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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閲讀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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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敢……”眾人沒見耿照如何出手,“砰”的一響,俘虜騰空飛起,摔至兩丈開外,落地時更不彈動,像塊軟爛的浸水年糕,膛塌陷,仍不住起伏,隱約見得左側心臟輪廓,枰評鼓動,似是骨糜碎,模樣極是詭異。

胡彥之沒料到他真的出手,急急起身,卻被符赤錦與薛百滕攔住。胡大爺行走江湖,並非不懂規矩,那人認了辱之罪,等同是幫會內開香堂執法,外人本不能干預。先前他攔阻鬱小娥殺人,實已逾越了份際,故譚大彪折腕謝罪,他不念舊惡。

耿照領着女弟子來到俘虜身前,手指虛引,少女畔的匕首一跳,彈出鞘來。耿照倒轉匕柄,到少女手中,連同她軟滑濕涼的小手一併握着,將匕尖懸於卜ト跳動的左膛。

另一手按着俘虜的腕脈一運氣,那人“啊”的一聲清醒過來,只剩一層皮覆蓋的心臟鼓動更急,所有的覺,包括骨碎腑糜的劇烈痛楚一湧而上,那人涕淚橫,顫着嘴哀喚:“好……好痛……好痛……嗚嗚……好難受……嗚……”

“你就要死了。”耿照凝着他,靜靜説道:“你能覺得到,我沒有騙你。待你嚥下最後一口氣,就不疼了。”那人眼淚個不停,瞠目息。

“怎麼……怎麼還沒……好痛……嗚……”

“因為在這世上,你有事尚未了結。你須向這位姑娘懺悔,以了前愆,才有地方可去。還是來世,你想做畜生惡鬼?”那人用力呑咽,進氣少、出氣多,似乎漸漸接受了將死的現實,空的眼眸已無法聚焦,喃喃道:“我……我做過許多壞事……害了許多人……我不想……不想下地獄受苦……你們……你們原諒我……原……原……”耿照轉頭,見少女“嗚”的一聲伸手掩口,眼淚滑落面頰,渾身發顫,對她正道:“你可選擇親手了結他,非這樣才能解恨的話,或讓一切結束在這裏。無論他做過什麼事,此後都不能再傷害你。”少女淚不止,瞪着那人好半晌,終於鬆開匕首,放聲大哭。

耿照靜靜陪伴,待她泣聲漸止,以眼神示意,兩名女弟子將她攙扶下去。少女對他深深一俯首,才偕同伴退下。耿照再一運勁,俘虜膛靜止,緊繃的身子一霎放鬆,口鼻中出鮮血,再也不動。

全場悄靜靜的,除那名女弟子的噎啜泣,誰也沒吱聲。

耿照起身環視,目光掃過金環谷眾俘虜,無不一一低頭,莫敢相對。

“沒人出面指證罪行,我就當你們是清白的,要走,一會兒就能走了。”他對起身的幾十人説,這幫殘眾卻無欣喜之,神情空木然。耿照看在眼裏,對還坐在地下的罪人道:“至於你們,我給兩條路走。要一死以謝的,我可親自動手,便如這人,好生懺悔後給個痛快,並不零碎折騰。不想死的便領活罪,斷去一指、鞭笞二十,為天羅香做十年苦工,刑滿之後即可自去。”眾女面面相觀。

江湖規矩:人無犯我,我不犯人。金環谷與天羅香無冤無仇,擅自攻打天羅香總壇,便是丟了命也不奇怪;在她們看來,斷指刑笞,毋寧是便宜了這幫匪徒,就算加上“十年苦工”這一項,也毫無恨復仇的痛快,不免心生不服。

況且,冷爐谷中一向不歡男子。將這些可惡的魯漢子圈於此,更像是在懲罰她們,完全沒有惡人得報的喜悦。

“盟主高瞻遠矚,心中定有擘劃。”紙狩雲代眾人提出疑問。

“不知要將這些罪者,用在什麼地方?”耿照道:“我本想叫他們開鑿山壁,挖一條通往谷外的筆直通道,從此進出毋須依賴道。這樣的人手當然不夠,我也考慮提供衣食、酬以重金,招募更多的人來進行。”獲釋的那些人眼睛一亮,過半數都來了興趣。

他們本是江湖人,受十九娘招募,才嘯聚金環谷,所求不外穩定的收入,三餐温飽,最好還能給家裏捎點。許多像陳三五這樣的人,只因身有武功,已回不到尋常的百工行當中,迫不得已,才在武林掙扎着討生活。

而“七玄盟主”聽來,就像另一頭金雞母。

有活幹、管衣食,給錢大方,再加上工作環境里美女如雲,鎮鶯鶯燕燕,何樂不為?金環谷都沒忒多女子啊!

