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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閲讀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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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的笑意:“她是很有趣的人。等過了這一關,我再介紹給你認識。説不定能做好朋友。”染紅霞微微一怔,忍不住笑起來。

“一言為定!”◇◇◇江水去,沙船緩緩靠岸。結實的船體只靠一名佝僂瘦小的老舵工便能作,他練地降帆舵、收纜下錨,讓船泊在在一處蘆葦叢生的小水蕩裏。由風火連環塢順而下,到這裏用不着一刻,近到連雷老四都沒想到要派個眼線四處走走,以防有人在眼皮子底下生事。

如果是他就會。

説是水蕩,其實是水道支裏的一道淺灣,要將沙船駛過蘆叢需要相當技巧,在水道上討生活很辛苦,等閒不會有人幹這種事。要是他們不小心駛進了這片泊灣,會發現蘆葦叢中有個小小碼頭,碼頭邊甚至有一幢結實的小漁屋,收拾得十分潔淨,絕非是尋常舟子所為。

老舵工坐在船舷邊抖腳,一面着旱煙袋,嘶嘎的嗓音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兒。這人不是什麼大人物,在越浦四面的碼頭都能見到這般面孔,卻不會刻意上前攀談。雷亭晚非常喜歡這個角

欸乃一聲,一葉扁舟撐出蘆叢,舟上之人放落長篙,輕輕躍上碼頭。小舟順着一撐的餘力破水徐行,“篤”的一聲撞上沙船,像針魚般跳動幾下,水面水中才都復歸平靜。

中年人五綹長鬚、青袍緩帶,略顯瘦削的俊臉帶有風霜倦,卻自有一股人的風采。這樣的一個人就算坐在鬧市裏測字算命、兜售字畫,都無法令人忽視其存在,柳眉峻、傲岸嶔崎,透着總領一方的威儀氣度。

“老舵工”不敢怠慢,一躍而下直背脊,整個人幾乎高了一半兒,先前那種猥瑣俚俗的市井氣息忽然消失不見,縱使容貌未變,卻彷彿成了一名翩翩佳公子,只差沒取出一柄墨荷摺扇來。

“弟子參見恩師。恩師抵達越浦地頭多,弟子有失遠,請恩師恕罪。”

“亭晚,與為師客套什麼?”中年文士手捋鬚鬚,微笑道:“你的易容術更加高明啦。這張臉我似在城中見過,是真有其人麼?”

“稟恩師,弟子謹記恩師教誨,時時將“工夫在詩外”放在心裏,觀察市井人物之形容,以圖進技藝。”這名“老舵工”正是雷亭晚所扮。十五年來,他經常與中年文士約在此處相見,少則三兩月、多則半年一回,間隔從未拉得太久。但聽二人對話,還以為這對師徒經年不見,要來上這麼一大套的客氣斯文。

但今夜中年文士似沒有閒聊的興致,“唰!”搖開摺扇,直接切入正題。

“雷萬凜的下落,你可查出了什麼眉目?”

“據説他躲在萬梅庵,但我查遍了阿蘭山附近,卻找不到一處今名或舊名“萬梅庵”的寺院。老四近常到蓮覺寺走動,興許與此有關。”中年文士淡淡一笑。

“不夠。不是你做得不好,而是沒有時間了。雷萬凜是老狐狸,沉潛十年毫無動靜,所圖必定驚人。”雷亭晚皺眉:“師尊,近江湖中又現妖刀,鬧出若干事端,會不會是雷萬凜……”文士揮扇打斷他。

“臆測無用,不過是盲人瞎馬,虛擲光陰耳!雷老四呢?迴風火連環塢了?”雷亭晚搖頭。

“還沒。雷奮開回來了,老四約莫躲着他,這幾天都難見人。”將白耿照等大鬧血河蕩一事説了。

“……那耿姓少年揭破“火元之”的秘密,此後要尋回寶珠只怕更加不易。不過恩師尚請寬心,徒兒自當盡力。”文士笑意淺薄,眸光卻異常亮,宛若飢狼。

“此事為師也有不是。鍾允之事,是我太過大意,一時失手,才教他逃出生天,不想禍延如斯,徒生後患。此事與雷萬凜那老東西的下落同列首要,應速辦理。你潛伏赤煉堂多年,多所用心,須知“為山九仞,功虧一簣”,若不能妥善收網,漁人無獲,仍是一場徒勞。若需為師援手處,我便在越浦左近。”

“弟子遵命。”

“是了,七寶香車有問題否?”

“恩師心血,弟子愛逾命,不敢稍有所損。可恨那耿姓少年仗着一口寶刀,將幾片水鏡鋼砍花了去,車軸處亦略有毀損……唉,總之是弟子不好。”

“行了,我登船瞧瞧。”兩人躍上甲板,中年文士負手持扇,正要鑽進艙底,忽然鼻翼歙動:“不對!風裏……風裏似有焦炭的氣味。奇也怪哉!”攀上桅杆遠眺,一指遠處:“是風火連環塢!赤煉堂起火了!”師徒倆腦海裏同時掠過“火元之”四字,雷亭晚卻裝作不知,只聽文士匆匆指示:“你速回赤煉堂總壇!大亂之中最難偽裝,所有可能關於雷萬凜下落的線索,通通不能放過!七寶香車的修整作坊燒燬便罷,若有暴機密之虞,須得一一“清理”乾淨!”

