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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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逸出視界。
自梁頂現身的不速之客正追趕,背後鋭風已至,得來人轉身“鏗鏗鏗”連撥帶轉,擋下一輪命疾刺,堪堪架住盈幼玉那不按牌理出牌的奇詭劍招,低喝:“幼玉,是我!”盈幼玉看清她一身魚皮水靠,烏紗遮面、身段苗條,不是蘇合薰是誰?不由睜大杏眼,失聲道:“你……監視我!誰讓你這般胡來?是鬱小娥麼?”想到連行的模樣都教她瞧了去,羞怒迸,光滑細緻的小臉脹得通紅,一霎間居然動了殺人的念頭。
蘇合薰不知她心中糾結,長杖一推,解了僵持,只撂一句:“先拿細,少時再説!”轉身便要掠出門去。盈幼玉閃過無數念頭,還未理出一條清楚思路,身子已自生反應,唰唰唰連環三劍,逕取蘇合薰背門!
蘇合薰頸背汗直豎,料不到盈幼玉竟痛下殺手,總算她應變快絕,揮杖連蕩兩着,第三劍卻突入臂間,杖長勢老不利回防,眼看避無可避,盈幼玉忽一踉蹌,軟軟癱倒;身後一人補上位,單掌劈出,卻是本該在榻上的貂豬!
蘇合薰身子一矮,摟着栽倒的盈幼玉滾向內室,地躺身法輕逾貓撲,貼地似未觸地,有如霧漸雲沾,難以捉摸,與天羅香嫡傳“懸網遊牆”身法渺不相涉,一望即知。
耿照躍過二姝頭頂,落足檻外,扶起倚牆息的黃纓,視線不離房裏的黑衣女郎,低聲問:“沒事罷?”黃纓面白慘,高聳的豪隨劇上下起伏,掀起連天,雙手撮拳抵緊虎口,指縫間不住滲出鮮血,強笑道:“沒事,疼而已。你給我揍她幾下消消氣,殺了更好。”耿照摸摸她發頂,寵溺一笑。
“消氣無妨,不宜殺人。”大步回房,信手自屏風架上取了件不知是什麼的衣布圍住下身,直視着烏紗裹面的苗條女郎,沉聲道:“我等了你幾天,只知有人窺視,卻不知藏身何處。按説夾層若在地板下,牀榻四腳接地,我該聽得一清二楚才是;若藏於四壁,視界有限,不能盡窺全豹。想來想去,也只能在梁頂了。”黃纓隨後而入,虎口裂創已用撕下的薄紗胡亂裹起,拳肘相輔掩上門扉,以盈幼玉的鑲銅花梨木鞘作閂,牢牢上。
這回,沒了那條預先做過手腳的橫閂,無論想出去或進來,都得先拔出劍鞘才行。
蘇合薰掖着道被制的盈幼玉,才發現自己入的是一個局。
在她出任領路使前,早對這片樓宇中錯綜複雜的暗道瞭若指掌,所學的“古云黃蒿步”更是為在狹小相連的空間中無聲來去、特別修改增益而成,於實戰並無大用,她仍費盡苦心鑽研修練,未曾有一絲懈怠。
多年來她行於教使、長老們的頭頂身側,化吐納為雲,凝心搏如遺墟,起卧不分動靜,無有死生……從沒有人發現過她。縱有生疑者,也不信周圍始終有雙眼睛在監視、在觀察,無無夜,未有一刻稍稍歇止。
