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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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把腦筋動到旁人身上。下回再用堅壁清野,記得要徹底,我也不喜歡連累無辜,特別是胡大爺忒好的人。”呸的一聲,身後一人撐起,哼笑:“你千萬別這麼説,我聽得渾身不舒服。”回見地上一枚猙獰墨針,浸於唾沫中,這命的毒器,竟於千鈞一髮之際被胡彥之咬住。
他在冷爐谷時,見令時暄口銜匕尖的絕技,出谷後鋭意鑽研,以其兼擅各種旁門雜藝的過人天賦,居然抓到些許竅門,反覆練習,不意今救了自己一命。幸而口舌並未擦破油皮,又或有其他傷口,否則縱使咬住銀針,亦不免中毒身亡。
胡彥之拄劍退至櫃前,忙取白酒漱口,自右臂上拔出一枚毒針——適才倉促一揮,終究是着了道兒——以劍尖劃開傷口,迫出毒血、淋酒洗淨,運功出體內餘毒。
紫星觀畢竟是玄門正宗,自鑄得“絕不劍脈”以來,老胡與所學相印證,內力突飛猛進,不惟功體大大提升,最直接的獲益,就是他在七玄大會前後所受的諸般外傷,以十分驚人的速度痊癒,百骸內真氣轉,仿如川行,也才能於中毒之後,爭取到放血滌創的寶貴時間。
否則以“破魂血劍”之霸道,修為深湛如邵蘭生邵三爺,亦是一沾即倒,如非李寒陽出手相助,後果不堪設想。
他倚櫃盤坐調息,一時三刻間是別想起身了,懷揣着耿照歸還的那枚“天涯莫問”,考慮到服藥後渾身痙攣的缺陷,且無法掌握耿照毒患深淺,要為他留一條萬不得已時的生路,並未取藥逕服,在這場茶鋪困戰中,成了徹徹底底的看客。
聶冥途右肘痠麻已去,故意裝出行動不便的模樣,只為斷去耿照的援手,以免落入腹背受敵的窘境,見胡彥之動彈不得,再無顧忌,雙臂齊出,一邊仍以薜荔鬼手推挪運化,另一邊卻屈起五指,改使殘毒的狼荒蚩魂爪,以為奇兵。
市井説書人不通搏擊,頗愛吹捧所謂“左右互搏”,其實拳腳路數有單有雙,分使雙臂進攻,並不會憑空增加一倍的威力,此術真正的髓,在於“分心二用”四字,能夠任意變化拳路,奇正相生,自是刁鑽難防。
聶冥途做不到一心兩用,佛門武學的正大光明與派爪功的陰狠毒辣,也並非全無捍格,但畢竟是兩隻手對一隻手,兩人以快打快,相纏片刻,耿照已是險象環生,卻遲遲未再使出寂滅刀,逕以鬼手撐持。
聶冥途邊加緊進攻,邊殷殷催促:“使快些,使快些!盟主再不拿出壓箱底的妖刀武學,老狼怎麼趁你境界未至、貪功冒進之際,一舉將你打倒?”胡彥之揚聲罵道:“不要隨隨便便把心裏的話講出來啊!”眼看利爪已至,耿照左臂被纏,一翻腕子,反將狼首壓倒,提掌送出,聶冥途雖及時回臂,雄勁卻連人帶臂轟退丈餘遠。老人本穩住身形,腳跟一用勁,臂間一股巨力湧起,如頭打落,聶冥途止不住退勢,“嘩啦”一聲撞倒桌凳,跌入街心。
“這……這不是薜荔鬼手!”老人一躍而起,怒氣衝衝,但微一皺眉,又覺這個變招分明是“白拂手”無誤,只是足以將百鍊鋼化圍繞指柔的黏纏勁力,何以一霎間又成了摔碑似的重手法,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耿照撣了撣襟擺,也行出茶鋪,單掌一立擺開架式,淡道:“狼首若未看清,要不再來一試?”聶冥途吐了口唾沫,出險惡的笑容:“他媽的小和尚,你這扮高深的調調,真看得人一肚子火。”扭頭轉臂鬆鬆筋骨,縱身躍前,單掌擊出,這回再無摻雜蚩魂爪等左道武學,使的乃是鬼手諸部中剛猛第一的“跋折羅手”。
耿照以“楊枝手”相應,單臂於雙掌中穿梭迴旋,若清風。聶冥途運掌錯如剪,硬是絞住清風拂柳之勢,眼看就要扣死耿照的腕臂,少年一旋一壓、單掌擊出,又將他轟得倒飛出去。
聶冥途氣得笑出來,抹去嘴角殘紅,再使合掌手、寶珠手、俱屍鐵鈎手等不同路數,然而無論如何出手,總在取得優勢、準備一槌定江山時,被耿照一翻一壓,重掌打飛。
聶冥途也算身經百戰,不拘泥門户之見,其間也換過其他派武學,結果卻更加慘烈,僅有薜荔鬼手尚能一斗;打到後來,只見老人掌勢大開大闔,雄渾磊落,周身佛氣轉,連飄落的雨都沾之不上,縱使形容猥崽、衣褲垢膩,儼然有一派宗師氣度。若非咒罵聲不斷,淨出些不堪入耳的污穢言語,説是哪座寶山的住持大修,怕不信者幾稀。
