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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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小娥裝出駭異的模樣,“撲通”一聲雙膝跪地,顫道:“主人恕罪!小娥不知林代使是自己人,一時糊塗,才將她抓了起來……求主人饒恕小娥!”鬼先生笑道:“你依約給了我染紅霞,有功無過,何須“恕罪”我知你等對道黑蜘蛛所知有限,她們行事頗異常情,就連方才那名領路使我也並不怪罪。她拳腿犀利刁鑽,萬不得已以內力震傷了她,實非我所願。起來罷。”鬱小娥暗忖:“你須我帶你……不,至少是帶林採茵入谷,自是不敢怪罪。”又多了幾分把握,笑得格外諂媚。
“主人慨然授以絕學,小娥自當效犬馬之勞。我料蘇合薰少見外人,驟然見得主人,這才不分青紅皂白,搶先動手。待小娥與她説明白道理,那犀利刁鑽的拳腿功夫,亦能為主人所用。”鬼先生何等明,聽懂她言外之意,從懷中取出一本薄冊。
“喏,你為我辦事以來,幾曾短了你的?鬼靈!”鬱小娥嘻嘻一笑,眼波轉,説不出的可人,提裙走上前去,雙手接過,福了半幅:“多謝主人賞賜。小娥且為主人喚出那蘇合薰來,領我等入谷。”鬼先生只嗯了一聲,似是十分滿意。
鬱小娥強抑住劇烈鼓動的心跳,心知每離開鬼先生一步,距安全又更近一尺,此際決計不能出一絲馬腳,否則將功虧一簣,從容來到道入口,探頭道:“蘇合薰,你出來!都是自家人,不會害你的。你若還聽我的話,便快快現身,與主人相見!”毋須提高音調,她一探頭便見蘇合薰的身影,蘇合薰自始至終都倚在內的陰影裏,從未稍離。兩人藉着她胡亂喊話的片刻間,換了幾個眼神,鬱小娥不確定她能否瞭解自己的意思,她倆從未有過這般默契,此刻卻別無選擇。
蘇合薰刻意讓外的鬼先生等了會兒,才從陰影中走出來,貼着門出一張蒼白雪靨,低垂目光,絕不與任何人相對;不肯卸下心房的冷漠神,似乎替“頗異常情的黑蜘蛛”形象增加了幾分説服力。
鬱小娥得意回頭,嬝嬝娜娜代她施禮。
“這位是本部領路使蘇合薰,見過主人。”鬼先生不置可否。
“她願意帶我等入谷麼?”
“但憑主人吩咐。”不管你或林採茵,進來就是個死而已,鬱小娥心想。趕快將他打發離開,待耿照送回金甲,再想法子應付。
“那好,你等且將林代使送回谷中,這份厚禮我便笑納啦!”掖着染紅霞的臂膀提將起來,忽聽花幔之外一人朗聲道:“鬼先生,我來與你做個易可好?”鬱小娥與蘇合薰面面相覷,鬼先生卻似乎並不意外,一把將染紅霞扛上肩頭,撥花而出,赫見一人立於篝火前,揹負布囊、目光,卻不是耿照是誰?
“哎呀呀,這不是耿典衞麼?咱們好久沒見啦。”鬼先生將染紅霞放落,活動活動肩臂,竟是在熱身,準備好好打上一架。
耿照面無表情,淡然道:“你記錯了罷?阿蘭山一別,似乎並沒有太久。”鬼先生停下動作,緩緩抬頭,瞬間他便明白少年的話中之意,似已開始在回想,究竟是怎生的。
“耿典衞想做的,肯定是大買賣。”他以靴尖踢了踢染紅霞結實彈手的股,聲音裏帶着笑意。
“但我這可是行貨,典衞大人若無好價,就難辦了呀。”耿照解下背後的布囊,從中出一片金燦燦的金甲。
“這個值不值?”鬼先生微瞇着眼,打量他背後的布囊,似想從輪廓、大小辨別真偽,耿照卻不給他沉澱思慮的時間,手一揚,那片脛甲劃過了低平的弧線,“鏗”的一聲落在鬼先生腳邊。
“典衞大人好氣魄!如此豪氣,看來是要做大買賣了呀。”耿照忽然一笑。
“你要應付的,並不是我。”着面具孔裏那雙光暴綻的鋭眼,少年猛將布囊往火堆裏砸落,被砸坍的篝火“轟”的一響,爆出大蓬的刺亮火星!
“着緊着啊!要是慢了,連灰都沒得剩!”第百五三折毫釐之差,滿盤盡墨那脛甲鬼先生一瞥便知絕非仿作,此間崇山峻嶺,耿照忽從密林鑽出,豈能預先備下如此肖真的贗品?他背上所負,定是雪豔青的衣甲無疑。
見包袱往火裏一摜,縱使甲材無懼火煉,難保鐫刻不會受損──那可是獨一無二、錄有虎帥絕學《玄囂八陣字》的孤本啊!鬼先生想也不想便撇下了染紅霞,點足掠前,飛也似的撲向篝火!
