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5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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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卻如系箭上,轉瞬間飛出千里,無論如何提氣就是追不到;經脈裏的內息越走越慢、越走越長,隨着迅速消褪的知覺,就像整個人沉入深水,不住下墜——阿傻不明白銀髮夜客的殺氣,何以突然凍結——畢竟“凝功鎖脈”除非親身當之,等閒難見——卻抓住這莫名飛來的生機,反手削斷男子右腕。余光中忽現一名儒服長者,和顏道:“對酒悲前事,論藝畏後生!好決斷!”凝鎖的氣機一鬆,斷掌中殘勁絲吐,阿傻秀目暴瞠,拖着飛血倒摔出去,幾被緊縮的五指掐斃,死命掰開,好不容易掙,蜷在壓塌的灌木叢裏荷荷息,搐不止。
伊黃粱並無“分光化影”的身法,氣牆一空,才見並肩無人,先生不知何時已至庭中,攙着斷氣的平野空坐倒,按住他分作兩爿的溢血頭顱;遠處樹叢中,阿傻四腳朝天拼命掙扎,雙手不知拉扯何物,伊黃粱施展身法掠去,卻被老人攔下。
“面對一名苦戰得勝的智勇之人,你當給他更多敬意。”老者怡然道:“他能自己站起來的。待他走到你跟前,向你報告戰果,再好生撫,如此,你才配得上駕馭這等良才。你如他這般歲數時,可打不過‘卧血懷沙’平野空啊!更遑論一刀取命。看看這張臉上的不甘與憤懣,這是對那孩子最大的肯定。”平野空果然死得切齒咬牙。但先生尊重逝者,不令其屈膝倒卧,死狀狼籍,故而攙扶。
忽聽一聲驚呼,一抹窈窕腴豔的嬌小麗影現出月門,卻是雪貞聽聞動靜,趕了過來,正見着阿傻甩開斷掌,掙扎爬起,趕緊上前探視。
伊黃粱冷着臉一哼。
“別扶他!讓他自己起來。”雪貞沒敢違拗,只得退至一旁,這才留意到大夫身畔老者,彷彿吃了顆定心丸,衝老人福了半幅,柔聲道:“先生來啦。雪貞一時心慌,竟未問候先生,先生莫怪。”老人笑道:“夫人毋須客氣。今夜且先收拾,待明晨起,再聆夫人妙音。”雪貞抿嘴笑道:“先生又開雪貞玩笑啦,我哪敢獻醜啊。令嬡琴藝,那才叫‘天下無雙’。”老人笑而不語。
阿傻巍顫顫起身,伊黃粱一瞥他左臂的皮傷,應無大礙,心底一塊大石落了地,面上卻是雲淡風清,只道:“你帶他下去包紮,稍晚我再給他檢查全身筋骨經脈,要有壞的,直接扔懸崖得了,少費心思添好眠。”雪貞知他是刀子口,不以為意,柔聲相應。
“沒死的話,明兒再掘個坑埋了這廝。”在阿傻轉身前,趁兩人目光會,伊黃粱聳了聳肩。
“幹得不錯。這人是個好樣兒的。”阿傻勉力頷首,權充行禮,才被扶出月門。
“……可惜沒留活口。”彷彿迴避老人的目光,白白胖胖的醫者乾咳兩聲,硬從雞蛋裏挑了骨頭,以免漏對少年的驕傲之情。
“他們可是‘豺狗’。便讓你用盡苦刑,也撬不出什麼來。”老人倒顯得一派泰然。