胡彥之原本只覺荒謬,繼而瞠目結舌,末了暗暗納罕,忖道:“他這身佛門絕學不是唬人的,放眼東海……不,便是天下武林佛脈之中,也沒有幾位高僧能有這等修為。怪了,此獠惡名三十年前即傳遍江湖,他是從哪裏學來這身本領?”目光移至耿照身上,又是一異。
若説聶冥途像一尊高大雄偉、金光燦爛的千手觀音像,化出無數大道,舉手投足無不是妙絕倫的招數,包羅萬象,令人目不暇給,那麼站在對立面的少年,便如小小一尊如來木像,萬象到得此處,俱是空空如也,若有似無,那一翻一壓當一掌的單調掌法如同喝,當者無不雲散煙消。
也不知第幾次遭重掌轟退,聶冥途爆出青筋、衣裂發散,咧開血口怒道:“小和尚!不肯規規矩矩打架便罷,使的什麼妖法?”再無戲謔調侃的閒心,模樣十分狼狽,卻不肯藉機遁逃,可見不甘心之甚。
饒以狼首見多識廣,也不知他這路“摧破義”重手法,乃古代大蓮宗絕學,與薜荔鬼手同出一脈,於剛柔轉折處全無窒礙,正是當耿照由三奇谷中攜出的秘笈所載。
耿照琢磨寂滅刀時,總覺與薜荔鬼手頗有相合之處,同源者理近,不定與蓮宗有關,想起這部《聖如意輪殊勝法門品》來,細細研究,果然多所獲益。
“人貴自知。”他淡淡一笑,左手負後,攤開始終揪着的右袖,做了個請招的動作,但見掌心紅潤,哪有半分中毒的模樣?也不知他未曾中毒,抑或已將毒出。
“今之戰,狼首有敗無勝,不如束手就擒,可免零碎苦頭。”彷彿呼應其言,驀地電光一閃,片刻雷聲大作,積藴許久的雨水終於淅淅瀝瀝傾下。剎時街景一黑,如染墨漬,視線裏除了刺疼的雨水,彷彿什麼也看不見。
聶冥途睜大眼睛,眼珠上覆着的灰翳瞬起,綻放青黃異光,仰頭爆出刺耳的豪笑:“我寧可死,也決計不願再失去自由!小和尚,你有使不盡的怪異氣力,當老狼沒有壓箱的法寶麼!”越説越狂,末了竟長嚎起來,渾身骨骼劈啪作響,青筋暴凸,正是青狼訣化獸的症兆。
胡彥之在龍皇祭殿裏見過他催動佛魔二氣、倍力獸化的過程,但聲勢遠不及此刻,以聶冥途的狡詐深沉,不定從未動用過完整的實力,直到被耿照怒,這才拿出十成十的本領來。
青狼訣非是什麼蓋世絕學,臨陣卻極難應付,因為一擊殺不死的敵人最令人頭疼,莫説五五平波,哪怕修為穩壓狼首一頭,缺了克敵致勝的決勝手段,被獸化的不死之軀一輪猛攻,以傷換傷,再強的高手都有可能陰溝裏翻船,慘絕於蚩魂爪之下。
在龍皇祭殿內“勸説”時,祭血魔君便是血淋淋的例子。魔君無論刀法內力,均遠超聶冥途,卻因無法有效取命、徹底擺聶冥途之糾纏,兩輪之後優劣互易,最終的結果只能説是令旁觀者瞠目;若聶冥途所言無虛,出谷後他着實追殺了魔君一陣,幾乎得手。在兩人動手之初如是預言,誰人肯信?
爆慄般的骨骼撐裂聲在雨中清晰可辨,令人牙酸,獸化過程中產生的藥煙或被雨水所掩,連那股刺鼻的藥氣也未能嗅得。老胡擔心耿照難以應付,拄劍而起,卻見少年站立不動,背影十分從容;而次第膨脹體型、外表劇烈改變的老人突然悶哼一聲,雙手抱肩,跪倒在少年身前,高高拱起的背脊顫抖不休,似極痛苦。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可……可惡!”聶冥途啞吼着,雖然刺耳,聲音卻是人非獸。
“你……小和尚……你、你……做了什麼?”耿照搖頭。
“別問我,該問賣你平安符的人。”他望着出痛苦之的老人,緩緩開口。
“三十年前,七水塵廢了你的青狼訣功,世上沒人比你更瞭解這部功法,當年若有人告訴你,他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助你練成此功,你肯不肯信?”聶冥途抱肩瑟縮,痛苦得難以言語。
耿照微微側首,穿過朦朧如煙的雨幕望去,胡彥之彷彿在義弟眼裏望見一絲憐憫。
“……我猜,那廝不是隻給你一部改良過的內功秘笈那麼簡單。他還給了你什麼?”聶冥途霍然抬頭,渙散的眸光卻穿透了耿照,蹙眉凝思,旋即出恍然之,一把將袍襟扯得稀爛,出灰瘦嶙峋的膛,胡亂比着脅下。
“在這兒……劃上一刀,開了個口子,再把那玩意進去……殺千刀的!怎……怎找不到在哪兒了?”耿照猜測他能迅速練回青狼訣的功體,必是倚靠了外物,一如自己恃化驪珠而得奇力一般,只是聶冥途一時痛昏了頭,以青狼訣的復原力,哪還能留着疤痕讓他找?
