽進你的手心,然後化成齏末。突然那羣小孩就唿啦全散掉了,從棗林深處慢慢走出來一個女人。遠遠看,她似乎很年輕,很瘦,身材筆直,到近了我才發現原來她已經很老很老了,滿臉是深深的皺紋,只有眼睛依然年輕,黑,亮,看不見底。她一直朝我走來,驚起細細碎碎的塵土,然後站在我面前,——沒什麼表情,象對待老人一樣的平淡,對我説:回家去坐吧。我總覺得我認識她。她也認識我。在某個未知的年代裏我們之間應該有點千絲萬縷的關係。
我對她説:好。
走進村,全是一模一樣的灰磚瓦房,一的門檐,高高的門坎,黑的大門,青的屋脊象野獸的骨骼突出的背。可我的腳步不由自主地領着我,輕車路地在一家大門前停下來。那女人淡漠地對我説:看來你還沒全忘記。
忘記什麼?沒忘記什麼?
女人的話令我費解,直到現在我仍然不清楚。
我進屋,上炕,一種長途跋涉到達目的地後的松馳和疲憊一下子席捲了我,我歪在炕上,原始的,心無羈絆地,酣睡過去。沉沉的睡,一個夢也沒有。
後來我醒過來,外面是漆漆的黑夜,屋子裏亮起昏昏暗暗的燈。我聽見有一種嗤啦嗤啦的聲音,我循着聲音走出去,在一間很大很寬的房子裏,我看見那女人正坐在地上,確切説,她坐在一大堆紅繩子中間,手指靈活,忙忙碌碌地運動着,象蜘蛛在做網,或者一隻蠶在做繭,密不透風的,繭。
我説:你在幹什麼?
她抬頭看了看我:我不是這樣幹了許多年了嗎?讓我想想看,有多久了,……,比棗樹上的葉子還稠,到今天晚上就是五十年了,你忘了?五十年前的晚上,我被一頂花轎抬到這所房子來,鎖吶叮叮鐺鐺地亂響,我一個人對着天地祖先的牌坊葱似地亂拜,為什麼一個人?我男人還沒等我過門就得了傷寒死了。可死了又怎地?好女怎能嫁二夫?我就是死也要死到這房子裏來,是不是這個理兒?那時節十里八鄉誰不知道有個自願守活寡的貞婦?
這些你都忘了?
我説:我是誰?
她詫異地瞪了我一眼:你就是你唄!
後來她興高彩烈地向我招手,你過來,瞧我編的這個喜字好不好看,編了這五十多年,每天夜裏都編這勞什子,只有今天夜裏編的最好看,你説是不是?我説:是很好看。很好看。她抓過我的手——她的手堅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