“胤野會派來東海的,定不知曉她所用之掩護身份。殺掉他們便已足夠,這麼一來,胤野只能繼續派人,來尋她的兒子……殺到最後,她便只能自個兒來了。”狐異門縱使轉入地下,養蓄鋭多年,如平野空這樣的高手也不會太多。昔年外三堂的殘存好手之中,戚鳳城、猛常志、平野空俱折於東海,再無胤鏗之下落,距胤野親自出馬不遠矣。
而伊黃粱的心思已不在這兒。
阿傻今夜的表現,遠遠超過他的預期。由花冊中看出刀法,這是悟的驚人天賦,但擁有這等悟,就算教你練成絕世刀法好了,也未必能如願造就一名絕頂高手。原因無他,勝負,本就是非常血淋淋、赤的生存競爭,弱強食,毫無轉圓,練得好不如打得好,打得好不如殺得好。
阿傻在這方面的資賦,甚至勝過他對刀法的悟。
古木鳶一方,費盡無數心血,以絕難想像的奇技,成功將火元之的強大威能應用於人身,再加上刀屍技術及妖刀武學,才造就出崔灩月這一員戰將,風火連環塢初試啼聲,殺得烈火焚城、血不及出,驚震七玄各宗,促成盟會召開;以七玄大會之緊要,古木鳶也沒肯撥與鬼先生做後援,可見被視為一張決勝王牌,並不輕易出手。
然而,以古木鳶、高柳蟬之能,也無法保證崔灩月在剝除火元之,解下妖刀離垢,克敵之招失利,傷臂浴血的情況下,一刀殺敗“卧血懷沙”平野空這種級數的高手。做為戰將,阿傻的資質更加出,潛力無可限量,足以在正面對決最強的離垢刀屍之時,徹底粉碎對手陣營的王牌。
伊黃粱幾乎能看見赤發火刃、身披鎧冑的魁偉男子,在方才那悽豔的一刀下飲恨倒卧的模樣。此際,他心中只想着一件事——今夜以後,還能如何發阿傻的潛能,迫使他持續成長,繼續提升?
(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上哪兒去找比平野空更強的對手,來給阿傻試刀?
先生引豺狗入谷,只能説是真知慧見,其目灼灼,比起今夜的死亡試煉,前幾阿傻的生命簡直被自己給白白耽誤,徹底費掉了。伊黃粱焦灼地思考着,親自下場磨礪阿傻,以正宗九錫刀壓迫他提升,似乎是唯一的方法,但很早以前伊大夫就排除了這個選項。
他無法對自己的得意作品痛下殺手。這事無關情,如大匠無法任意毀去自鑄的刀劍,畫師不會在畫上塗污抹赤一般,此乃天。對阿傻手下留情,將不可避免地使這件完美的作品留下瑕疵。這點伊黃粱絕不允許。
要將少年入死地,又不能重創至殘;最好能將他的神壓迫至極,置之死地而後生,令阿傻本就遠勝常人的死寂心境,得以大幅攀升……伊黃粱望着儒服老者的背影,心緒微動,驀地生出一個奇想天外的大膽念頭,不覺微悚。
“先生……”他強抑興奮,恭謹開口:“我有一事,還望先生成全。”
“孫枝雅器事,憑君亦可求。”老人轉過身來,笑容和煦,還是和過去一樣,帶着一眼望穿的澹然寧定,彷彿早已聽見他的心語。
“人説:”不惜玉碎,始知琢磨。‘你若真有這等覺悟,我可代勞。
“◇◇◇耿照與弦子驅車返回到越浦,遇上前來接應的綺鴛等,眾人通力合作,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木雞叔叔進朱雀大宅。符赤錦與耿照最是親密,故知此事,鬱小娥當夜幫着安置打點,自也是見過的;除此之外,只綺鴛曾於車內見過一面,餘人俱不曾見。
