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3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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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你希望牠死不瞑目麼?”染紅霞笑容有些僵,差點衝口而出。考慮到耿郎與門裏那些個少女情懷的師妹畢竟不同,本不該期待他安個詩情畫意的名兒,耐着子繼續提點。
““黏”字過於直白啦,不如改成“落”罷?”
“好,那便叫“落鷹式”!”耿照雙掌擊,見她面微沉,猜想非是伊人屬意的名字,趕緊將歡呼回肚裏,改為徵詢的口氣。
“……你看好不好?”染紅霞勉強一笑。
““鷹”字常見於拳經劍譜,尤其練指爪功夫的,十家裏倒有十一家以此為名,不怎麼好聽。同樣是蒼鷹的意象,或許可以換個字。”耿照哭無淚,卻不好教玉人失望,只得抱頭苦思。
“譬如……老鷹有什麼特徵?”染紅霞熱切地暗示。
“爪子……”一看她臉不對,耿照趕緊改口:“鷹嘴……啊,是鷹翅!”染紅霞出寬的笑容,頻頻頷首,直到耿照興奮地宣佈答案。
“……那就叫“落翅式”好了!”或許徵詢他本身就是錯誤,她忍不住想。
人總有擅長與不擅長的,顯然她的耿郎於此較常人更加笨拙。
“叫“落羽天式”罷。”她嘆了口氣,帶着姊姊般的寬容與諒解。
“你昨兒施展這招時,頗有天神下凡的氣勢,以這個“天”字為名,也期許你早記起貫串四式的心法,真正將天賜的奇招變成自己的。”耿照鬆了口氣,一抹額汗,喃喃道:“落羽天式、落羽天式……這名兒真好。紅兒,我一定將心法鑽研透徹,不負你為這招取的名字。”染紅霞雪靨酡紅,咬輕笑:“我從來不擔這個心的。”耿照自無雙快斬析出一十七式,阿蘭山兩戰去蕪存菁,併成十二;及至“落羽天式”棄絕原形,合四式於一招,總數只餘九式。
“九為數極,兆頭甚好。”染紅霞隨手翻閲密密麻麻的草稿,明眸忽燦,笑指一頁道:“這招最是討厭,我還記得。一經施展便如鐵桶也似,潑水難進,與創招之人一般模樣,賴皮得緊。”
“怎麼我做人很賴皮麼?”耿照哭笑不得。
染紅霞美眸滴溜溜一轉,合掌笑道:“我知道啦,這一招呢,便叫“驚鶩式”罷。正所謂“鷺下驚濤騖”,意象最是適合不過。”炭枝唰唰幾下,於紙頁餘白處補上“驚鶩”二字。
耿照看到那個“鶩”字,腸子都快打結了,不細瞧還以為是並連的兩個“驚”字;不知是不是出於對讀書人的敬畏,反覆唸得幾回,越發覺得有氣勢,只不解其意,難免美中不足。
““鶩”就是野鴨。你這招刀隨身走,彷彿一羣被驚起的野鴨繞着池塘飛,再厲害的招數也刺不着你,劍劍都中野鴨。”染紅霞説着,忍不住“噗哧”一聲,水汪汪的杏眸斜乜着愛郎,七分明媚中夾着兩分促狹、一分挑釁,説不出的可人。
耿照為之絕倒。説也奇怪,一想到是野鴨,那難寫難讀的“鶩”字居然變得可親起來,他信手在空中寫了兩遍便牢記不忘,當是長了見識,心中亦極歡喜。
比起尚不完整的“落羽天式”,餘招爭議不多,在女郎的強勢主導下,一一有了符合水月神的、如詩畫般的動聽名目。耿照秉着虛心向學的態度,將這些招名生活剝地背下,反覆寫上了幾百遍,連字體都端正起來,好不容易才博得美人一燦。
草稿底定,接下來便是分節整理、謄錄繕寫的細活兒了。
染紅霞拿出當年譜寫《青楓十三》的專注考究,足足耗費十個白,將九式刀法抄成厚厚一摞,以丁兒譜記錄身形、套環譜闡述運氣,手腕指掌的動作則以炭枝細描繪,加上優美詳盡的文字説明,穿針引線以包背式裝幀,尋較厚的蠶繭紙作封面封底。谷中無黏膠剪刀、包角用的絲綢等,無法盡善盡美,但耿照捧着這部完成的譜冊,除了滿滿的動與外,還有幾分如置身夢中似的不真切。
“原來……有一樣屬於自己的東西,是這樣的覺。”他抬望着染紅霞,低聲道:“謝謝你,紅兒。沒有你,興許我這輩子都不曉得,自己親手創制一樣物事,竟是如此美好。”染紅霞見他説得真誠,芳心羞喜,紅着俏臉搖頭道:“就算沒有我,你一樣會有屬於自己的刀法、屬於自己的武功,此事無關其他,因為你原本就是這樣的人。
我不過是替你潤筆罷了,實不能居功。
“我指導許多師妹練武,有些人,你就是能覺她劍上有話要説,像要吼叫、要辯駁,直鼓破臆,不吐不快……端看何時積累至極,等到述説的時機。有些人明明十分勤懇,她的劍卻是天生喑啞,一招一式都像譜載般死氣沉沉,沒有那種亟發聲的衝動。”耿照聞言,不莞爾。
“原來我的刀吵得很,都教你給聽見啦。不知都吵些什麼?”
