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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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十九娘千算萬算,算不到“紫影移光術”一照面便要了南浦雲的命。身先士卒親上火線的南公既殞,翠明端登時成了在場地位最高、身份最尊貴的一個,就這樣接手了指揮大權。眾人叫苦不迭,又不敢逕退,已有腳程快的飛報金環谷,餘下同僚莫不求神拜佛,盼在新的行動指揮——多半就是十九娘自己了——趕到前千萬別出什麼岔子。
只可惜岔子不肯放過他們。
庭中“紫靈眼”連喊幾聲,見周遭悄靜靜地無有回應,神情木然,片刻才道:“你們不聽話。我自個兒來罷。”喀喇一聲,偏堂裏廂的紙門滑開,躍出一名勁裝少女,落地時踉蹌了幾步,隨即越走越快,越走越穩;明明俏麗的圓臉與眼前的紫衫麗人無一絲相像處,表情卻如一模印就,到得紫靈眼身畔看也不看,伸手便去拉她帶。
驀聽檐外一人朗笑道:“一斛珠你學壞啦。好好的雞不做,卻來褪良家婦女的衣裳。”不是胡大爺是誰?
那少女正是翠明端的“如意女”玉斛珠。她木然抬頭,原本呆滯的表情一瞬間現出微妙的變化,但見粉面酡紅、鼓脹玉靨,似怒非怒,似喜非喜,彷彿這些不練的表情一股腦兒全擠到了臉上,可惜沒一個做得全的,不知在忙和些什麼,抬頭叫道:“我不是一斛珠!”老胡自牆頭一躍而下,被六燕砍的皮傷早已裹起,信手撂倒接連撲來的幾名金環谷殺手,大笑:“不是一斛珠?你少騙人啦,明端才不是你這樣!”
“玉斛珠”早把紫羅袈女兒和縫布娃娃的事撇到一旁,氣呼呼道:“我就是這樣!不然能是哪樣?”胡彥之閃過一柄鬼頭刀一把蘭鋒劍,反足踹飛兩名分持套索的黑衣人,已來到她一丈方圓內,不慌不忙道:“你這樣穿衣裳,分明是一斛珠!別想唬我啊,嘖嘖,你帶的綁法已然漏了你的真面目!你以為你學明端講話學了個十成十,就能變成明端了麼?説謊、賴皮貓!不知廉恥,愛慕虛榮,道貌岸然欺上瞞下的小猾頭!”翠明端簡直氣炸了。
“我不是一斛珠,她也不叫一斛珠!我才不是説謊、賴皮貓、不知廉恥、愛慕虛榮,道貌岸然、欺上瞞下的小猾頭!”
“你騙人!”
“我沒有!”
“你的帶——”
“我綁給你看!”她低頭猛扯圍,纏緊的繫帶撲簌簌地掉了一地,而胡彥之此時恰恰搶到她身前,抓起帶一圈一轉,連着兩條藕臂並呼呼的小蠻纏作一處,將一斛珠綁成一串粽,裹得嚴嚴實實。
翠明端再不通世務,這時也該明白是中了計,胡彥之料她有頓好罵,已備便一肚子刻薄話。豈料玉斛珠一顫,突如其來地解除了寄體,小臉白慘劇不休,被繫繩勒成一大包的脯起伏驚人,雪似將溢出;甩甩頭眨眨眼,茫然道:“胡……胡大爺?”胡彥之將紫靈眼橫抱起來,一腳一個,踢飛前後兩名來援的金環谷門人,咧嘴道:“咱們又見面啦,一斛珠。今兒沒上工啊?可喜可喜。”玉斛珠正接話,突然腿間一涼,失去圍繫帶的寬大褌褲滑至腳踝,出白圓潤的下半身,兩條腿兒又細又直,新炊饅頭似的飽滿恥丘渾圓酥膩,教人直想咬上一口。
她“呀”的一聲滿臉通紅,顧不得雙手受制,搖着股一溜煙鑽進偏堂,免教旁人瞧了去。
綜觀鬼先生麾下,胡彥之唯懼者“豺狗”矣,這幫金環谷豢養的殺手不過武林三門派水平,除開南浦雲、七落燕等寥寥好手,胡大爺渾沒放在眼裏。此際院裏一地哀嚎,十幾名金環谷殺手抱着傷處輾轉反側,餘下諸人終於省悟:單打獨鬥,無人是這名虯髯漢子一合之敵!忙結成圈子緊縮,得他首尾難顧。
胡彥之但覺懷中人柔若無骨,明明觸手處温軟豐盈,又輕得彷彿能作掌上舞,滋味難以言喻,不由得心猿意馬,總算還記着身陷包圍,強抑下低頭細瞧的衝動,抬腳踩住一杆乘隙偷空的鏈子槍,轉頭叫道:“符姑娘,你留神啦!”一抹白影冒出牆頭,正是等待接應的符赤錦。
老胡正拋出,紫靈眼突然昂起了尖細姣好的下頷,一隻清澈明亮的左眼直勾勾盯着他,輕聲道:“惡徒!”啪的一聲甩了他一耳光。
美人含嗔自是媚極,可手勁半點不含糊,打得胡大爺眼冒金星,嘴都歪了,忙活動活動下巴扭了回來,嘻皮笑臉:“不是,小師父。我這是為了救您老人家,非是有意輕薄——”忽然失語,怔瞧了老半天,暗忖道:“符赤錦的師父、堂堂“玉屍”紫靈眼,沒五十也四十好幾了罷?怎是個忒水的雛兒?莫説十九娘,連她女兒也做得!孃的,難道是人血駐顏的老殭屍?”抱着雪股的右掌緊了緊,那輕軟如綿、直陷指掌的嬌膩,確是婦人獨有的豐;但這板結實直無一絲餘贅,分明是含苞少女、處子童貞之兆……這不對啊!你不能既是五花又是胛心,你總得選邊站哪!要不都讓你玩好了,你讓人家腱子蹄膀怎麼活?
