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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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雲原本微失望之,聽得雙眼一亮,拉着符赤錦的手低聲道:“姊姊也是越浦人氏,那真是太好啦。明兒陪我到處走走。”符赤錦笑道:“小妹自當從命。”耿照好不容易尋得身的機會,鎮定地拜別將軍,拉着符赤錦的手便要離去。忽聽一人沉聲道:“且慢!”卻是嶽宸風。
“啓稟將軍,未免有個什麼意外,還是請幾位護送耿典衞夫婦離去。”他陰沉一笑:“又或請典衞大人代一下去處,倘若將軍或夫人一時有事尋找,難不能教下人將偌大的越浦翻了過來?”慕容柔本想説“不必了”,一見耿照目光凝起,心意忽變,點頭:“也好。耿典衞,你夫人府上何處?翁家姓誰名甚?”耿照自是答不出,但心知眼下是身關鍵,切不能慌張,俯首道:“在下泰山姓符,居處須問內人。越浦我也是頭一次來。”短短三句裏沒半個虛字,自不怕被慕容柔看穿,卻未實答。
這下輪到符赤錦接口了。
她心中猶豫:“世上真有“每問必實”的異能麼?也不知是不是虛張聲勢。”須知一旦透去處,以嶽宸風的脾,只怕她二人前腳剛出驛館,殺機隨後便至;棗花小院的三位師父全無防備,豈非糟糕至極?若然扯謊隱瞞,萬一被慕容柔看穿,又勢難生出此地。
(這……該怎辦才好?這個險,到底該冒不該冒?)符赤錦手裏捏了把冷汗,卻無法考慮太久--瞬間的遲疑,足以教慕容柔在心中做出判定,將情況一下子推到最糟的境地。她咬着櫻正開口,突然堂中“惡”的一聲,嶽宸風單膝跪地,竟嘔出大口鮮血,魁梧如鐵塔般的身軀倏然倒落,模樣極是駭人。
“師傅!”適君喻、李遠之雙雙搶上,將他扶入太師椅中,嶽宸風吐血不止,濺得口、腳邊大片殷紅。他嘔出的血量極為驚人,若是換了餘子,恐怕早已氣絕;饒是如此,嶽宸風亦嘔得面煞白,手足癱軟,氣息奄奄。
“快去請大夫來!”適君喻回頭虎吼,見殺奴伏在門外,鍋炭似的大臉咧開一抹幸災樂禍的冷笑,心頭火起,一個箭步竄出廳門,單手揪領,將殺奴幾百斤的胖大身軀重重摜上門板,怒道:“這是怎麼回事?説了!”殺奴被扼得青筋暴、雙眼翻白,張着腥紅的血盆大口荷荷氣,但不知是錯覺抑或其他,扭曲的肥厚嘴看來還是在笑。
“他……受……受傷……每天……血……一個時辰……哈、哈、哈……”適君喻神智稍復,想起將軍及夫人都在場,自己更是身負穿雲直的指揮大任,鬆手摔開,整了整衣襟,吩咐道:“派人去請大夫!館內若有駐醫也先喚來。速備清水布巾,快去!”程萬里領命而去。
李遠之接連點了幾處道,見師傅仍嘔血不止,寬闊的額頭沁出油汗,回頭道:“老大,沒……沒用!我拿補心丹……”伸手往襟裏掏。適君喻喝止道:“不成!嘔血不止,恐將噎息!”李遠之陡然醒覺,頓時手足無措。
慕容柔袍奔至,目光一睨殺奴,森然道:“這是怎麼回事?説!”殺奴撫着牛頸似的肥厚喉管,貪婪地息着,咧嘴道:“主……主人受了傷,很怪的傷。每天有一個時辰會吐血不止,吃藥、點都沒用。這兩天主人都將自己反鎖在屋裏,吐……吐完了才肯出來見人。”眾人面面相覷,相顧愕然。太師椅上,嶽宸風面煞白,嘔出的鮮血已不如初時洶湧,卻難以頓止。他以手掩口,血水不住從指縫間溢出,眼袋烏清浮腫,滿布血絲的雙眼陰沉得怕人,宛若傷獸。
第六三折玄囂八陣,伊夢黃粱要不多時,請來的大夫着惺忪睡眼,手提醫囊匆匆趕至,號了半天的脈卻號不出個所以然來,嶽宸風嘔血依舊,難以開口。適君喻皺眉:“大夫!家師究竟受了什麼傷?這般喀血下去,鐵打的身子也不住。”那大夫一抹額汗,面慘然,嚅囁道:“這……小人實是不知。令師既無風寒暑濕燥火之症,亦非喜怒憂思七情驚擾;不見火灼血熱,下注於胃,肝、脾又未有損傷……小人行醫已久,從不曾見過這種情形。倒像是……像是……”抖着手以綢巾拭汗,嘴發顫,未敢直視主位上的將軍大人。
他被人從府里拉出來時,並不知道要看的病人乃是鎮東將軍的幕府首席;早知如此,就算推諉不得,也必先與家中老小揮淚訣別、妥善代後事。迄今還能支持着不暈死過去,純是擔心一己之失禍連滿門,無端端害死了父母兒。
適君喻看出他嚇得魂飛魄散,強抑怒氣,温言道:“大夫但説無妨。”大夫道:“倘若用錯了針,誤傷了心脈,陰血妄動,也可能會如此。”適君喻不覺沉起來。
適才一陣慌亂,他也曾為師尊搭過腕脈,並不覺得師傅有內傷的跡象;況且,以嶽宸風的內功造詣,當世能將他傷到喀血不止、難以自制的人,恐怕今時今四海宇內還數不出一個來。有無內傷,嶽師自己還不清楚麼?