少年心中嘆了口氣,娓娓續道:“我請教過一位武功極高、識見極廣的前輩,究竟有什麼法子,能夠應付青狼訣。她説:”從前聶冥途練的青狼訣不是什麼高明武學,只消比他更強橫,硬打便打死了他。但這個所謂改良版的速成青狼訣,倒有個致命的缺陷,聶冥途是豬油蒙了心,越活越回去啦,才會看不清這層利害。
“青狼訣以復原力著稱,兼能改變經絡骨骼,於短時間內發潛能,使力量、速度與反應如野獸一般,推測練的是三焦經脈。七水塵廢了你的功,三焦必然受損甚鉅,三十年來,你未落得寒戰熱熾、虛風內動的下場,還能逐步練回內力,靠的是薜荔鬼手之功——你猜猜大蓮宗的武學,除了丹田內氣,還練什麼?”拄劍立於茶棚下的胡彥之心念一動,豁然開朗:“原來蓮宗的佛門武學,也兼練三焦。”醫家各派對於何謂“三焦”、三焦何在等眾説紛紜,就算把人生生剖開,也解不出一枚名喚“三焦”的臟器來,故今之武學,並不處理此一爭端,只説三焦司人體臟腑內氣之調益,各派內功練到了頭,皆於三焦經脈有極大助益,延年長生,強筋健體。
蓮宗素有苦行傳統,僧伽不僅茹素、戒,更須由內外着手,抵禦種種苛厲折磨,衍生的武功對三焦經脈的鑽研鍛鍊,據信已達東洲前所未有的高峯。可惜宗門覆亡、八葉院隱沒,武學俱已不傳,少數如薜荔鬼手等尚可見得的功法,也無人通解是哪部份練得三焦,就像古紀武學一樣,終為世人所遺忘。
聶冥途顯然也想通了這一節,強忍着經脈中無數小刀攢刺般的痛楚,咬牙道:“那我……這是……為……為何……”
“七水塵廢了你的青狼訣,是給你自新的機緣,而那人在你身上埋入足以速成青狼訣的物事,留的卻是禍。”耿照道:“你以青狼訣功為主、佛門武功為輔時,三焦內縱有衝突,受惠於青狼功的復原奇力,也能平履如夷,使你產生盲點,一直沒發現這其中的歹毒用心。”七玄大會上,聶冥途曾以佛門內氣與青狼訣同運,利用彼此互斥的特,加倍催發獸化的效果,顯對二者質並非全無認知,甚至算是十分通透,才能想出如此險極的應用法門。以聶冥途的狡詐細,要讓“平安符”的那人將異物植入體內,若無這樣的瞭解,恐怕也不會輕易點頭。
而那人卻連這點,也都算計在裏頭。
聶冥途修練佛功是情非得已,一朝恢復原本功體,較往昔甚有過之,豈甘再為馮婦?便未棄絕鬼手不用,必以青狼訣、蚩魂爪為主。
他在祭殿同運佛魔二氣,亦以此區分主從:青狼氣為主體,佛門內氣不過是刺、誘發功兇的引子,等若武學上“朱紫競”的道理。
——要是將順序反過來呢?
佛功斥,一旦全力催動,透過三焦水谷行遍四肢百骸、五臟六腑,此際再發動青狼訣功,植入體內的異核將成為渾身力所聚,目標顯著,且弱於佛門正宗的護體真氣;兩相作用,青狼訣的復原能力即受抑制,然痛苦絲毫不減——當蠶娘做此推斷,並無十足的把握,只是她對青狼訣、蓮宗武學皆有涉獵,據理而論,猜測會有這樣情況。至於“那人”何以如此設計,怕也是預留後手,防止聶冥途反撲。
聶冥途痛苦難當,胡亂從帶夾層裏取出一枚黑黝物事,哀求道:“救我……這是‘平安符’,你……你拿去……救我……好……好難受……”耿照伸手取,胡彥之差點暈倒,心中大喊:“小心暗算!”不及出口,狼首雙臂暴長,攫向少年頭臉要害!
“……無可救藥!”耿照長嘆出掌,聶冥途如紙鳶斷線飛出兩丈,摔入街角的水窪。狼首痛苦並非偽裝,但疼痛如斯,代表他一直試圖運動青狼訣的功體,如此作為,豈有哀告求饒之理?
果然他背脊落地,憑一股囂悍狂氣漠視疼痛,躍起逃,忽見街角轉過一隻桐油傘蓋,大喜過望:“天賜血,教我得運神功!”料想活人之血當能催動體內物事,壓倒礙事的佛門內功。
耿照已讓巡檢營封街,絕人車通行,以羅燁辦事之牢靠,怎能在此際放人過來?與老胡幾乎同時動身,阻狼首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