“那恩師您……”文士淡淡一笑。

“趁此良機,為師去會一個人。此事若成,説不定能出那頭老狐狸。”語聲未落,青袍影已消失在蘆葦叢深處。

第八四折蒼天賜,衡門幸子雷奮開幾乎足不沾地,扶搖般掠過層迭檐瓦,穿越林道,眼前一開,來到一處突出巖角。彷彿飛懸於半空的凸巖下,煉獄似的火光沖天而起,炙得江上空氣沸滾,連巖尖的橫江鐵鎖都像被烤透了似的,通體紅得怕人。

這條鐵鏈是他當年叫人釘上的。

風火連環塢依山而建,一旦登上對岸的月牙突出部,總壇的動靜俱收眼底,向來設有重兵把守;為方便巡視,他特命鐵匠打了條十丈來長的大鐵鏈,在兩峯最狹處下錨固定,當着眾人之面,踏索凌空飛渡,盡顯“天行萬乘”的威風,大有立威震懾的效果。

一口氣踏過十丈懸索固然不易,卻非什麼絕無僅有的修為,難就難在江上風大,詭譎難測,半空之中如有渦,一不小心即被卷落江去;從這種高度墜下水面,跟摔在堅石上沒兩樣,入水前骨骼臟腑俱已糜爛,絕無生機。

其時一舵主石某亦擅輕功,搶雷奮開鋒頭,自告奮勇一試。以他赤腳連踏刀梯卅六級、足底絲毫無損的能耐,走出不足三丈就失足落水,摔了個屍骨無存,從此再無人敢輕試大太保的殺威索,紛紛敬而遠之。

夜風無定,下復有熊熊大火,半空中冷熱相,豈止漩而已?説是暗洶湧亦不為過。況且,雷奮開也不復當年少壯,拼着一頭血熱就能豁出命不要,與人爭賭一口氣。

但他無法眼睜睜看着總壇付之一炬。

雷門鶴主政的這幾年,赤煉堂總壇的錢糧物業、生意重心,早已悄悄移至越浦周圍的五大分舵,管理江面漕運的五大轉運使不是換成了雷老四的心腹,就是看出幫內的順帆風,與老四結盟輸誠。他與雷門鶴早不是什麼“分庭抗禮”了,扣除他手裏的兩張王牌--指縱鷹以及總瓢把子的下落--誰都知道今赤煉堂內,究竟是何人當家作主。

風火連環塢裏剩的,俱是幾位太保的私兵,平驕橫慣了,指揮不易,遇事難有大用。燒去已無價值的老朽莊園,諒必是雷老四賬本上的一條“支損”而已;燒成一片白地,沒準還能生出其他用途,未必不合算……

一想到這裏,雷奮開心頭無名火起,原本的一絲猶豫隨風化去,提氣踏上鐵索,沉重的鐵鏈在風中微微一晃,人已雙臂平伸袍袖振起,“潑喇--!”乘風掠去!

鐵鏈並非是全然拉緊的,而是如索橋般留有上下襬蕩的微妙餘裕;若是繃如一硬梆梆的石樑,反而無法借力黏纏,風一刮來人便離索騰空,直似飛鳶下水,任輕功絕頂也渡不過。

初老的大太保血氣不如當年,但內力、輕功修為之深,卻非昔可比。過去他可一息不換掠過十丈懸空索,全仗一個“快”字;如今是比不了快了,一提氣周身松綿如絮,靴底就這麼虛“黏”在鐵鏈上,隨着鐵索上下晃搖,要走就走、要停就停,進退趨避如平地,轉眼便走出五丈餘。

對岸忽然亮起一片青白的燈籠,燈籠上繪着表記,個個不同,有髑髏、蛇形、蜘蛛、鬼火等,硃砂被青焰一照,其深濃如血。微帶慘綠的白暈彷彿被一隻隻手掌抓握,輝芒被侷限在離地一尺處,堪堪照亮身前地面,但站在燈籠後的人,卻連上半身都看不清。

(不好!)眸光一掃,數了九具,代表對方少則九人,運氣不好的話興許更倍數於此。他的“指縱鷹”駐紮在十餘里外,僅在對岸設下聯絡哨,用以傳接火號。這不僅是大太保藝高人膽大,敢孤身走進政敵的勢力範圍,也是避免雙方擦槍走火,不小心爆發衝突。

況且,總壇縱使紀律廢弛,在月牙突出部前後也有十來處崗亭、近百人守山,手持青白燈籠的傢伙能一路走上“凌天渡”來,代表守山的弟子們俱都完蛋。

他迄今未收到示警,表示來敵本領高超、連指縱鷹的聯絡哨都難以傳訊,更可能是突然其來的離垢妖刀,打亂了原先的部署--風裏的焦臭炙提醒了他,雷奮開深一口氣,加緊奔去。不管來人是誰,遇着“天行萬乘”,今夜都是有去無回!

