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作者:楚無過2020年11月7字數:10144【第三章】躺在牀上,雞雞起的堅,依然困擾着我。出於對那一瞬間熔漿噴薄而出時身體愉悦的渴望,我不由自主地用手,重複了困惑已久的顫抖。沉沉黑夜,極度乏力的空虛之後,我腦中卻充滿恐懼。這似乎開始接近歌德的意圖。那位已故的德國老人曾經説過——顫抖與恐懼,是人的至善。是的,我手了。而那肥白碩和間黑乎乎赭紅的,總是在眼前閃現,讓我茫然無措,惶恐不安。
第二天是週六。當時還沒有雙休,大小周輪休。大週休息一天半,小週一天。這周恰好是大周。中午在外面吃了飯,就和幾個同學去爬山。所謂山,不過是些黃土坡罷了,坑坑窪窪的,長了些酸棗樹和柿子樹。天熱得要命,爬到山頂整個人都要虛了。喝了點水,有個傢伙拿出一盒煙,於是我就了人生的第一支煙。幾個人在樹影下打了會兒撲克,不知説到什麼,大家就聊起了手。有個二就吹牛説他能多遠多遠,大夥當然不信。這貨就勢褲子,給我們表演了一番。山頂涼風習習,烈高照,白的體劃出一道弧線,落在藏青的石頭上。我動地淚滿面,此情此景時至今我依舊記憶猶新。青葱歲月,少年心氣,那些閃亮的子,也許註定該被永生懷念。
5點多我們才下山,等騎到家天都擦黑了。剛進院子,母親就衝了出來,咆哮着問我死哪去了。我淡淡地説爬山了。她帶着哭腔説:「嚴林你還小啊,不能打聲招呼啊?」我心裏猛然一痛,立在院子裏半晌沒動。母親厲聲説:「你發什麼愣,快洗洗吃飯!」姜麪條,就着一小碟滷豬,我狼虎嚥。真的是餓壞了。母親在一旁看電視,也不説話。當時央視在熱播《黑》,萬人空巷。但我家當然沒有那個氛圍。
由於吃得太快,一顆黃豆嗆住了氣眼,我連連咳嗽了幾聲。母親這才説:「慢點會死啊,又沒人跟你搶。」話語間隱隱帶着絲笑意。我抬眼瞥過去,她又繃緊了臉。從父親出事起,我再沒見她笑過。一集結束,母親出去了。我吃完飯,主動收拾碗筷。到廚房門口時,母親正好從樓上下來,手裏抱着晾好的衣物,還有幾件牀單被罩,看起來真是個龐然大物。我沒話找話:「怎麼洗那麼多,牀單被罩不是才換過?」話一出口我就愣住了,母親嗯了一聲,也沒説什麼。把碗筷放進洗碗池,我到飛揚的心又跌落下來。
幾乎一夜之間,所有人都在談論世界盃。田徑隊的幾個高年級學生説起羅納爾多和貝克漢姆來唾紛飛。大家都在打賭是巴西還是意大利奪冠。街頭巷尾響起了《生命之杯》,連早的集合哨都換成了「herewego」。當然,這一切和我關係不大。
六月十三號正好是週六,我們村一年一度的廟會。在前城鎮化時代,廟會可是個盛大節,商販雲集,行人接踵,方圓幾十裏的父老鄉親都會來湊湊熱鬧。
村子正中央搭起戲台,各路戲班子你方唱罷我登場。姥爺也蹬個三輪車帶着姥姥出來散心。姥姥這時已經老年痴呆了,嘴角不時耷拉着口涎,但好歹還認識人。
見到我,一把抱住,就開始哭,嘴裏嗚嗚啦啦個不停。有些口齒不清,但大概意思無非是後悔將女兒推進了這個火坑裏。姥爺一面罵她,一面也撇過臉,抹起了淚。領着倆老人在廟會轉了一圈,就回了家。
此時正直高考衝刺階段,母親忙得焦頭爛額,自然沒空。中午就由主廚,我搭手,炒了兩個菜,悶了鍋滷麪。
幾個人坐一塊,話題除了麥收,就是父親。爺爺説:「放心吧,沒事兒啦,集資款還上,人家憑什麼還難為你啊。過兩天審完了,人就放出來了。」連我都知道爺爺的話只能聽一半,這都六月中旬了,法院傳票也沒下來。
「這都吃上了,我沒來晚吧?」伴着高亮的女聲,進來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高挑苗條,花枝招展。這樣的女人出現在農村廟會未免太過顯眼。來人正是我大姨——陸永平的老婆。記得那天她穿了個v領短袖,下身似乎是個短裙,沒穿絲襪,腳蹬一雙鬆糕涼鞋。那年頭正行鬆糕鞋,但都是年輕女孩在穿,陡然見一個奔四的婆娘如此打扮,我還真是吃了一驚。一同來的還有我的小表弟,矮胖矮胖,三角眼,厚嘴,跟陸永平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叫了聲爸媽叔嬸,她就夾着腿直奔廁所,很快裏面傳出了嗤嗤的水聲。
