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命中的重逢下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夜涼如水,清風拂衣,冷落倚在小小的竹窗邊,眼睛盯着窗外有好幾個時辰了。天早已從原來的白晝轉為了黑夜,彎彎的一鈎眉月斜掛在空,微弱的月光,照的滿地竹影參差。
在她的身後始終站着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天光站到天暗,一句話也沒有説,像一個守護天使,靜靜地在她的身邊,默默的看着她。
從小鎮歸來後,她就像丟了魂似的一動不動地保持着那種姿態,彷彿完全靜止在空氣裏。那神情,那若有所思的神情,好像帶着幾分惘,幾分惆悵,幾分温柔,幾分落寞…合起來竟是種説不出來的、淡淡的哀傷,幾乎不自覺的哀傷。
他一向寧謐的心不自地起了波動,像是被人殘酷地揪緊,令他幾無法呼。
他不知這種覺為何如此的強烈,一種從未有過的焦灼,令他無法控制地顫抖了一下,心中隱隱產生了不安的覺、不祥的預,好像,好像她快要離開他了…
這輩子我最恨的就是別人欺騙我…
為什麼?為什麼要背叛我…你是我的東西,誰也不能碰…
我究竟哪點不如他?我要讓你付出代價!
從沒想過要傷害你,我比誰都愛你…比他愛得更久…更深…更多…
今生今世也別想我會放開…你休想擺掉我!
永遠愛你…只有我…只有我…
沒有人比我更加的愛你,你為什麼不愛我…
我愛你愛到發瘋…
一瞬間,冷落的面容慘淡了,睫顫抖了,嘴咬出了深深的白印。她沒有縱容眼淚下來,只是緊緊地閉上了眼,伸出右手捂住自己的面容,漸漸低下螓首。
昨之種種,就像一場模糊的電影,在她的腦海裏不斷放映着那遊絲一般糾葛不清的記憶,一如茂盛的長青藤纏纏繞繞,無論埋入地下多少英尺,終也無法躲開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恨情仇,那場痛徹心扉的苦樂悲離…
她無法再讓自己浮躁的心徹底平靜下來,無法再讓自己心止如水,也無法再固守住原本的淡然與閒逸…
“落?”靈亦軒終於還是無法故作鎮定,擔憂地低喚了她一聲。
冷落忙抹了抹臉,緩緩抬起頭,木然地望着靜穆的星月,望着遙遠的天際,沉默、很長時間的沉默,微醺的月光暈染了她美麗的臉龐。
“我從沒有説過我的過去,難道你一點也不好奇嗎?”她低啞柔魅的聲音迴盪在屋中,打破了黑暗的沉寂。
靈亦軒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一逕地瞅着她纖弱的背影,良久才啓口:“已經過去了。”
“已經過去了…”冷落喃喃地重複着他的話語,揮不去心口的悽情。
她原本也以為是這樣,以為時間可以沖淡一切,不錯,時間是可以沖淡悲傷,只是她仍會偶爾突然地心痛,痛得在很深很深的靈魂底下,或許不至於致命,但心仍舊難平。夜午夢迴的時候,輾轉反側,心裏的傷口,還在那裏,想起來,一拉扯,就輕輕的疼。
冷落微嘆了口氣,心口忽然沒來由地一陣痛,如果記憶能像這呼出的氣馬上消逝,然後融解在虛無的空氣裏,那該有多好啊…“你知道麼?”冷落強抑着聲音的發顫,強力平靜地説道:“他們口中的那個禍水就是我。”你會看不起我嗎?或者…棄我而去?
“我知道。”
“你知道!?”她的眉宇間盡是痛苦的神,雙手用力的扣住窗稜,越扣越緊,越扣越緊,直至關節泛白“你本不知道!不知道那都意味着什麼?是骯髒,是醜陋,是罪惡!它本就是依附在我身上的皮膚,一輩子都會跟着我,我永遠無法擺!”冷落輕輕低頭着,笑了一聲,滿臉苦澀之意。隨後她旋過身子,望着靈亦軒,僵硬的嘴角扯出一絲笑容,兩隻眼睛卻看起來茫然失神,有着他讀不懂的渾濁。
“我怎麼總是忘記,你還只是一個10歲的小孩子,不可能會明白的。”靈亦軒霎時心緒萬千,他的嘴急促開闔,像是想要説些什麼,然而最終還是嚥了回去,眼中似乎閃過一縷淡淡的憂傷,也許…只是光影的閃動?
“小軒,我要離開,去一個地方。”
“我陪你。”
“不行!你在這兒等我!”