九盞燈籠中的八盞略微縮小,光暈黯淡,顯是退進了林樹間,只餘一盞獨亮。

(想單挑麼?)雷奮開不冷笑,乘勢一躍,凌空越過最後一丈鐵索,單掌朝那人頭頂拍落,大喝:“犯我赤煉,唯死而已!”啪的一記脆響,兩人雙掌相接,白燈籠之主被轟得飄然而退,朗笑道:“來的可是“天行萬乘”雷奮開麼?好厲害的鐵掌掃六合!”雷奮開暗自心驚:“好賊子!接我一掌,竟還能開口説話!”他這掌借起落之勢,以補身老氣頹,硬出得五成掌力,不可謂之不巧。五成力的六合鐵掌直可打得耿照倒飛出去,那人單掌硬接乘勢飄退,開口仍是中氣十足,絲毫沒有氣血翻湧的跡象,這份修為足以傲視赤煉堂舉幫上下,便算上總瓢把子雷萬凜,抗者不過四五人而已。

雷奮開負手昂立,面上金鐵之氣瞬閃,爭取時間調息。

那人手中“喀啦”一響,提把竹簧轉動,燈籠背面似有機關,光暈斜照,映出一身漆黑的夜行短打,面上掛了張紙糊的鬼面,笑臉在夜裏看來説不出的詭異。

“大太保怎不問我等是誰,所為何來?”鬼麪人嘻嘻笑道:“還是大太保目如鷹隼,匆匆一照面,已知下頭是我等搞的事?”雷奮開一凜:“這幫人與妖刀是一路!”不動聲,嘴角微揚,冷笑道:“問?有甚好問?待老子殺淨你們這幫賊廝鳥,再留你一口氣慢慢問來!急什麼?”鬼麪人哈哈大笑,一豎拇指:“豪氣!

“天行萬乘”,果然名不虛傳!”燈籠一放,蓮座穩穩立於地面,鏘啷一聲拔出刀,笑道:“在當世七玄之主的面前口出此言,大太保縱然身死,也算七大派中第一人啦,此生不枉矣。”雷奮開突然明白了硃砂表記所代表的意義。這其中有的他已三十年未見,一時竟未認出。

--是派七玄!七玄之主……難道……

而鬼麪人便在此時出手。匹練般的刀光劃開夜風,徑朝大太保頸間劈落!

“小人!”雷奮開腳下錯,正避開,眨眼間刀光抖散,已自他頰畔、肩窩、側、腿邊四處掠過,裂衣劃皮,鮮血四濺!鬼麪人“咦”的一聲,嘖嘖讚道:“大太保好俊身手!我這四刀瞄的俱是要害,怎麼一到大太保身上,竟都差得老遠?”刀鋒及體的剎那,雷奮開使出六合鐵掌中唯一的守勢“迭嶂終南”,掌勢層層迭迭,勁力如漣漪般圈圈反震,原本扎向雙眼、咽喉、丹田以及下陰的閃電四刀接連偏開,僅劃傷衣物肌膚。

鬼麪人談笑出刀,刀板劈啪勁響如鋼片,銀光繞着雷奮開周身明明滅滅,卻始終難越“迭嶂終南”雷池一步。

雷奮開一意窮守,雙臂牢牢護緊門户,忽然一掌突出堅壘,勢如雷車奔軌,轟入鬼麪人的刀圈臂圍;鬼麪人回刀圈轉,正要將他右掌卸下,驀地雷奮開左掌擊出,鬼麪人以刀鍔硬生生一格,豈料雷奮開右臂一縮,再度轟出!

兩人四臂纏,間隙不容一發,鬼麪人想不到竟會被到這等境地,橫刀一擋,隔着刀板生受一掌,殊不知“撼地雙擘”哪有這般好相與?雷奮開右縮左擊、左入右出,雙掌接連轟至,“鏗”的一聲,將刀身擊碎在他前。

鬼麪人登登登連退數步,腳下還未站穩,鍔上六寸殘刀已封住身前諸路,法度嚴謹、信手揮就,竟無一絲敗軍退勢。雷奮開卻不怕死似的往斷刃上撞來,忽然拔地而起,呼嘯着越過他的頭頂,徑往林間掠去!

“想逃麼?”一抹殷紅暈出糊紙,鬼麪人語聲帶笑:“背對敵人,有損“天行萬乘”之英名啊!”雷奮開落地倏起,袍袖“唰!”如大鵬般獵獵振起,竟是絲毫不為所動。

--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行萬乘”雷奮開這一生,從不知“怕”字怎麼寫,遑論是逃?

鬼麪人寥寥幾句,已透出兩項極重要的情報:妖刀出世,乃派七玄所為;而當世七玄之主,就在這林間的八盞燈籠之後!七玄之主再厲害,也擋不住五百名“指縱鷹”的圍殺,只消對了鷹符喚來手下,赤煉堂今夜將成就不世奇功,往前往後一百年……不,甚至是三百年、五百年間,正道再無堪比肩者!

--蒼天賜,能者居之!這是本幫得以再次稱霸江湖、君臨東海的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