“你的刀充滿疑問。”染紅霞無意説笑,正經道:“非是猶豫彷徨,而是不斷質疑,不斷勘誤,彷彿永不滿足,定要尋出個至真至善的答案。刀與劍不同,要更霸氣、更強悍無倫才是,但你的刀一點兒也不。便是“無雙快斬”這般狂烈揮灑的路數,你使來仍不住絲剝繭、反躬自問。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刀。”耿照若有所思,收起了嘻皮笑臉的神氣,喃喃道:“這樣,是好還是不好?”
“好不好不敢説,但肯定是獨一無二的。”染紅霞嫣然道:“獨一無二的典衞大人,請你替這部獨一無二的刀譜定名兒罷。”耿照苦於命名的模樣她記憶猶新,這下不無捉的意味,好替那頭蒼鷹一報“落翅式”之仇。
豈料這回耿照臉不紅氣不,正道:“我早想好啦,這部便叫《霞照刀法》。紅兒,沒有你,就沒有它。沒有你,也沒有我。”染紅霞一怔,眸中水波瀲灩,一霎盈滿,微顫的櫻卻抿出一道好看的月弧,靜靜投入愛郎懷中。
“耿郎……”他膛上温温濕濕的,貼熨着她灼熱的吐息,悉的語聲像是從水底透出來,不知怎的卻覺得十分親近,一點也不遙遠。
“就算一輩子都待在這裏,我也不怕。永遠都待在這兒好了,只有你跟我。”耿照擁着她,輕撫她細薄又不顯骨的美背,隔着絲糸仍能充分受肌膚的滑膩,似比綢緞還要光滑柔軟,剎那間彷彿時光停滯,忘乎所以。
“永遠都待在這兒好了”在他聽來,直比更加香甜,這似乎不是絕望或危機,而是他畢生夢想的歸屬……
倘若沒有谷外那些他惦記着的,以及惦記他的人或事的話。
飛昇成仙,不過是把俗世中的煩惱悲傷,留給其他人罷了。狠不下這份心的,便在世外仙境,也做不了神仙罷?
耿照畢竟是凡人。他閉着眼睛,貪戀地多享受片刻温存,才握着女郎的香肩將她抱起,凝着那雙濃睫眨淚的絕美瞳眸,唯恐她漏聽了隻字片語。
“我們不會一直待在這裏的,”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説。
“我找到了出去的方法。”◇◇◇蘭膏明燭,獸香錦幄,層層疊疊的碧宇朱樓矗立在漆黑的山谷中,悠揚的絲竹與鼎沸的人聲掩去風咆林響,原本盤據荒林的飛禽走獸早已遁逃一空,將棲身之地讓給了喧囂昂揚的不速之客。
轔轔的車馬聲水價來,不住自谷外的碼頭畔駛入,下車的無不是衣裘帶錦的富賈顯貴,樓外候着的眾堂倌不敢怠慢,沒等馬車停下,大老遠便上前去,隔着車窗親熱招呼。
“何老闆!今兒是宴飲還是發財呢?是是是,沒問題,好酒好菜都給您備着,還有平望來的教坊名手李大家!蕭公子,您來的正是時候,院裏新來了幾個雛兒,得能掐出水來……要銷魂索伺候麼?沒問題、沒問題!只是公子這般龍虎猛,千萬得憐香惜玉,莫壞了新來的姑娘,十九娘要責罵小人哩!”這處莊園名喚“羨舟停”,本是越浦某富商所有,約莫半年前易主,出手的是個自稱“翠十九娘”的外地人。
翠十九娘生得杏眼桃腮,一看便知是風月行裏的大家。買下越浦西郊金環谷的這處物業後大興土木,拆牆填壑,改成酒樓、院和賭坊,所用都是最高價的頂級品,美酒、美饌、美女不要錢似的源源供應,顯出搶佔越浦豪商銷金處的野心。
越浦各大行商涇渭分明,俱有森嚴規矩,外地商人沒先拜過碼頭,求得首肯,莫説銅錢銀兩,連也休想攜出三川之地。飲食男女雖是人之大,經營秦樓楚館卻最看人面,人和不通,酒池林也沒生意可做。城中風月場的同業無不存了看好戲的心,等着這名不懂規矩的外地女子蝕光老本,憑她的容貌身段,到哪家都是頂尖兒的粉頭;想風光一時的“羨舟停”翠大家,如今只能在身下婉轉嬌啼、任君蹂躪,可比什麼豔紅牌都要誘人,誰不想嘗她一嘗?