“我陪你。”冷落靜靜的,慢慢的踱步到他的身前,蹲下身子,伸出雙手覆在他的肩上,微仰着頭望進他低垂的眼眸,讓他看清楚自己眼中的認真與堅決勿庸置疑。
“我只是想去確認一件事,不想把你也拉扯進去,讓我自己一個人去好嗎?我很快就會回來的。”靈亦軒回望着她,緊緊握住身側的兩個小拳頭,堅定的重複那句不變的話語:“我陪你。”不,不行!她不想再害任何人了,尤其是他!和她在一起的人都沒有好下場,雲娘是,絕塵是,甚至連駱煒森都是!她是掃把星,怎能讓他再留在自己的身邊?她離開了,就沒打算再回來…
一隻小手撫上她的臉頰,温柔地拭去不斷落下的淚珠,指尖傳來陣陣舒心的冰涼。她恍然回神,看着他如工雕琢般的有稜有角的俊俏面容,看着他帶着温度的關切目光,心中沒來由地一軟,柔柔的覺就似心都化了一般,心裏一陣温暖。原來這個傢伙竟也有如此温柔的表情,他那沉默的動人更超過用語言。
“我陪你。”他那清脆膩稚的聲音悠悠傳到她的耳邊。
冷落的雙手緩緩攏住他的小手,輕輕的把他摟在自己的懷裏,沙啞地低哺道:“好。”她輸了,輸給了他的這份堅持,她只希望自己不會給他帶來災難。
她的淚漸漸染濕了他的背,他的衣,他的心。在靈亦軒體內,只有未成形的念頭不斷湧上來,他想成為這個人心中最特別的人物,不想讓抱着他的這雙手放開…
######一個月後“吱——”破爛不堪的大門被推開了,一股陰鬱之氣即刻奪門而出。四周受驚的野鴨子,嘎嘎叫着從深草裏竄上了天。
很悉卻又面目全非的地方,如今早已人走樓空,殘磚斷瓦,宅院腐朽不堪,一片狼藉景象。當年的風采似乎依稀可見,然而濃濃的陰氣還是揮之不去,沒有屬於生命的味道,人都打了個寒噤。
這般蕭條的光景,他怎麼可能容忍得了?或許他真的死了…
“怎麼了?”靈亦軒微蹙眉,側頭擔憂地凝望着身旁面蒼白的冷落。
冷落一怔,朝他勉強地笑了下“沒事兒,我很好。走吧。”她深吁了一口氣,提步走了進去,靈亦軒跟在身後。
要進入後院,首先就要穿過一條長廊,那是通往各處的必經之路。
冷落停在長廊邊上,輕觸了一下廊柱上的雕紋花案,殘痕斑斑,但是記憶中卻還是停留在幾年前,當她伸手觸摸它的那一刻時光…恍然而又模糊,過去的殘存記憶總也抹不掉地留在那裏,突然就泛了出來…走過迂迴的長廊,就是舒馨園…
穿過層層或濃密或稀疏的綠蔭,他們來到了後院,院中灰蒿、葦草、野蕎麥已有半人高了,久無人修葺,房屋破敗、倒塌。
冷落挨個將所有房間都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人,也沒有人住的痕跡。而駱煒森所住的寢室,房門斜斜倒掛,桌椅凌亂傾斜,殘木碎瓷滿屋都是,就像遭了場浩劫,地上還有像是血跡的黑印,讓視者觸目驚心。
死了,他果真死了…
冷落站在房中央,微微一笑,霎時嬌靨如花“他果真死了,我好開心!我好開心…”她邊那一抹微笑依舊綻放,瓣卻不自覺的開始抖動,而那雙美眸裏更是異樣的漾着無限哀慼。緊接着她開始哈哈大笑,好像真的很開心似的,可是片刻的笑聲過後,一滴滴晶瑩的淚珠卻如斷了線的珍珠紛紛從她的臉頰滾落在地。
冷落止住笑聲,輕輕地撫過頰面,呆瞪着手中的水跡,眼底充滿了震驚與苦澀“為什麼會這樣?我應該很開心才對啊!我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笑了,自從聽到他的死訊後,我連做夢都在笑,我早就希望他死了。他死了我開心還來不及,為什麼會眼淚,為什麼?我很開心啊,我很開心啊…”她説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單手捂住隱隱作痛的口,倚靠在桌子邊上,另一隻手死撐着桌面,情與仇的糾葛,愛與恨的織,同時在心口煎熬。她忘不了雲孃的慘死,忘不了絕塵的慘死,更忘不了自己曾受的屈辱,可是…她也忘不了兒時的一切,忘不了長達十多年的親情,忘不了襁褓時見到的那個最初的笑容…
他是她視為父親的人啊,這叫她情何以堪?
那哀愁的情懷,已成了她眉宇間終生揮不去的印記,即使他死了,也像痛苦一樣存在着!
看着她獨自一個人靜靜地哀傷,靈亦軒的心也跟着疼痛起來,痛得無法表達,隨即他上前緊緊環抱住她的,無能為力的自己只能通過這種方式無聲地提供她力量。
過了許久,她的顫抖果然慢慢平緩了下來,靈亦軒這才放開她,仰頭輕輕地對她説:“我們回家吧。”冷落嘴邊慢慢揚起了一抹彎度,那才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笑意,她習慣地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好,可在這之前,我還想去一個地方。”冷落領着靈亦軒沿着記憶中的路,來到了只屬於她的那片楓樹林,只屬於她的紅葉小築。
她痴痴地站立在楓樹下,心中百轉千回着,耳邊驀然響起悉的笑聲,側耳傾聽,卻同楓樹葉一起被吹散在了風中。
冷落閉上眼睛,沐浴在明媚的陽光下,着絮絮微風,衣袂飄飄,心中細數着她生命中最美麗的瞬間…
“這裏美嗎?”她睜開眼,轉身望向默默站在自己身旁的靈亦軒,心情好像好轉了許多。
“美。”
“那是當然,我可是在這——”聲音突然嘎然而止。
冷落那雙鳳眼遠眺着楓樹林的盡頭,先是一楞,繼而不相信地瞪大眼想再看個仔細,然後,她倏地倒一口氣,滿懷希望用盡全身力氣的大聲呼喊:“絕——塵——”遠方的白背影,微微一顫,緩緩地轉過身來,那絕世俊美仿若女人的如昔面容終於重新展現在了冷落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