冷鑪道的“黑蜘蛛”們,之所以破格接受一位如此年輕、看似塵緣未斷,還有大好前程的妙齡女郎披上黑衣,蘇合薰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擁有這種寂然無聲、宛若雲揮散的奇異特質的緣故。
(為何這名谷外的男子,竟能察覺我的存在?)若非碧火功出了點小問題,耿照早該把那雙於暗處窺視的“眼睛”給揪出來。
自得到盈幼玉寶貴的處子元陰,碧火神功恢復至“一陽初動”的狀態,按説內息應源源不絕,以一貫的驚人速度修補真元,回覆功力。
誰知耿照的丹田像是破了的容器,明明碧火功作用歷歷,真氣卻不知漏往何處,彷彿憑空消失了似的,真元始終虛弱不堪,功力未見起,只比甦醒之初略好一些,行走説話雖無影響,較之往神奇的恢復速度,相差不可以道里計。
耿照以為是受創太深,能保住命已屬萬幸,功力能不能盡復舊觀尚在未定之天,毋須之過急,仍教黃纓看出不對勁;不住她軟磨硬泡,只得和盤托出。
小黃纓一聽那還了得,不由分説,用盡法子拐騙盈幼玉“臨幸”貂豬,要給耿照“補補身子”。怪的是:以盈幼玉元陰之滋補豐潤,縱使耿照逆運天羅採心訣採得她仙死,幾度昏厥,收效卻十分有限——也不能説效果不彰,而是不管汲取的功力多麼純,最終全都無聲無息消失一空,採補也好雙修也罷,所得通通留不住,連耿照自己,也説不準功力到底去了哪裏。
“你這是鼠妖附了身,坐吃山空,天下無糧!”黃纓難得一臉嚴肅,完全不像在開玩笑的樣子。耿照聞言失笑,後腦勺卻捱了她軟軟的小手一記,趕緊正襟危坐,不敢再對“鼠妖附身”一説表示意見。
“我們家鄉遇到這事,老人家説只有一個辦法,殺人獻祭,又叫“灰王爺娶親”。”少女沉半晌,雙掌一擊:“你就快點,一股腦兒死盈幼玉罷,我伺候她也伺候得有些煩啦。待她美得翻起白眼、渾身哆嗦之際,突然被你成了一團膿血!這當兒天動地,説不定你的功力便恢……哎喲!”耿照扇她後腦勺一記。
“怎麼水月停軒也教妖術道法?你啊,胡言亂語,不知所謂!”
“……人家擔心你嘛!”黃纓雙手抱頭,眼角眨巴眨巴地擠着淚。
仿效“灰王爺娶親”活人獻祭乾盈幼玉的事,到這兒就算完了。儘管黃纓一直虎視眈眈伺機而動,想拿孟庭殊給耿照“補上一補”,但孟代使着實太太狠太能把持,一點餡兒都不,黃纓苦無下手的機會,直到耿照告訴她“有人監視我們”。
“……現在麼?”黃纓悚然一驚,不由得壓低聲音,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住亂瞟。
“至少剛剛還是。現下似乎沒有啦。”耿照安她:“這人不僅躲着咱們,也躲着其他人,否則盈姑娘早知道咱們串謀誆了她。”黃纓一想也是。她與耿照經常揹着盈幼玉閒聊打鬧,要是躲在暗處窺視的鼠輩與盈幼玉是一邊的,這會兒早該東窗事發了。就憑盈幼玉那點城府,在她面前形同赤,什麼心思也藏不住,黃纓確信自己還未出馬腳,稍稍放下心來。
“是她們的對頭?”
