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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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子的媳婦和順子的胖兒子,頭纏了白紗條在屍牀前擺設的靈桌下燒紙,哭已經是哭過了,因為來幫忙救災的人多,便再沒哭。
順子一邊用手在小院門口築一個泥坎兒,一邊用盆子向外舀着水潑,一邊給新來探望的人在説:“下雨了,我也沒去街上擺煙攤,顛倒了頭在牀上睡,一個夏天的乏勁都來了,越睡越是睡不夠,就被眶地一聲驚醒了。
想,這又是什麼倒了?出來看看,那邊茅坑的牆倒了。
這幾誰家不倒個牆、塌個屋檐角的,倒就倒吧,天晴了再説。
我就又去睡。
睡卻睡不着,想我娘怎地不見?我娘在對面那間小屋住着,她駝了,耳朵卻靈,每有動靜都是她要出來,不是喊我就是喊我兒子,説誰家又怎麼啦,快去看看呀!院牆倒得這麼大聲響,怎不見她叫喊?我就叫我兒子去看他在不在,兒子去了説不在,我還以為我娘去溝巷裏看水了。
又睡了一會,憋,起來到茅坑去,站在那兒,卻發現了我孃的那隻小腳鞋在茅坑漂着。
我心裏就慌了,彎去搬那倒下的幾塊磚石,我孃的一隻手就出來了,我娘是在上茅坑時,被那牆倒下來活活窩死在那裏的。
這鬼市長,他整天花了錢造文化街、書畫街,有那些錢怎不就蓋了樓房讓俺們去住?!讓雨下吧,再往大里下吧,把這一片子房子全泡塌了,人都砸死了,市長他就該來了吧!”旁邊人就趕忙説:“快不要這麼説,你沒看電視嗎,這幾天市長像龜孫似的到處忙着救災哩!聽説西城門北邊那片低窪地房倒了三百間,人死了十二個了。
剛才已打了電話,市長立馬就要來了,你可千萬別説這話!市長心盛盛地來救災,肯定要下決心撥款撥物給這一片居民。
市長也是人嘛,你話説得難聽了,他不生氣?生了氣該撥一百萬救災費也可能只給五十萬。”順子點了頭,雙手接過了一個鄰居跑去買來的童男童女泥塑,眼淚着進屋擺在了他娘靈桌的兩旁,跪在那裏老牛一般地放了哭聲。
柳月不忍心見人哭喪,忙踏了泥水往別處去。
聽見遠處有車響,有人聲,順了一個窄巷一腳高一腳低走過去,褲子又成了兩筒泥水,就看見有人肩上扛了攝像機在拍攝。
一堆人的,有抬了三台水機往那邊跑的,有扛了塑料布捆的,有醫生,有擔架。
柳月便看見莊之蝶了。
柳月走過去,扯了他的後襟,説:“莊老師你真的來了?”莊之蝶説:“市長打電話要我來現場看看。
我怎地不來?!老太太沒事吧?”柳月説:“甚事也沒有,她只讓你去給大伯燒紙,説大伯今天回來。”莊之蝶説:“我怎麼走得開?這兒忙活完了,可能還要到西城門北邊那片低窪區去的。”柳月就回身走了,卻又返回來,悄聲問:“哪個是市長?”莊之蝶指了指已走入巷頭一羣人中的那個高個。
柳月説:“當市長倒還這麼辛苦!”莊之蝶説:“你以為的,市長也不是好當的!”柳月卻癟了嘴,説:“咱是看見賊娃子捱打哩,卻沒看見賊娃子怎麼吃哩!”莊之蝶瞪了她一眼就攆那羣人去了。
這一晚上,雨開始住了,莊之蝶沒有回來。
電視上的專題節目是市長向全市人民作關於搶險救災的報告。