耿照將人攜回越浦,固然是見到久癱的親長忽然動起來,狂喜之下,頓將種種利害分析拋到九霄雲外,不肯留他在荒僻的長生園,然而客觀的形勢卻絲毫未變:三川是非地,一旦古木鳶與幕後陰謀家的戰爭打響,越浦城便是首當其衝的戰場。
符赤錦知其心意,親自負起照拂木雞叔叔的責任,小弦子無有漏機密之虞,亦常來幫忙。此外,寶寶錦兒竟也由得鬱小娥摻和,莫看她一間下來便要搞事,打理事情倒是又快又機靈,一點就通,設想頗為周到,省了“主母”不少工夫。
木雞叔叔所在偏院,前後均無人使用,更與潛行都諸女起居處遠遠隔開,連管事李綏都不讓進。李綏十分乖覺,不着痕跡地調整了下人們的灑掃排程,所有人頓時都沒了接近此間的必要,僕役們哪有不貪閒樂輕鬆的?自是誰也沒想往偏院裏攪和。
綺鴛那廂,因為耿照與漱玉節有分享情報的約定在先,況且親疏有別,盟主再大,實際上也大不過一手訓練、栽培出潛行都的帝窟宗主。
耿照料想接應的潛行都諸女,斷不能對漱玉節保密,只讓綺鴛上車,幫忙佈置藏匿,與她半質疑半詢問的目光偶一會,低道:“……是陪着我長大的老家人。我這趟回朱城山,不忍見他獨個兒被棄置在廢園,這才接來奉養。”綺鴛遂不再問,瞟來的眸光卻柔和許多,仍刻意不與他相視;不小心對上了,就是皺鼻冷哼,在擠仄的車廂之內摩肩擦踵,也示威似的絕不閃避,稍碰着便是不耐煩的“嘖!”一聲,老拿蓬鬆烏亮的馬尾掃他。
同組的兩名姑娘資歷甚淺,是一旬前才調來越浦支援的新人,隔簾見她頻頻甩頭打盟主貴臉,驚得香汗如漿,暗忖綺鴛姐果真深得盟主眷愛,被馬尾掃出滿臉的淡紅印子,也只一逕苦笑,絕不吭聲;私下都説盟主忒好脾氣,肯定疼老婆。
事後,耿照留心了幾,見漱玉節並未多問,猜測是綺鴛有所保留,以致宗主對這名“老家人”興趣缺缺,不由得暗自。
而木雞叔叔自從長生園裏那一握,之後便再沒動過,一切都如十幾年間耿照所見,彷彿當是耿照的錯覺,木雞叔叔並不曾稍稍改善。
儘管耿照事忙,每晚洗腳就寢前,定要來與木雞叔叔説一會兒話,説完心神寧定,彷彿又回到從前。寶寶錦兒親自替木雞叔叔剪髮剃鬚,換上鬱小娥費心張羅的綾羅中單,竟是清臞疏朗,極是攫人,縱是多年癱癰,亦難掩其俊雅。
鬱小娥粉面酡紅,不住拿眼兒偷瞟,咬着櫻抿嘴竊笑,若非瞧在盟主之面,不好擔個“犯上之上”的罪名,沒準半夜就摸來試貂豬了。連寶寶錦兒也打趣道:“叔叔若是醒來,往後相公在家裏,相貌也只能排到第二。”
“夫人此説,害我以為家裏有三個男人。”耿照苦笑。
不過梳整潔的木雞叔叔,讓耿照有種難言的悉,非是相貌,而是這般丰神俊逸,總覺在哪兒見過,一下卻説不真切。
耿照帶走木雞叔叔之前,在長生園裏留了刻字給韋晙,説是奉二總管之命,讓他勿要驚慌。以韋晙之細,不必擔心他四處嚷嚷,此事就此按下。
沒見到七叔,固然遺憾,計畫依舊要繼續進行。耿照並不想與“古木鳶”發生衝突,至少在談判之初,毋須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必要的準備卻不可少,最起碼不能空着手去談。