而耿照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以不遜鬼先生的速度向前衝,兩人抵肩錯,鬼先生甚至不及回臂,或騰出手玩些暗箭傷人的把戲,直抵篝火之前,伸手抄;耿照則搶過染紅霞着地一滾,三步並兩步竄入花幔──“轟”的一聲巨響,火堆突然炸開,衝擊的力道之強,頓將鬼先生整個人逆向彈飛!
滾滾灰煙如,熱炙得最外層的紫花垂幔焦萎蜷起,不住有冒着煙條火星的碎柴飛入懸花長隧。本要衝出的鬱小娥驚叫折回,抱頭閃躲,模樣十分狼狽;林採茵怔然跪坐,瞠目結舌,飛擊的火炮木碎卻都避開了她,居然毫髮無損,連鬢都未炙卷一綹。
蘇合薰搶出道,堪堪接住耿照,以及從他懷裏跌出的染紅霞,沒忘了追問:“……你把金甲怎麼了?”耿照笑道:“多虧前頭林子裏有大把腐土、乾松針,還有你們不吃的黃豆渣,混合起來遇火即炸,居家須得謹慎,以免釀災。”定字部常餘棄,多由僕婦挑出,於林間覓地堆置;天羅香這十幾年來頗有積攢,門人費成,竟連豆渣也不吃。耿照見左近壘着幾畚箕的豆渣,靈機一動,就地將金甲匆匆掩埋,只留脛甲做餌,在包袱裏裝滿了廢料柴枝。
當然,光靠豆渣與腐植沃土混合,並不能有如許威力,須以混合,方能成事。考慮到女子好潔,這點就不打算告訴蘇合薰了。
鑄煉房中兩大活,淬火、敷土,玩的是各式各樣的混合材料。
、唾乃至血,千年前的大匠便已試過,毫不稀奇,直到此際,打鐵師傅們仍不停嘗試各種敷裹劍胎、淬火成利的新配方。
“什麼混什麼會炸開來”的清單,可説是耿照最初開始學習識字背誦的小人兒書,以免不小心丟了命。
合是鬼先生倒楣,幾種常見的材料竟垂手可得,再加上一管從野郊鋪裏要來的燈油,教他吃了個熱火朝天的炙面虧。
鬱小娥見得二人攀談,心頭倏凜:“原來她們早有勾結!”溶螅散一事不言自明,若非鬼先生上門攪局,只怕谷外甲換人之時,自己便現吃一塹,不由一背汗浹,眸光倏冷,礙於“典衞大人”武功高強,威脅絕不在鬼先生之下,未敢造次而已。
耿照輕搭染紅霞脈門,只覺脈象微紊,卻非重傷之兆,略略安心;人未放下,“潑喇!”一聲繁花飛散,背後勁風又至──來人逸着滿身煙焦,厲笑:“典衞大人,你這手帥得很哪!”卻不是鬼先生是誰?
耿照沒想靠一包腐土便炸死了他,不料來得如此飛快,未及放落玉人,掌風已然襲體。正硬接,驀地一人搶上,拳刺如風、宛若劍點,全然不理掌勢,藕臂一切一轉,以奇詭的角度穿透對手臂圍,正中鬼先生面門!
“……蘇姑娘!”耿照回頭目睹,喜動顏。
“進去!”蘇合薰蹙起柳眉,口吻依舊帶着不耐,毫無得手之欣喜。耿照如夢初醒,抱起染紅霞拔腿就跑,一溜煙竄進道,未敢深入,焦急地倚壁探頸,關注外戰局。
適才爆炸時,鬼先生的糊紙面具首當其衝,被彈出的碎柴火苗直擊,本該化為灰燼。然而臨危潛能發,護體真氣自生反應,一陣嗶剝細響,脆弱的紙面爬滿冰霜,火星遇之即滅,全成了灰白炭粒;直到蘇合薰正面一拳,面具才應聲碎裂,散落一地冰華。
鬼先生吃痛捂臉,驚覺面上空空,“啪!”靴底陷地,硬生生頓住身形,回臂掩臉,另一手俐落地撕下了短褐衣襬,伸入臂間夾纏圈轉,勉強遮住了半張面孔,只出細眉如畫,還有一雙堪稱“明媚”的澄澈眼眸。
蘇合薰微怔:“是……女人?”想起他姦林採茵的情景,心底一絲困惑隨之冰消,卻已誤了身良機,驀見鬼先生形影微動,那秀氣姣美的額頭鼻樑倏地迫近眼前!
這不是能夠周旋的敵手──蘇合薰總結前度手的心得,奮力疾退,無奈鬼先生的身法內力勝她豈止一籌,不容她輕易逃,揮掌拍落,蘇合薰握拳並肘,勉強一格,被轟得倒飛出去,落地連滾幾匝,一口鮮血濺滿雪靨黃沙,還未起身,鬼先生已至身前!