“那人對環境太了,説不過去。”耿照沉:“也可能是暗中保護之人。你説天羅香羣芳無首,當家的都是些不曉事兒的年輕姑娘,迄今未出亂子,亦不能排除是有人在幕後運籌控制,以免成災。”黃纓柳眉一挑,抿嘴笑道:“這可簡單多了,是不?”兩人遂排布計畫,假意對盈幼玉下手,果然黃纓亮出磨利的髮簪、刺盈幼玉頸後要害,藏身天花板夾層的蘇合薰再不能袖手旁觀,就此出行藏。
黃纓與耿照默契絕佳,針對房內諸多可能的藏匿地點,分別制訂了不同的“誘鼠”之策,考慮到其中所牽涉的變因如盈幼玉、夏星陳等,叉衍生的變化少説也有十幾二十套,各種暗號花巧無不牢記,配合得絲絲入扣,果然釣出了擅匿其蹤的領路使蘇合薰。
耿照見對面的黑衣女郎無意開口,她那貼身的魚皮勁裝裹出起伏有致的曲線,連肌束的張馳變化似都清晰可見,只怕再一動,便是抵命互搏的局面,單臂一橫,將黃纓遮護在後,視線不離女郎柳上的盤索。
天花板上的機關能否容納兩人同時鑽入,耿照無法判斷,但身為佔據地利的一方,蘇合薰一旦回到夾層中,要再揪出她來可就千難萬難。耿照暗自提勁、放鬆肌,專等她拋繩身的一刻,便要搶攻發難。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蘇合薰出手的第一着,竟是將臂間的盈幼玉扔給他!
玲瓏浮凸的體一瞬間充滿視界,耿照蓄勢待發的一擊失卻目標,唯恐一閃身盈幼玉那千嬌百媚的小腦袋瓜撞上地面硬木,不免鮮血迸,趕緊接過放落;蘇合薰趁機後躍直上,雙手攀住屜板一蕩一,細圓的柳連着緊並的大腿,繃出曼妙滑順的肌線條,眼看整個人就要沒入黑黝深幽的暗門中。
耿照一個飛步踩上紫檀雲榻,借力一蹬,箕張的五指揮過暗門口,卻撲了個空,女郎姣好修長的足脛腳掌便如化霧一般,自口下方一攪即散,彷彿抓不到實體,屜板隨即“砰!”一聲翻落,進無門。
眼看耿照頭頂將撞上屜板,他左手一翻,五隻指頭宛若塗膠,牢牢黏上光滑的板面,一瞬間身子非但未墜,反又拉高寸許,“呼”的一聲右拳揮出,正中屜板另一側!
那處正是屜板據以開闔的合葉部位,這拳用盡耿照丹田餘勁,轟得合葉鉸鏈碎如齏粉,分不清是金工或木造。屜板失去承拖,轟然掀飛,兩條渾圓結實的長腿滑將出來,恰被力盡的耿照抓住,雙雙落地,滾作一團。
女郎雖極苗條,股卻豐盈有,耿照背脊觸地,撞得幾嘔血,與懷中軟玉一襯,直是天堂地獄之別。可“天堂”也不是吃齋的,一翻身跨在他臍間,牢牢將男兒壓制在地,雙手撮拳狂毆,落點無一非是要害,比地痞還兇狠。
耿照丹田空空如也,再提不起絲毫氣力,莫説還手,連招架亦有不能,雙手抱頭,狼狽地護住眼睛咽喉等部位,一邊拚命扭動上半身,以手肘肩膊擋下致命的攻擊。
自他武功有成……不,該説是自出江湖以來,這是捱得最窩囊最無力、偏又離死亡最近的一頓揍,絕難想像它是出自一名清冷幽淡的女郎之手。
蘇合薰狂毆了一輪,聽得一旁黃纓尖聲大叫,似要衝過來拚命,冷冷地易拳為爪,便要取這男子之命,豈料指尖才一觸他喉頭肌膚,勁力便狂而出,抓住咽喉時已無半分實勁,別説是捏碎軟骨了,就是搔癢都嫌太輕。
(……這是什麼妖法!)女郎不由一驚,卻未慌亂,左手食中二指戟出,搶攻人體最柔軟脆弱的兩眼。