耿照的爆炸發言,卻教天羅香這廂炸了鍋。

冷爐道千年以來,便是難攻不落的堅城,是天羅香的本。開挖一條新的通道,不啻自毀長城,豈非愚甚!不惟弟子們絕難接受,連雪豔青都錯愕不已,望向紙狩雲,緊蹙柳眉:“姥姥——”紙狩雲是七玄中有數的大長老,雖覺此事不妥,更想聽聽耿照的理由,揚手製止鼓譟,躬身道:“道乃開山祖師所傳,列位前賢加意守護,號稱不落,説是教門本,應不為過。盟主此説,必有深意,老身願聞其詳。”耿照道:“雖説不落,終究是陷落了。道縱有黑蜘蛛守護,但她們守護的是先人遺址,是古時傳落的死物,而非教門,遑論一干弟子。

“所謂‘難攻不落’,一者受制於人,一旦如狐異門般,尋得開道秘奧,全谷於睡夢中陷落,不比一片竹籬笆強。為這層受制於人的保護,千年以來,教門犧牲幾何?除便利之外,難道沒有其他?”天羅香眾人聞言俱默。

“受制於人”四字,正是紙狩雲此生最大的隱患,經此一役,尤為痛甚。

原以為耿照在最後關頭策反道,藉此扳倒胤鏗,應有控制黑蜘蛛之法,這也是紙狩雲拱他上盟主寶座所圖之一;如今聽他的口氣,似乎也拿黑蜘蛛沒輒。昨夜胤鏗兄弟與珂雪刀同去,而後耿照送回受傷的胡彥之,對珂雪及胤鏗的下落絕口不提,蛆狩雲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況且,還有兩枚刀魄落在聶冥途與祭血魔君手裏,道形同虛設,冷爐谷早已非是高枕無憂的世外桃源。

雖説如此,自行譭棄道優勢,則又是另一件事。

耿照看出她的動搖與堅持,從容續道:“其二,庇于堅城壁壘,人心向逸,難免故步自封,這才是最大的危機。狐異門尚未動用主力,憑一羣臨時招募的江湖人,便能打破教門防禦;雖説禍起倉促,難道不是過於依賴道庇護,以致失了警戒,才讓人輕易得手?”盈幼玉、鬱小娥等面有愧,眾多女弟子亦低下頭去,不敢出聲。

“在這次的災劫中,教門全賴道而失陷敵手,卻由眾人之奮戰,冷爐谷才得重光。若説學到了什麼教訓,便是‘以人為城,方能永固’。”耿照環視眾人,朗聲道:“擁有道,教門次第衰頹,失卻進取之心,由此觀之,堅城反是累贅。除卻道,人人莊敬自強,夜惕勵,又何須壁壘保護?所以我想打開一條通道,擺束縛。”這幾句話宛若鐵錘,重重落在天羅香眾人心頭,連先前還在計較新盟主過於寬大、難免墮了教門威風,暗生不服的,都不有些慚愧,心想姥姥和門主奉此人為尊,果非無端,看來不是個心慈手軟、一味姑息的冬供先生。

全場靜默片刻,不知是誰起的頭,眾人齊聲高喊:“以人為城,方能永固!以人為城,方能永固!”音直薄雲霄,雖是嬌細女聲,匯聚起來亦有千軍之威,響徹山谷?久久不絕。

非屬七玄的胡彥之、染紅霞,亦聽得血沸。俘虜中無論獲罪與否,無不覺得這個盟主年紀輕輕,不惟武功超卓、賞罰分明,還有見識,跟着這樣的頭兒混,不定是條路。原本打定主意出谷的,這下都有了別樣心思。

耿照本有些忐忑,沒想眾姝這般捧場,心中大石落下,嘴角微揚,朗聲道:“正是如此!以人為城,永固教門!”這十二個字以渾厚的碧火真氣送出,不見亢烈,在震天價響的呼聲中卻聽得一清二楚,諸女只覺渾身劇震,似連地面都晃了晃,驚覺盟主內力之高,已至駭人聽聞的程度,全場聲息倏停,繼而爆出更熱烈的歡呼,料想以此人為主,教門縱橫天下,指可待。

胡彥之觀察眾人神情,瞭然於心,暗忖道:“莫看小耿平木訥,對着一羣人説話時,卻能擇要切弊,一擊中的,天生是當頭兒的料。”與有榮焉,益發對他將如何帶領這批魔外道,饒富興致,不覺抱臂微笑。

耿照待眾姝喊過癮了、相顧嘻笑,推攘成一片時,才舉起手掌,示意噤聲,娓娓接口。

“當然,這是我原本的想法。道畢竟是祖師所遺,前賢傳落,貿然譭棄不甚合宜,須得從長計議。況且黑蜘蛛負有守護冷爐谷之責,未必樂見,所以我打算在冷爐谷之外,重新營建新的總壇,供天羅香與同盟之用,此後出入自由,與黑蜘蛛再無心結,可研議打通道之事;萬一遇到難以抵擋的敵人,就近撤回冷爐谷,也還有退路。

“最先建起的一批屋舍,供施工者居住,由教門供給衣食,吃飽穿暖,毋須擔憂。服刑之人行動須受限制,自願留下的則無此限,且有薪酬可領,每年回鄉省親的時天數,教門亦有安排。”大略説了一下構想。

他出身基層,對底下人的心思有深刻體悟,傭工所,不過薪假一一字,打點好了,再多點體貼,能讓人賣死力。説到這份上,獲釋的七十多人全都決定留下——原本讓他們灰心的,就不是金環谷勢力的存廢,而是沒了營生,明起又要四處漂泊,過着不上不下的苦子。如今立馬有了新活兒,誰還有別的念想?

