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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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京五説:“人家説好今也來我家的,你拿定主意,錢的事你不要提,我要他先錢再寫稿,現在這些個體户暴發了,有的是錢。”説話間,兩人到了趙京五家。
一個爆玉米花的小販在門前支攤子生火爐,煙霧騰騰的,趙京五近去踢了火爐,罵了:“哪裏沒個地方,在門口燻獾呢?”小販手臉烏黑,翻了白眼要還手,撲了幾撲,還是嚥了口唾沫把火爐提到一邊去了。
莊之蝶等煙散開,看看門牌,是四府街三十七號。
門樓確是十分講究,上邊有滾道瓦槽,琉璃獸脊,兩邊高起的樓壁頭磚刻了山水人物,只是門框上的一塊擋板掉了;雙扇大門黑漆剝落,泡釘少了六個,而門墩特大,青石鑿成,各浮雕一對棋鱗;旁邊的磚牆上嵌着鐵環,下邊卧一長條紫長石。
趙京五見莊之蝶看得仔細,説這鐵環是拴馬的,紫長石就是上馬石,舊時大户人家騎馬上街,鞍韉上鈴丁冬,馬蹄聲嗒嗒有致,倒比如今官僚坐小車威風的。
莊之蝶很欣賞門墩上的雕飾,説西京城裏什麼風物都被人挖掘整理了,就是門墩浮雕無人注意,他要拓些拓片出來,完全可以出版一本很有價值的書的。
進了大門,面一堵照壁,又是磚雕的鄭燮的獨竿竹,兩邊有聯,一邊是"蒼竹一竿風雨",一邊是"長年直寫青雲"。
莊之蝶拍手叫道:“我還未見過鄭燮的獨竿竹哩,你何不早拓些片呢!”趙京五説:“現在要拆房子了,我準備把這完全揭下來。
你要喜歡,你就保存吧。”莊之蝶説:“這兩句詩當然好,但畢竟嵌在照壁上不宜,未免有蕭條之。”入得院來,總共三進程,每一進程皆有廳房廊舍,裝有八扇透花格窗,但亂七八糟的居住户就分割了庭院空地,這裏搭一個棚子,那裏苫一間矮房,家家門口放置一個污水桶,一個垃圾筐,堵得通道曲裏拐彎。
莊之蝶和趙京五絆絆磕磕往裏去,出出進進的人都只穿了褲頭,一邊炒菜的,或者支了小桌在門口麻將的,扭過頭來看稀罕。
到了後進程的庭院,更是擁擠不堪,一株香椿樹下有三間廈房,一支木撐了木窗,門口吊着竹簾,趙京五説:“這是我住的。”進了屋,光線極暗,好一會兒才看清白灰搪的牆皮差不多全鼓起來。
窗下是一張老式紅木方桌,桌後是牀,牀上堆滿了各類書刊,牀下卻鋪了厚厚的一層石灰。
莊之蝶知道那是為了隔的。
趙京五招呼在兩隻矮椅上坐了,莊之蝶才發現矮椅美絕倫,一時歎為觀止,説:“我在西京這麼長時間了,真正進四合院還是第一回。
以前人總是説四合院怎麼舒服,其實全成了大雜院。
這要住一家人是什麼味道?”趙京五説:“這本來就只住我們一家,五0年,城市的貧民住進來,住進來了就再不能出去了;且人口越來越多,把院子就全破壞了。”莊之蝶説:“是你們一家的,以前倒沒聽你説過,能有這麼個莊宅,上輩人是有錢大户了?”趙京五説:“説出來倒讓你嚇一跳的,豈止是有錢人家!你知道清朝時八國聯軍攻北京吧,慈禧太后西逃西京那是誰保駕的?那是我老爺爺。
老爺爺做刑部尚書,是名震朝野的大法家,這一條街全是趙家的。
八國聯軍攻到了京城,他是朝裏五個主戰人物的領袖,且暗中支持過義和團。