爺爺尷尬地笑了笑,用胳膊肘搗了他一下,就起身招呼小表弟洗手吃飯。
姥爺假裝什麼也沒看見,姥姥夾着麪條慢地往嘴裏送,她是真的什麼也沒看見。我大姨邊洗手邊説戲班子唱的怎麼怎麼爛,姥姥姥爺要是出場肯定能把他們嚇死。在涼亭裏坐下,她才問我:「你媽呢?」不等我回答,她又説:「哦,忙學生的吧,快高考了。」問:「鳳棠怎麼有閒來逛農村廟會,賓館不用管啊。」她説:「嘿,僱人家看唄,老在那兒杵着還不把人憋瘋?」張鳳棠長我母親兩歲,嫁給陸永平以後就在羊衫廠上班,後來在商業街開了家小賓館。表弟一聲不響已經吃上了。張鳳棠端起碗,説:「飯夠不夠,不夠我出去吃。」沒吭聲,爺爺忙説:「夠夠夠,做的就是六七個人的飯。」張鳳棠的到來讓飯局變得沉默下來,儘管她一張嘴説個不停。東家事西家事,又是賓館裏見到什麼奇怪的人,又是陸永平怎麼怎麼被人誣陷,一會兒又恭喜我運動會得了冠軍,説這下肯定要保送平海一中了吧。張鳳棠長相倒也端莊,長臉大眼高鼻薄,一頭酒紅捲髮披肩,可惜右嘴角坐着顆嗜吃痣,沒由來給人一種刻薄的印象。她身上有股濃烈的香水味,讓人難以忍受。接連打了幾個噴嚏後,我放下碗筷,説出去溜一圈。
關於張鳳棠,我也説不上好惡,只是單純地喜歡不來。直到上了大學,在平海紀委實習期間遇到了一位詩人,我才明白,當初這種覺究竟意預什麼。這位當時名聲顯赫的詩人,是我認識的第一位名人。他的隨、和神經質的風度,使我經常坐車加步行兩個多小時,到城市的另一端,為了只是和他談幾分鐘。運氣好的話,我可以和他談上1小時。儘管我去了3次後,他仍然沒有記住我的名字,可他那親切的態度,和對公職人員尖刻的嘲,讓我並不因此到難受。他在高談闊論的同時,也可以凝神細聽我冗長的發言,而且不時在他認為是錯誤的地方,加以糾正。
在這位年屆30的單身詩人那裏,我經常會遇上一些神態各異的女人,體現了這位詩人「趣味」的廣闊。隨着我們之間往的深入,有一次我小心翼翼地提醒他「是不是該結婚了」。我對他隱私的侵犯,並沒讓他惱怒,他只是隨便地説:「幹嗎要結婚?」
「你得悠着點,哥」我説:「不要把那東西過度使用。」我的話,使他大吃一驚,隨後發出震耳聾的爆笑。我無法忘記他當時坐在沙發裏縮成一團時的愉快情景。後來,他第一次留我吃了晚飯,雖然只是兩袋方便麪。
這位詩人在32歲時終於結了婚。子是一位四十多歲美麗妖豔的女人,她身上的兇狠,與容貌一樣出眾。這位此前過着瀟灑任生活的詩人,嚐到了命運對他的挖苦。他就像是遇到後孃的孩子一樣,出門時口袋裏的錢,只夠往返的車費。
對錢的控制,只是子手段之一。他還經常鼻青眼腫地跑到我這裏來躲避幾天,原因嘛,只是有位女士給他打過電話。幾天以後,還得在我護送下,才敢返回家中去賠禮道歉。我對他説:「理直氣壯點行不,哥,你有啥錯?」他卻嬉皮笑臉地説:「還是認錯好。」我記得這個妖豔女人坐在沙發裏對剛進門的丈夫説:「去把垃圾倒掉。」我們的詩人端起那滿滿一簸箕垃圾時,顯得喜氣洋洋。他誤以為勞動能使自己平安無事,可他回來後,那女人就毫不客氣地對我説:「你回去吧。」然後就關上了門。於是,我聽到裏面響起了大人訓小孩的聲音。這個身為子的女人,當然明白被自己訓斥的人,是一個很有才華的詩人。於是,我聽到了讓我瞠目結舌的訓詞,訓詞裏充斥着唐詩、宋詞、現代政治術語、行歌詞等等不計其數。
其間穿着丈夫虔誠的話語:「説得好。」或者,「我茅頓開。」女人的聲音越來越慷慨昂,事實上那時候,她已不是為了訓斥她的丈夫,純粹是為了訓斥本身。她的聲音向我顯示了——她正陶醉在滔滔不絕之中。在這種女人長裙籠罩下的生活,真是不堪設想。即使能夠忍受鼻青眼腫,那也無法忍受她的滔滔不絕。這個女人最為嚴厲的表現是——將她丈夫寫下的懺悔書、保證書、檢討書像裝飾品一樣在屋內牆上布展起來,讓丈夫的朋友來到時先去一飽眼福。最初的時候,我的詩人朋友總是臉鐵青。時間一久,他也就能裝得若無其事了。他無疑用他的行動,告訴了我們「死豬不怕開水燙」這一人生至理。