那折腕明志的譚大彪亦在獲釋出谷之列,決定留下後,終於讓紫靈眼為他接骨包紮,纏裹固定。胡彥之笑道:“老譚,待你領了第一筆工錢,再找你請酒啊!”譚大彪哈哈大笑:“那有什麼問題!胡爺記得帶媳婦兒一起來。瞧你媳婦兒忒俊的人品,我都後悔沒多砍你幾刀了,氣人!”胡彥之一愣,頓時臉紅起來。

“別胡説!她不是……咳咳,我們是那個……朋友。”譚大彪連連稱是,可眼神就沒信半成。紫靈眼也沒説話,專心給他包紮,只在譚大彪動得太厲害時,低聲道:“你別動。”譚大彪怪有趣的反覆打量兩人,笑得胡大爺渾身都不對勁。

天羅香弟子中,覺得盟主處置罪人過於寬大的,其實不在少數,但耿照撫那名受害的玄字部教使的方式,卻意料搏得女孩們的好

降俘之中,有個叫鄧一轟的渾人,據説此前曾在大殿上,率眾將盟主打得頭破血,因其未有辱天羅香門人的劣行,亦在獲釋之列。為盟主處置辯護者,以此為例,也阻絕了不少聲

況且,他取命時的肅穆慎重,再加上匪夷所思的武功,似乎具有特別的威懾效果。而罪人死前的懺悔,更讓少女們一吐怨氣之餘,深思起殺人的必要,最後不得不承認:比起成河漂杵的血祭,或許這樣結束更好。

比起上一個從天而降的男子領袖,盟主雖無英俊面貌,但務實易懂的言語更讓人安心。

定字部道外的曲落幕,耿照有驚無險地通過一眾少女心中的初階評量,暫時被列在“值得期待”那一頁。不過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公開宣稱“想嫁給他”,依天羅香的往例,屬於中間偏下的評價。

此非議事處,在紙狩雲的帶領下,七玄頂峯簇擁着耿照,浩浩蕩蕩移往半琴天宮。

耿照本想先去看望昏不醒的黃纓,轉念之間,明白這要求不過是給眾人添麻煩,只得硬生生呑回。蚍狩雲同他一樣,深深瞭解同盟此際的脆弱易損,耿照雖漂亮解決了道前的兩難,但不過是天羅香自家問題,比起七玄間的矛盾簡直微不足道。

耿照藉“打通道”的題目發揮,提出營建新壇的構想,也是想解決屏障天羅香與聖器歸屬間的拉鋸。紙狩雲決定再賭一回,信任其斡旋能力,須即刻把首腦們拉上談判桌,解決爭議,凝聚共識,後續的重建補強才能開展。

一路上,耿照只顧得上和紙狩雲説話,問的也多半是天羅香的事,如教使的層級、各有多少人、分舵若干等。雪豔青跟在他身後約一步之遙,耿照沒見她穿過宮裝,不覺多看兩眼,雪豔青不太自在地手握衣角,嚅曝着解釋:“蠶……蠶娘前輩讓我穿的。是處罰。”耿照忍笑道:“小心她坑你。”雪黯青柳眉微蹙,似乎不敢相信會有這種事。

其餘人保持若干距離,免將天羅香的事機聽了去。

媚兒一直很想同小和尚搭腔,無奈要扮鬼王,難以蹭近,甚是扼腕,只得跟符赤錦、染紅霞瞎聊,讓遠遠跟隨的天羅香諸女得出“陰宿冥對女人有一手”的結論。

胡彥之倒是一派從容,扶着紫靈眼走在最後頭,罕見地沒怎麼開口。符赤錦頻頻回頭關切,紫靈眼毫不在意,按一貫的慢條斯理,款擺移步,連走路都很認真。

進得大廳,漱玉節、南冥惡佛等早已等候多時,眾人序過長幼,分坐兩列。

蠶孃的向金烏帳不知何時又變回原來的尺寸,置於廳中一隅,抬帳的四窮童子、隨侍的玲瓏四嬪也都回復原本編制,從祭殿裏的三人成了八人,如變戲法,無人知曉她是怎生進出冷爐谷的。

耿照於帳前停步,長揖到地,執的是弟子之禮。

眾人暗忖:“盟主竟曾師事宵明島之主,無怪乎如此武功。”帳中傳來銀鈴般的笑語:“盟主毋須多禮。”耿照想像縮小人兒似的銀髮女郎淘氣抿嘴的模樣,抑住微笑,登臨丹墀,坐上虎皮椅,接受眾人行禮。

此為同盟首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