朝廷對抗不了洋人,慈禧西逃,李鴻章留京與鬼子簽了辛丑條約,洋人就提出要嚴懲主戰派,點名要出我老爺爺,由他們絞死。
慈禧無奈,在西京下了聖旨,西京市民在鐘樓下六萬人集會反對;聲言若出我老爺爺,慈禧就不能呆在西京。
慈禧一方面迫於民情,一方面也不忍將自己的大臣給洋人,就下了一旨‘賜死’。
我老爺爺便黃金,後未死,又讓人用紙蘸濕了餬口鼻而亡。
死時五十歲。
從那以後,趙家一羣女人,為了生計,一條街的房就慢慢賣掉,只剩下這一座院落。
你瞧瞧,現在留給我這後代的只有這兩個矮椅了。”莊之蝶説:“嚯,你原來還有這般顯赫的家世,半年前市長組織人編寫《西京五千年》,我負責文學藝術那一章,書成後,看到有一節寫了清朝的一個刑部尚書是西京人,知道這段故事,想不到竟是你的祖上,要是大清王朝不倒,你老爺爺壽終正寢,現在見你倒難了!”趙京五笑了:“那西京的四大惡少,就不是現在的這般崽子了!”莊之蝶站起來,隔了竹簾看見對門石階上有紅衣女子一邊搖搖籃的嬰兒一邊讀書,説:“世事滄桑,當年的豪華莊院如今成了這個樣子,而且很快就一切都沒有了!我老家潼關,歷史上是關中第一大關,演動了多少壯烈故事,十年前縣城遷了地方,那舊城淪成廢墟。
前不久我回去看了,坐在那廢城的樓上嘆了半,回來寫了一篇散文登在市報上,不知你讀到沒有?”趙京五説:“讀過了,所以我才讓你來這裏看看,説不定以後還能寫點什麼。”竹簾外的紅衣女換了個姿勢坐了,臉面正對了這邊,但沒有抬頭,還在讀書,便顯出睫黑長,鼻樑直溜。
莊之蝶順嘴説句:“這姑娘蠻俊美的。”趙京五問:“説誰?”探頭看了,説:“是對門人家的保姆,陝北來的。
陝北那鬼地方,什麼都不長,就長女人!”莊之蝶説:“我一直想請個保姆,總沒合適的、勞務市場介紹的不放心。
這姑娘怎麼樣?能不能讓她在他們村也給我找一個。”趙京五説:“這姑娘口齒利,行為大方,若給你家當保姆;保準會應酬客人的。
但院子裏人揹他説,主人不在,她就給嬰兒吃安眠藥片,孩子一睡就一上午。
這話我不信,多是鄰里的小保姆看着她秀氣漂亮,跟的主兒家又富裕,是嫉妒罷了。”莊之蝶説:“那就真胡説了,做姑娘的會有這種人?”兩人重新坐下,趙京五就關了門,開始打開一個木箱,取出他收集到的古玩給莊之蝶看,無非是些古書畫、陶瓷、青銅器,錢幣、碑帖拓片、雕刻件,莊之蝶倒喜歡起那十一方硯台了。
趙京五最得意的也正是這些硯台,它不僅是端硯,兆硯、徽硯、泥硯,且所產年代古久,每一硯上都刻有使硯人的名姓。
他一方方拿起來讓莊之蝶辨石,觀活眼,用手撫摩來覺了,又敲了聲在耳邊聽。
然後講此硯初主為誰,二主為誰,歷史上任過幾品官銜,所傳世的書畫又如何有名,熱羨得莊之蝶連聲驚道:“你這都是怎麼收集的?”趙京五説:“那幾方是收集得早了,有些是和人換的,這一方花了三千元買的。”莊之蝶説:“三千元,不便宜喲!”趙京五説:“還不便宜?現在把這方拿出去賣,兩萬元我還不讓的。
月前去蓮湖區博物館,因市上建了大博物館,各區的文物都要上,區博物館就把所收藏的一些小件東西未入註冊登記,想處理了為職工搞福利。
我去見了這硯,愛得不行,要買,他們説一萬元,還了半天價,畢竟人好辦事,三千元就拿走了。”莊之蝶半信半疑,又拿過硯來細細察看,果然分量比一般硯重了幾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