牆頭上符赤錦看他都快崩潰了,好不容易清開的周身方圓又湧進了一批新血,胡大爺在連片刀光劍影中閃躲伶俐,抱着小師父的兩隻豬手捏豬似的頗不規矩,就是不扔過來,這當口又不好指摘他貪花好佔人便宜,不又急又惱,心想小師父打得你半點不冤枉!圈口叫道:“胡大爺,快呀!”胡彥之如夢初醒,雙腿連環掃倒一片,便要運勁,冷不防又捱紫靈眼一刮子,抱着人原地轉了半圈,差點把她拋往另一側牆頭。幸紫靈眼更不消停,反手再甩一記,打得他調轉方向,回到了原處。
老胡哭無淚。好罷摸你股是我不對,可你報仇得看場合呀,這會兒是為難誰?見她四度揚手,胡彥之將她往地上一扔,揮拳揍飛兩個上前瞎摻和的出了口鳥氣,怒道:“你再打我翻臉了啊!還講不講道理?”紫靈眼信手撣撣衣裙嫋娜起身,依舊是優雅從容,不愠不火的,但不知為何,蒼白的雪靨似暈開一抹嫣紅,輕啓朱,淡淡説道:“我不講道理。你欺侮明端,我給她報仇。”對正老胡,衝他起了遮覆右眼的髮束!
原本被困在一片混沌之中的紫靈眼,忽覺包覆她的隔膜消淡了些,意識更貼近官,彷彿只差一步,就能取回自己的身子。在略微清晰的視界裏,依稀見一名身着勁裝的圓臉少女奔向自己,伸手來解帶;少女的五官模糊不清,身上卻有某種十分悉、甚至可説是“親切”的異樣覺,就像……就像看見鏡中倒影似的。
紫靈眼突然明白過來。
佔奪自己身子的那人,也對少女做了同樣的事。不同處在於:那名喚“明端”的女子,不能任意縱她的身體。能將對心識的影響力,由腦神泥丸宮下及舌咽喉,已是明端的極限;即使如此,要持續影響她的心識和身體,對明端也是相當吃力。
但圓臉少女不同。她對試圖縱她的人渾不設防,甚至敞開心房,將自己全然獻出。此舉必經嚴格磨練方能辦到,於雙方皆是。
明端與少女所用的秘術與本門一脈相承,像是合了伏形大法與紫影移光兩種路子,紫靈眼沒想過可以這般運用。她饒富興致地盯着少女模糊不清的形影,彷彿這樣就能看出這種全新方法的門路。
而情況就在男子從天而降之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紫靈眼聽不清他説了什麼,甚至無法悉辨其容,一股般的波動就這麼衝進她的心版,幾乎滿心上所有空隙,宛若暴雨橫塘,無論衝擊或受衝擊的一方,俱撞得粉身碎骨,幾乎失去原有形狀,卻沒有稍稍歇止的一霎——(別……別這樣!噓——放輕鬆……別這樣,別這樣。噓……)她握持着自身意念不被洪沖毀,唯有這樣,才有機會令雙方完好如初。明端控心識的法門,或許較她強橫霸道,然而青面神調教出來的得意弟子,無疑在經驗方面更加老道。
紫靈眼導引着意念之,不讓一股腦兒湧上的心緒失控暴衝,漸漸理出頭緒。
就像人的力量無法與河川相拮抗,卻能以竹籠卵石修築堤壩,分、引道、堰、浚深等無不可為。明端的意念長河於她的心版潰決,紫靈眼以意念作籠石,終於免去瀝澇成災之厄。
她輕輕撥,水便順勢回應,宛若手指與琴絃,彼此間密不可分,卻又各自完整,不相扞格。
(你為什麼如此在意這個人呢?)念頭一起,無數影像浮出河面,如一條條水蚺蛇纏上來,涼滑黏潤的表面漸漸溶解滲透,沁進她心上每一處。
紫靈眼覺自己像是溺水一般,被巨量的畫面、知、意念……等灌滿臆,飛快地經歷着明端所經歷過的一切:金碧輝煌的“”字號廣間,貯滿美酒的巨大浴桶,橫陳台下的狼籍玉體,男子壯結實的身軀……還有那些個撐擠、深入、刨刮刺,汁水飛濺的剎那間——那陌生而猥的一切令她心旌搖惑。
如非自幼在大長老的教導下抑制雜念,息寡情,練就一副清冷心腸,不免要被得綺念叢生,難以自持。但此際更引紫靈眼的,不是明端念茲在茲的銷魂記憶,而是這心緒的方式。