蘇合薰單膝撐起,一抹烏影忽自後戟出,絕難想像的角度與速度,赫然是她先前掉落的長杖。她情急下拾起出手,竟與翻滾起身的動作連成一氣,全無停頓,彷彿這奇詭的招數乃心安排,中掌、跌落、拾杖,全是為了這一刺。
耿照只覺此招甚,才想起盈幼玉使過,相較之下,蘇合薰對兵器運使不及她,但那股毫無猶豫的決絕卻壓勝優柔寡斷的盈幼玉,兩相對照,高下立判。
這一刺所藴“敗中求勝”的決心超越形、力之限,如水行雲,間不容一發,連鬼先生這等高手亦不能攖,猛地側身一頓,無奈前衝之勢過猛,着地的膝蓋與腳跟不改其向,一路前滑,在地上犁出了兩道淺軌,卻無停住的跡象。
眼看將撞上杖劍,驀地扭拱背,以揹負的狹長布囊接敵,“鏗”的一聲越清響,杖尖撞上布囊,竟未穿,而是連着杖內的蛇骨劍斷成數截,巨大的反之力才傳到蘇合薰手裏殘剩的半截,震得她虎口迸裂,凌空摔入道,口噴鮮血,黑紗鬆,出一張蒼白俏麗的瓜子臉。
“……蘇姑娘!”耿照上前扶,蘇合薰一把掙開,咬牙道:“走!”雙手扶牆,往道深處奔去。耿照抱起昏的染紅霞緊緊跟隨,唯恐下個轉角便不見了她窈窕修長的纖麗背影。
蘇合薰步履蹣跚,速度卻不慢,奔得片刻,忽然停步,窸窣一陣解下索,將一頭扔給耿照。
“系在上。”她低聲道:“再往前去,眼睛便派不上用場了。”耿照依言將繩索繫於上,揹着染紅霞手扶石壁,隨她走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冷鑪道與他所知的地窟巖全然不同,如此幽沉彎繞、深入地底的長隧,卻沒有陰冷濕滑之,通風良好,乾舒適,自也無苔濃蘚綠、鍾涓。
蘇合薰一融入黑暗,便再也聽不見她的呼心跳,遑論跫音。耿照只能憑着索上張馳不定的拉扯,判定女郎仍走在前方,不知怎的竟有一絲安心之,平生怕只有此時此刻,並不覺無邊無際的黑暗噬人,反倒沉靜下來,步履寧定。
也不知走了多久,蘇合薰忽道:“等一下。”耿照依言停步,扶壁之手不由自主往前摸索,想知前頭是什麼地方,料不到一掌撲空,差點跌跤,才知長隧已盡,不知為何仍不見光。
“嘶”的一聲焰華驟亮,耿照反手掩目,雙眼幾淚,片刻好不容易適應了光,見身前竟是一間石室,尚不及兩丈見方,居中一座小小的長方石台鋪着墊褥,便算是睡覺的牀榻,四面鑿出的石牆齊列着櫃篋衣架等,所用雖簡單,仍能瞧出是女子閨房。
“先歇會兒。晚點,我再帶你們上去。”蘇合薰點亮壁燈,微瞇美眸閃避燈焰,習慣似地蹙起柳眉。
銅架上嵌着細磨水的燈罩形制古樸,作工卻,與北山石窟的水喉、瀑布圓宮的祭壇有着相類的風格,似是一時之物;唯水燈罩上的燻痕淡薄,顯非經常使用。
“我只有剛來的時候才點。”蘇合薰似是讀出他心底的疑問,淡然道:“子久了,就不再這麼依賴眼睛,覺得黑一點似乎也不壞。”耿照會過意來,原來此間便是她常所居,餘光環視,心頭一緊:“她芳華正茂,一個人孤伶伶待在這不見天的地方,豈非屈死了她?”唯恐憐憫之意刺傷了她,笑道:“你這讀心術是跟姥姥學的罷?我還沒開口哩。”蘇合薰沒搭理,從櫃篋裏取了只瓷瓶,傾藥入口,將瓶子扔給耿照,閉目調息片刻,起身走了出去;再回來時,手裏端着一碗清水,還有兩隻包着月桃葉的菰米糰子,見耿照還拿着瓷瓶,微一蹙眉:“愣着做甚?吃呀。”將水碗擱上石台,尖細巧致的下頷一比卧於台上的染紅霞。
“你自吃了,再喂她吃。那水給你對藥,一枚對一碗。”耿照拔開瓶口布,但覺藥氣清冽,料是活血化瘀之用,也沒問是什麼,依言吃了,又化一枚入水中,撬開染紅霞的牙關徐徐灌入。
然而昏之人無法嚥,耿照餵了小半碗,泰半順着嘴角頸頷到襟上。蘇合薰看不過眼,皺眉道:“這樣不行。”耿照愕然抬頭:“什麼?”
“用嘴。”見少年瞠目結舌、黝黑的臉蛋“唰!”脹得通紅,女郎倒是一派泰然。
“用嘴喂她。她不是你心上人麼,有什麼關係?”蘇合薰等閒不開口,一説話就讓他難以招架。耿照與染紅霞關係親密,以口相就,本就沒什麼不可以,只是礙於有外人在一旁,儘管外人毫無自覺,耿照不免期期艾艾,反倒扭捏起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