藏鋒與昆吾劍柄鞘皆損,符赤錦得自胡大爺後,不忍良人之兵狼籍如斯,藏鋒既借自邵鹹尊,予他修復,自是上上之選;他若心疼寶刀毀損,不肯再付,也算替耿郎了卻一段宿因前緣,從此兩清。但昆吾劍的歸屬,卻較藏鋒複雜許多。
染紅霞出身水月停軒,劍許緇衣,似合情理,然而三乘論法大會之上,這位代掌門明知師妹心之所屬,仍迫她與耿郎相鬥,就算頂着拯救民的大義名分,寶寶錦兒對此人殊無好,自頭至尾,就沒有水月停軒這個選項。
鎮北將軍府的代表、二掌院的親舅舅白鋒起,據聞也在城中,符赤錦對這位威名赫赫的都指揮使無甚惡,可惜白家的“掛印劍法”與遊屍門的前輩高人有點過節,貿然上門拜訪,萬一給看出端倪,怕是麻煩得緊。想來想去,也只剩下影城了。
橫疏影沒見過符赤錦,但對她一向觀不佳。
在二總管心中,能匹配弟弟的,起碼得是染紅霞這般品貌出身,在青雲路上拉耿照一把,省卻幾年冤枉工夫。豈料這派妖女不知怎的,竟攀了個“耿夫人”的身份,鬧得滿城皆知,後不管耿照娶哪家淑女,難不成還得先演一出“七出”麼?這……成何體統!
在棲鳳館內聽聞“耿夫人”求見時,橫疏影差點沒忍住脾氣、沉落俏臉,總算展現總綰一城的氣度,含笑應了,沒教通傳的小太監瞧出心思。
這場“姑嫂”會面的內情,只她二人知悉,事後對耿照説起,雙方都是輕描淡寫,巧笑倩兮,沒有一句惡語。橫疏影不好直承昆吾劍是七叔所鑄,真送回城內的鑄煉房,教屠化應等大匠見得,怕要掀起軒然大波;反正鋒刃無損,讓符赤錦委由邵家主修復便了。
倒是耿照從朱城山歸來,往棲鳳館報平安,橫疏影沒再叨唸“娶須看出身”那套陳詞,聽耿照口喊符赤錦“寶寶錦兒”,也不生氣,喃喃道:“是了,想來……她也有疼愛她的父母啊。”口氣温婉,竟無一抹針鋒。
耿照返回朱雀大宅後,忍不住嘖嘖有聲,很佩服似的打量着豔麗的少婦:“你到底是用了什麼法子,竟能收服我姊姊?”
“就你胡説!”寶寶錦兒促狹似的伸出兩指,捏了捏他的嘴皮子,笑道:“橫姊姊好得很,又明能幹,什麼收服她?是我對姊姊服氣得要命。”耿照久久難釋,認真考慮該讓她做盟主,別説狐異、血甲兩門,指不定連七大派都能擺平。
當在越浦城驛,聽聞典衞大人歸來,滿城仕紳無不往賀,邵鹹尊亦在列中,但人多口雜沒法深談,邵鹹尊獨個兒前來,匆匆致意,便即離開。而後在安置民的例會上,耿照陪同將軍前往,兩人又碰面幾次,同樣説不上話。
耿照打聽了邵氏父女落腳處,專程投帖拜訪,終於見到芊芊。芊芊見他氣甚佳,這才放下心來,忙着張羅茶水細點,臨去前望了耿照一眼,雪靨暈紅,礙於父親之面,終究沒説什麼。
邵鹹尊生活簡約,為協助安置民,確定要在越浦待上一段時,便退了客棧廂房,改投城北真妙寺。真妙寺在越浦算不得大叢林,難入權貴之眼,邵家一行三人,連同趕來會合的幾名青鋒照弟子,合住一方小院,倒也清靜自得。
耿照來時,諸弟子奉家主之命,各往邨屯去了,只剩邵三爺邵蘭生還在養傷。越浦距花石津説近不近,旅途顛簸,更不利恢復,邵鹹尊頗通醫道,邵蘭生自已也有涉獵,城裏什麼名貴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