但若無內外傷,這般吐血吐個不休的病徵,也算門至極了。他本以為是毒物,但嶽師親口對五位弟子説過,他少年時有奇遇,服食過一種叫“金珥紫皇”的丹鼎至寶,對毒物的抗力遠勝常人,藥倒他絕非易事。
經大夫一説,適君喻又覺有幾分道理,師傅可能是中了牛針之類的暗算,故身無外傷,針尖卻殘留在體內,使陰血妄動,五臟六腑皆稟氣而逆,胃血登時一發不可收拾。
“師尊!”他湊近嶽宸風耳畔,低聲問:“您可有什麼地方疼痛不適?”嶽宸風面如淡金,捂着口鼻的指縫間仍不時汩汩滲血,圍着脖頸下頷的白棉巾子洗了又擰、擰了又洗,始終趕不上血漬暈染的速度。他閉目搖頭,掌中捂着一絲瘖啞悶聲:“沒……沒有。”適君喻皺眉起身,轉頭問那大夫:“依大夫之見,該如何是好?”大夫手足無措,片刻才道:“小……小人想,先由中脘、脾俞、足三里等幾處道用針,倘若不成,再試內庭、曲池、內關、血海……”一旁漆雕利仁突然睜眼怪笑了一陣,舐道:“倘若你只有一次的機會,要扎哪裏?”大夫聞言一怔,愕然道:“怎……怎只有一次機會?”漆雕利仁蒼白的薄微微扭曲,咧嘴笑道:“你的腦袋沒了,還曉得扎針麼?”大夫這才會過意來,雙腿一軟,坐倒在地簌簌發抖。漆雕利仁撐着扶手搖晃起,捆滿白布的右臂細如枯枝,既像蛛蟲長肢,又有幾分殭屍模樣,咧着白血口,歪斜低俯:“説呀!只有一次機會的話,你扎哪裏?”
“漆雕!”李遠之皺眉上前,低聲道:“躺好!莫添亂。”漆雕利仁如傀儡一般的任他挾回原處,咯咯笑道:“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扎哪兒,難不成一針一針試?這能做大夫我也會!咯咯咯咯……”適君喻與李遠之面面相覷,知他所説是實。大夫為了活命,硬着頭皮亂扎一氣,徒然斷送嶽師的命而已,這個險決計冒不得。正自發愁,忽聽嶽宸風道:“找……找“岐聖”伊黃粱來。讓……讓他瞧瞧。”語聲略見中氣,眾人轉過頭去,見他坐起身來,面上血略復,居然一瞬間便好轉許多。
適君喻微微一怔:“師尊……”立時會意,點了點頭,並未接口。
那“血手白心”伊黃粱名列儒門九通聖之一,乃當今一等一的醫道大國手,尤外科,以“神鋒、續斷、死不知”三絕聞名於世,人稱岐聖。
太宗朝初年,封央土東北墨州四郡的長鎮侯郭定格暴躁,在領內稍不順心便要殺人,經常將犯錯的婢僕、囚犯,甚至無辜的農民等解至荒郊,在馬前為其鬆綁,要他們盡力逃命,然後放狗縱鷹如逐獵,或以弓箭殺,或以鋼叉戮背,稱為“慈悲道口”。三年之中墨州山郊埋骨數百具,屍臭不散,人莫敢近。
興許是殺孽太重,有傷天德,郭定患有嚴重的頭風(偏頭痛),發作之時痛不生,於是專程派人請伊黃粱來治。伊黃粱連號脈也無,看了長鎮侯一眼,便説:“侯爺這病沒治。要除病,唯有開顱一途。”郭定殺意萌生,命人架起鍋鼎燒水,若伊黃粱説不出個所以然來,便要將他活生生烹死。
“大夫説劈開腦袋,”因殺人太多而兩眼赤紅的長鎮侯冷笑:“本侯征戰沙場多年,刀劍殘體見得多了,卻不見有能劈開腦袋的神鋒。便是骨朵、鋼鞭,至多砸個稀爛而已,如何能開頭顱?”伊黃粱回答:“我用刀一切就開。”郭定又問:“便能切開,本侯疼也疼死了,還治什麼病?”伊黃粱道:“我有一方子,比尋常外科的麻沸散更厲害,名叫“死不知”,包管君侯絲毫不覺。”郭定打定主意要烹了這名渾郎中,笑:“就算麻藥厲害,開完後本侯的骨生不回去,還不是死路一條?”伊黃粱大搖其頭。
“人體自愈之力,堪稱造化之極。只可惜生肌愈骨的速度快不過血失、傷口腐敗,才有命之憂。我有一帖奇藥,能迅速止血、隔絕空氣,直到骨生合為止。君侯若然不信,請為我牽一頭犢牛來。”郭定冷笑不止,命人牽來一頭小犢牛。伊黃粱先在小牛的後腿塗抹那麻藥“死不知”,藥力所至,小牛當即跪倒,卻非是屈膝而跪,兩條後腿癱如大開的“八”字,前半截兀自立,模樣十分詭異。