他説這個城市是太古老了,新的市政建設欠帳太多,在已經改造了四個低窪區後,今年市政府還要下狠心籌集財力物力,改造西城門北段和雙仁府一帶的低窪區。
而莊之蝶就住在一家賓館裏,由宣傳部組織了幾位報社的記者和莊之蝶連夜撰寫這次搶險救災的紀實報導。
他們由災後的沉思,今年低窪區改造的規劃,洋洋灑灑共寫出數萬字,於第三中午全文發表在市報上。
離開賓館時,黃德復代表市長來擺了一桌酒席問大家;席面很豐盛,但大家因疲勞過度胃口不佳,菜剩了一半。
黃德復説:“莊作家你家養了貓嗎?用塑料袋包了這幾條魚帶回去,也不費呀!”一句話倒使莊之蝶想起了汪希眠的老婆,便把那吃剩的幾條魚裝了袋子,出得賓館,便徑直到菊花園街汪希眠家去了。
汪希眠是買了一處舊院落而自修的一座小樓。
樓前一株大柳,蔭鋪半院。
又在樓的四旁栽了爬壁藤,藤葉密罩,整個樓就像是一個綠草垛子。
莊之蝶先在那院門框上按了門鈴,半天沒人來開,一推門,門才是掩着的。
深入了,院子裏還是沒有人,也不見保姆和老太太出來。
寬大的石階上生滿了綠苔,一片落葉,葉柄兒纏在那綠苔裏,不知怎麼着了風,噝噝兒發着顫音。
莊之蝶覺得一場雨後使這院落不是清靜,而是有些陰冷瑟瑟了。
正疑惑着人呢,一隻貓就悄然從樓庭裏跑出來,三步之遠蹲下,拿很亮的眼睛看他,然後尾巴搖搖,又朝樓廳去了。
莊之蝶知道這就是女主人的那個龐物了,跟了貓進去,貓在廳裏卻不停又往牆邊的轉梯上爬,爬上去幾層,回過頭來再看他,他就也上了樓梯。
如此上到二樓,他瞧着樓梯口的那間房子裏,汪希眠老婆病懨懨歪在牀頭,正給着他一個無聲的笑。
莊之蝶忙放下塑料袋兒,走過去問:“你病了嗎?”手機看片:www.91ks.online手機看片:www.91ks.online女人説:“身子不舒服,不能到樓下去,可腳步還在院子我就聽出是你來了!從哪兒來的,怎麼就知道我病了?”莊之蝶説:“我還不知道你是病了,哪兒的病?看過醫生了嗎?”女人説:“前清早起來,覺得背上疼,讓保姆來看了,説是出了幾個瘡疔的,我並不在意。
不想昨兒夜就疼得厲害,整個脊背都成了硬的!今早保姆帶我去醫院,醫生説是化了膿的,開了刀敷了藥,疼是不疼了,但卻沒有了一絲力氣。”莊之蝶説:“讓我瞧瞧,到底怎麼樣了?”女人説:“不用看了,原本光光的脊背長了那爛傷,怪難看的。”説着,欠身讓莊之蝶坐在了牀沿上。
莊之蝶説:“希眠又是沒在家?老太太和保姆也不見的,你是吃過了?”女人説:“他還在廣州沒回來,老太太和保姆恐怕去郵局給他拍電報了,你自己給你倒水喝吧。”莊之蝶説不渴的,説:“這也是怪事,我背上也是出了瘡疔的,但卻不痛不癢,你的倒這般厲害?”女人明顯地吃了一驚説:“是嗎?哪有這麼巧的事?你怕是安我故意要開心的。”莊之蝶就解了上衣讓她看,女人果然看見他背上有七顆瘡疔,形狀如七鬥星勺的。
女人當下也發了愣,悶在那裏出神兒,等到莊之蝶轉過身來扣衣服扣兒,她説:“之蝶,你還戴着那銅錢的?”莊之蝶説:“戴着的。”婦人突然眼簾垂下,撲撲籟籟掉下一串淚珠來。
莊之蝶心裏一時翻騰,不知該説些什麼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