耿照避之不及,伸手抓她腕子,蘇合薰頓覺整條左臂的力氣無分內外,眨眼間竟都消失無蹤,猶如食鹽溶水一般,連忙揮開,屈膝往他腹間一頓,借力彈了起來。
耿照痛得眼前煞白,卻知這是千載難逢的反擊機會,也不管什麼覷不覷準,上半身藉着膝擊之勢一仰,薜荔鬼手中的一路“施無畏手”已應運而出,試圖留下女郎。
蘇合薰畏懼他那吃功力的詭異手法,連消帶打奮力撥開,身上氣力卻越見衰落,長腿連蹬他頭臉腹,着着都中要害,雖無奪命之威,仍是疼痛裂,乘勢退出了男子臂圍,未敢戀戰,返身掠過黃、盈二姝身畔,如飛燕般竄出房門。
“別……別跑!”耿照掙扎而起,連呼幾口,功力卻提運不上來,仗着一股不屈狠勁邁開步伐,咬牙追去,只來得及扔下一句:“照看盈姑娘,小心調虎離山!”黃纓冰雪聰明,便即會意,要囑咐他“小心點”時已沒了人影,趕緊搶過盈幼玉的佩劍攢在手裏,將房門牢牢閂上,死盯着那個翻開屜板的暗門,絲毫不敢大意。
夏星陳閨房所在的樓層沒見半個侍女,自是出於夏代使的嚴令,誰也沒敢不識相地前來打擾——關於她私藏貂豬的傳言,在婢僕之間普及的程度,可能遠遠超過她們的主子所能想像。蘇合薰縱有幾屏廊廡間趨避自如的絕頂身法,眼下卻沒有盡情施展的氣力,不顧撞跌發足狂奔,也不過領先耿照僅僅一個轉角。
氣空力盡的兩人一前一後,在幽暗的紫檀曲廊間轉來繞去,耿照邊跑邊四下亂瞟,希望找到一枚巴掌大小、有些份量的硬物,照準一擲,以結束這場疲憊而狼狽的追逐——正這麼想着,女郎又拐了個彎,轉角另一頭“砰”的一響,耿照轉過一瞧,赫見是條死路,左手邊一間廂房門扉大開,透出的燈暈照亮了晦暗的廊角,顯然女郎已別無去處。
這實在是太明顯的陷阱。只差門楣未書“請君入甕”四個大字、檻上遍髹示警的朱漆,刀俎齊備,專待魚而已。
耿照別無選擇。他一躍而入,果不見女郎蹤影,屋底的錦榻放落紗帳,並卧着三名女子,其夢似酣,勻細的呼聲混着淡淡温澤,盈滿這廊深處的小小幽間。
他只看一眼便已後悔。
夏星陳、盈幼玉……還有一個,自是小黃纓了。他雖想到機關暗門可能還有其他人會出入,然黃纓縱使靈古怪,卻無應付各種突發狀況的武藝。合是他太過大意,不該留她一個人在房裏照拂的。
黃纓衣着完好,呼平順,身上並無目視可見的皮外傷,制服她的人不僅點手法了得,也沒有凌少女的惡習。他正想進一步檢查,身後傳來“篤、篤、篤”輕響,一名華服老婦拄杖踱進房裏,悠悠斷斷的細弱呼似帶一絲痰濁,即使耿照説不上通岐黃,也知是受了內傷。
漆燈夜照,逆光的容顏看不真切,微佝的身形卻透着難以言喻的威壓;被暗影所遮的面上來兩道寒芒,令人難以相對。上回耿照遭遇這般凌厲的眼神,是在蕭老台丞的糧船艙中,只不過老台丞的目光如劍,老婦之眸卻宛若幽潭映月,似帶着某種望之不進的深。
兩人對峙片刻,老婦人突然笑起來。
“我一直想看看,是什麼樣的孟少年敢偷入我冷鑪谷,如虎入羊羣般,吃了我辛苦栽培的丫頭們。”她淡然道,低潤的嗓音優雅而從容。
“看來你只有賊之膽,卻無賊的腦子。”(果然是她!)耿照本不確定她的身份,此際一聽再無疑義,抱拳道:“晚輩未敢自恃聰明,只為見蚳長老一面,不得以才出此下策,還請蚳長老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