他取出一柄魚骨似的半透明小匕,當場將小牛的後腿齊膝卸下,筋骨分離得乾淨利落,宛若,出血量極少,小牛也沒多掙扎一下,一雙濕潤黝黑的大眼骨碌碌地張望,天真無辜,渾不覺兩條後腿已然分家。
眾人尚不及驚叫,伊黃粱迅速在斷口抹上厚厚一層秘藥,竟將左小腿接到右髀之下、右小腿接至左髀之下,鋼釘續骨,腸線縫肌,以藥布密密纏起,包紮停當。這手神技震懾全場,連一貫好殺的長鎮侯郭定都驚呆了。
“君侯若不放心,”伊黃粱以清水布巾清潔雙手,怡然道:“不妨再等三天,瞧瞧這牛犢恢復的情況。更無疑義之後,我再為君侯刀。”郭定以為他身懷什麼術,不敢留在府中,派人送至遠處的客棧安置,以甲士重重包圍,嚴加看管。三之內,郭定天天去牛棚觀視,小牛既未痛得慘嚎,飲食更是一如平常,本想喚伊黃粱前來,轉念又想:“不對!説不定是什麼障眼法,來賺老夫送死。”等了三天,小牛的後腿隱隱能撐持站立,一跛一跛嘗試行走。郭定又驚又詫,還是放心不下,過了三天又三天,三天之後還三天;拖了大半個月,見小牛無恙,頭風又疼痛難當,終於派家將去接伊黃粱,誰知已人去樓空。
是郭定突然暴斃,百姓無不額手稱慶。事後墨州地界的大夫都説,長鎮侯的頭風入腦已深,不針不藥,最怕的就是一個“拖”字;伊黃粱為他表演過“續牛如生”的奇術之後,郭定雖猶豫着不敢信他,卻再也看不上其他名醫,拖着拖着,枉自送了命。
其時太宗孝明帝正裁撤外姓藩鎮,此事竟無人追究,最後不了了之。倒是鄉里之間津津樂道,迄今墨州仍有俗稱“岐聖廟”的生祠多處,或曰“殺牛公”、“血手祠”、“報恩爺”等,年祀月祀必有鄉人攜牛酒來拜,香火十分鼎盛。
郭定死後,殺人盈谷的罪行被揭發,朝廷查封侯府,將郭定舉家革去蔭封,發配北關充軍;據説郭氏滿門養尊處優慣了,不堪北地寒苦,於短期之內相繼死去。那頭犢牛被鄰里帶回飼養,又活了兩年有餘,比郭家的每個人都命長。
嶽宸風指明要找“岐聖”伊黃粱,顯然受的非是內傷。適君喻知江湖掌故,瞭然於心,盤算着要如何派人往一夢谷,將這位傳説中的古怪神醫請來為嶽師療傷。
卻見嶽宸風朝上座一拱手,勉力道:“啓……啓稟將軍,屬下每……每便只發作一次,發作時雖然嚴重,時間卻極短暫。有君喻輔助,不會礙着三乘論法之事,請將軍不……不必掛心。”慕容柔蹙眉靜聽,片刻才點了點頭,揮手道:“其他的事,明兒再説罷。君喻,送你師傅回去歇息。”適君喻躬身領命,喚來軟榻,抬嶽宸風離開大堂,李、漆雕二人也隨之離去。經過連番折騰,慕容柔與沈素雲已疲憊不堪,耿照二人乘機告辭,慕容柔並未留難。
兩人並肩走出驛館大門,挽着手信步轉過一條巷子,換眼,不約而同地施展輕功狂奔!符赤錦輕車路,拉着耿照穿花繞樹、繞堂過,兩人在城南朱雀航的複雜巷道中亂轉一陣,忽然消失了蹤影。
沿路跟蹤的黑衣女郎不一凜,詫異地自檐影中現出身形,在死巷底撫着磚牆壁面,試圖尋找暗門密道之類,驀地身後一聲銀鈴輕笑:“別找啦,奴家在這兒呢。”吃驚回頭,赫見巷口兩條身影斜斜曳地,即使被拉長得失去原形,仍能看出女子豐潤窈窕、如瓠,所傍的男子結實拔,卻不是符、耿二人是誰?
“符、符姑娘……”女郎心尖兒一吊,還來不及擺出應戰的姿態,話頭已被符赤錦揮手打斷。
“好啦好啦,別照搬這套,難看死了。”符赤錦咯咯嬌笑,怡然道:“回去同你家宗主説一聲,明兒這個時候、這個地點,我與典衞大人在此相候。城中風聲鶴唳,嶽賊便在左近,到時若不見人來,我們即刻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