豈料後續的發展,居然教所有人無一例外地栽了跟頭。
“羨舟停”從開張起就沒少了客人。越浦城尹樑子同着人浚通一條廢棄已久的小渠,恰接到金環谷外,翠十九娘買了幾艘吃水淺的大沙船,並着甲板以鐵釘鋪木相接,成了能讓馬車駛上的連環船,“羨舟停”的美酒美食美女常備於舟中,貴客登船即享,權作熱身。
據説翠十九娘訓練出來的粉頭,還有一項絕活,叫做“撓耳風”。一上了羨舟停的接駁船,便與登樓揭牌沒兩樣,在樓子裏能對姑娘做的,船上俱都不;有些愛佔小便宜、不講斯文體面的惡客,在車裏一把剝光前來招呼的粉頭,胡天胡地了幾回,打定主意死賴在甲板上不走,反正船中有吃有喝有姑娘,屆時原船返航,一個銅子兒沒花,坑死這故作大方的外地婊子──可惜打這主意的,沒有一個成功過。
“依我看,你們“羨舟停”裏肯定養了百八十個打手。”聽龜奴如是説,男子哈哈大笑。
“哪個敢上船白吃白嫖,打斷腿子扔下船,正好順着水渠漂到後山去,堆成一個人池。”龜奴勉力一笑。
“大爺您説笑啦,越浦城裏有王法的,莫説咱們“羨舟停”,別個兒也不敢。十九娘教姑娘們一項絕活兒叫“撓耳風”,只消在貴客耳畔説説話,便是鐵打的心腸也受不住,想到樓子裏來瞧瞧。”
“早知道我也在車裏耍耍賴,見識見識這厲害的撓耳風。”男子出惋惜的表情,拍打着浸過膛的温水,信手撥散滿室蒸騰的霧氣;於水面的肩臂肌虯勁,十分修長,説不清是瘦或壯,只覺結實有力,不定何時便要爆發,使他在悠閒懶憊中,透着獸一般的危險氣息。
男子的臉被曬得黝亮,頗經風霜,再加上滿面于思,説是三少四壯也不奇怪。
偏生明亮的眼睛狡黠靈動,時時帶笑,褪去衣衫後出修長結實的體態,年紀似又不大。那龜奴雖多見世面,“羨舟停”卻罕有江湖客,又被水霧蒸得暈陶陶的,判斷力大為消減,陪笑道:“大爺您是體面人,做不慣這種事的。出來玩圖個開心,上了樓子揭了牌,姑娘們也好盡心盡力服侍,可比船上玩得歡。”
“説得也是。”男子笑道:“是了,方才我聽後頭似有些騷動,出得什麼事來?”龜奴趕緊搖手。
“沒什麼沒什麼,馬廄那廂不太平靜,説是來了大蟲,佈下繩網餌什麼的要抓。我是越浦本地土生土長的,這兒的山林里人比鳥獸多,沒聽過有大蟲,十之八九是胡説。”男子哈哈一笑,低道:“比起來,那條大蟲更愛喝酒。若有好酒,肯定能引牠上鈎。”龜奴聽不清他喃喃自語,湊近道:“什麼?”膝彎一軟,險險栽進浴桶中,發現不對,趕緊找理由身:“大爺您餓了罷?小人……小人再給您拿些瓜果吃食。”忙不迭後退,腳步卻有些踉蹌。
“欸,別走別走。”男子隨手拉住,衝他挑眉:“那你聽過“撓耳風”沒有?她們都跟客人説什麼?”龜奴急了,雙手亂搖:“沒……沒聽過!我……我們這些個低三下四的……姑娘不同俺們説。”連舌頭也大起來,靠着木桶直搖晃,奮力撐開眼皮,末一句的卻是本地土腔。
男子挽着他不放,怡然枕着桶緣,似極享受,片刻忽放聲道:“喂,這個也不成啦,你們不喚人來替,莫非要等看他的股摔成四片?”聲音迴盪在水霧裏久久不絕,伴隨不時傳出的燃炭“嗶剝”烈響,更顯空間廣衾。
此間乃是羨舟停“凝妝上翠樓”七個等級裏最上等的“”字號房,整幢五層樓宇之中,建有繞行各個房間、通行無阻的引水渠道,甚至連樓梯間都設有逆行而上的龍骨水車,緩步拾級,可見右側水道里溯如龍躍,與階上之人一同向上行去;而左側水道則順勢下淌,於樓宇中自成循環,源源不絕。
最頂層的字號上房,整層樓便只一間,佔地最廣。房中沒有桌椅,而是仿效近來平望風行的南陵風格,將地板墊高,上鋪厚厚的藺草織墊,入室即褪去鞋襪,赤足踏於草墊之上。隔間亦不用牆板,而是在地面的滑軌上裝置糊紙門扉,可自由滑動變化陳設格局。
這股風靡平望都的南陵風尚,越浦豪商們原本不屑一顧,只是愛好羨舟停的美酒美人,加上翠十九娘心佈置了引水渠道,可擺佈最豪華的水筵席,也就不挑剔這樣的品味了。
及至鎮東將軍駕臨,越浦直如戒嚴,城中上得了枱面的名園名寺等,多半被諭令不得離城的王侯顯貴所據。風月場子不敢在將軍眼皮子底下妖魔亂舞,索轉做客棧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