詩人曾經對我説:「她不僅在神上,還在體上無情地摧殘我。」不待我反應,又迅速補了一句,「一夜9次,神仙也扛不住啊。」我問他:「你當初為啥要和她結婚?」
「我當初怎麼知道她是個悍婦?」我和其他朋友勸告他離婚的話,到頭來,他都會向子全盤托出。他對我們的出賣,使我們每個人,都曾接到一個女人充滿威脅的電話。我得到的詛咒是——在我25歲生那天,我將暴死街頭。
我回家時,姥爺姥姥已經走了。坐在門口納鞋底。我問爺爺呢。她説喝了點酒,牀上眯着呢。我又説坐這兒不熱啊。説我這老太婆現在只知道冷,哪還知道熱。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看着自已落在紅磚牆上的影子,心裏亂七八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突然拍拍我股,壓低聲音:「你這個姨啊,自從你爸出事兒就來過家裏一次,以後再也不見影了。這不來了,東拉西扯,半句也不提和平的事兒。這可是你親姨呢。」我嗯了一聲,算是回答了。
高考那兩天,家裏正好收麥。往年都是僱人,收割、粒、拉到家裏,自已曬曬揚揚就直接入倉了。老實説,自從機械化收割以來,連父親也沒扛過幾袋麥子。家裏地不少,有個六七畝,父母雖是城市户口,但因為爺爺的關係,一分地也沒少劃。愁得要死,説這老弱病殘的可咋辦?爺爺硬撐:「我這身子骨你可別小瞧了。再説,不還有林林嗎?」我説:「對,還有我。」哼一聲,就不再説話了。
6月24號母親回來很晚。記得那天正轉播阿廷的比賽,爺爺也在客廳裏坐着。一進門,母親就説我小舅會來幫忙,末了又説陸永平手裏有三台收割機,看他有空過來一趟就行了。説:「光説不行,你打過招呼了沒?得事先説好啊。」母親嗯了一聲,就去打電話。
陸永平他媽接的電話,説人不在家。母親又撥了陸永平的大哥大。聲音很嘈雜,應該是在地裏,他説:「自家妹子還打什麼招呼,不用你吭聲哥明天也會過去。」第二天我隨爺爺趕到地裏,小舅已經在那兒了。他踢了我一腳,笑着説:「喲,大壯力來了?那我可回去咯。」小舅就這樣,直到今天還是個大小孩。沒一會兒陸永平也來了,帶着四五個人,開了台聯合收割機。人多就是力量大,當天就收了3塊地,大概4畝左右。26號母親也來了,但沒上手,索回家做飯了。兩天下來攏共收了6畝,養豬場還有兩塊窪地,太濕,機器進不去,就先撇開不管了。
高考結束後母親就清閒多了,多半時間在家曬麥子。別看爺爺一把老骨頭,七八十斤一袋麥子還是扛得起來的。母親就和兩人抬。我早上起來也試着扛過幾袋,但走不了幾步就得放下歇。母親看見了,説:「你省省吧,別閃了。
趕快去吃飯,不用上學了?」我沒吭聲,咬牙扛完了麥袋。
之後有一天我晚自習回來,正好碰見陸永平和爺爺在客廳喝酒。爺爺已經高了,老臉通紅,拉住我説:「林林啊,你真是有個好姨夫!今年可多虧了你姨夫啊!和平要有你姨夫一半像話就好了。」説出這樣的話,我可以當做沒有聽見,爺爺這麼説,讓我心裏十分不。
陸永平也有點高,當下就説:「叔您這話可就見外了。親妹子,親外甥,都一家人,我就拿林林當兒子看。林林啊,營養費沒了吧,姨夫這裏有,儘管開口!」説着往茶几上拍了幾張小金魚。我理都沒理,遠遠地甩了一句:「滾你媽,別惹老子。」爺爺哼唧半天,也不知道説的是什麼。這時母親從卧室走了出來。她還是那件碎花連衣裙,趿拉着一雙粉紅涼拖,對我視無睹。直到送走爺爺和陸永平,母親都沒有和我説話。我洗完澡出來,母親站在院子裏,她冷不丁問我:「營養費咋回事兒?」我頭也沒抬,從她身旁擦肩而過,出了院門。
7月1號會考,要佔用教室,初中部休息一天。但田徑隊不讓人閒着,又召集我們開會,説是作學年總結。誰知到了校門口,門衞死活不放行。不一會兒體育老師來了,説今天教委要來巡視考場,這個會可能要改到期末考試後。完了他還鞠了一躬,笑着説:「同學們,真對不起!」既然這樣,大家迅速作鳥獸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