““紫影移光”非殺人之術。殺人是果,不是因。”她還記得父親將她抱在膝上,笑着對她如是説。
“將目光練成劍、將意念練成劍,不如拿把劍省事。武功只是末,咱們上屍踞部列位先賢的追求,絕非如此淺薄。”
“那咱們上屍踞部列位先賢追求的,是什麼呀?”紫靈眼年紀雖小,學起大人説話倒是老氣橫秋,有板有眼的。
血屍王紫羅袈笑了,輕點她的額頭。
“是這兒。有人管叫“心”,有人説是“腦神”,也有説是四肢百骸之主,或三魂七魄云云,總之,就是身體的主人。”清瞿秀朗的血屍王温和一笑,耐着子道:“人死了,軀體會留在原處,直到血冷屍僵,與塵同腐。可見讓人活着的非是五臟六腑筋骨皮,而是拋下體消失不見之物。否則,世間豈無身軀半腐、魂靈猶在之人?雩兒,你要記着:心識意念才是人之本,捨本逐末,絕非大道。”
“心識意念……”小紫靈眼歪着頭,出狐疑之。
她本想照説一遍“捨本逐末絕非大道”的,爹最喜歡聽她覆誦他的話了,但這疑問實是太過擾人,居然還搶在小女孩的表現之前。
“……是什麼呀?雩兒怎麼都看不見?”紫羅袈笑起來。
“有時爹在心裏喚你卻沒有出聲,雩兒也聽得見,或者雩兒正想爹時,爹便走到了你的房門前。這些便是心識意念,雩兒怎看不見?”心緒,即為意念溝通的徵兆之一。
如孿生雙胞,天生能瞭解對方的想法,有時毋須形諸言語,亦可傳達意思。然而這是天生異能,非屬尋常;若明端與她所學融會貫通後,竟能達到如此境界,則距她父親夢寐以求的“本大道”,形同邁出重要的一步!
紫靈眼的心緒波動起來,渾沒想到這樣的極可能是雙向的,她能讀到明端的意念,明端也能闖入她的心扉。父親的記憶才掠過腦海,縫布娃娃的畫面便突然閃現——她知這非是自己的意向,而是滲到明端心隙的記憶片段被她調動,翻出了塵封已久的一切——“……縫布娃娃!”紫靈眼彷彿可以聽見明端歡快的呼喊。儘管她從未聽過明端的聲音,甚至不知她是何模樣。
別看。明端!不要看……不要……
那是爹送給她的禮物,不管到哪裏雩兒都要帶着它,直到總壇被攻破的那晚。
她一手抱着心愛的縫布娃娃,另一隻手被大人牽着,在遊屍門總壇的逃生甬道中繞來繞去。甬道石壁上的炬焰明明滅滅,因恐懼和拚命奔跑而劇烈鼓動的心臟像要跳出口腔,中彷彿再不進一絲空氣……
雩兒不小心跌倒了,臂彎的娃娃拋至角落,紅得發黑的鮮血宛若嬤嬤倒進溝裏的洗腳水,不住潑在娃娃身上;追兵的血、保護她的叔叔的血,更多的追兵、及時趕到的遊屍門援軍……在地面上鼓成一個小緩丘似的血緩緩漫至,漸漸浸過了雩兒的口鼻,然而頭頂上的刀劍鏗擊、呼喊嘶嚎卻從未停止過——她聽見明端驚恐地尖叫着,卻無法從嵌合融的意識中離,所有覺和畫面如洪般湧至心頭,滿了明端心上的每一處空隙。恐懼被無限放大、標記,清晰得有如身歷其境,就像數十年年來,每晚都在她夢裏出現的那樣。
噓——別怕,不要害怕……有我在,別怕……那些都不能再傷害你了,我知道的。噓,乖孩子!別怕,別怕——她覺明端癱坐在周身呼嘯纏轉的可怕記憶當中,無助地嚎啕大哭着,箝斷她身子與意念連結的制慢慢鬆開,她像是從深水中被撈出來似的,四肢百骸的知覺逐漸復歸原位。別哭了,明端,別害怕。欺負你的人,我教他永遠別再出現,好不好?
乖。
符赤錦嚇得魂飛魄散,顧不得身上有傷,點足掠下牆頭,閃過兩名中路攔截的金環谷殺手,及時摟着紫靈眼轉向一旁。
“……小師父,別!”
“孃的,你下來攪和什麼?”老胡火冒三丈。
“不是讓你在牆上接應?計畫制訂了就要執行啊!現下……現下三個人都在裏頭,你他媽真讓我殺出去啊!”符赤錦狠狠瞪他一眼:“下回我小師父再拿右眼對你,有多遠你閃多遠!記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