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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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做一邊和我聊天,他和我講他的大學同學,畢業了也常常在一起聚。
“你以後也來,他們談文學,你可以和他們聊。”他的口氣裏真有種希望我去加入他們聚會的覺。他似乎從沒有把我當作過他的學生,認為我低他一等,他總是誠懇地把我當平輩。他們都是一羣有共同經歷或背景的人,幾個人聚在一起,讀書談文,討論共同興趣的題目,聽自己改裝的收音機,像老派的財閥先生。
這個夏天剛開始的時候,他就在辦公室裏給我聽收音機。這是我第一次知道《聖經》,裏面一個温和的聲音説着——“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在安我。”
“在我敵人面前,你為我擺設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頭,使我的福杯滿溢。”
“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愛隨着我。我且要住在耶和華的殿中,直到永遠。”我的眼裏噙滿淚水。宋霆握住我的手,替我擦去眼淚,輕聲説:“何歸,都會過去的。”那是我第一次接觸到宗教和信仰,廣播明明説的是耶和華,我卻自動代入了宋霆。或許會有人指責我褻瀆神明,我卻不認為有什麼錯。我不管這個神來自何方將歸何處,只要他能走入我的心中,就能保護我。我可以對着寺廟裏的觀音菩薩劃十字,可以對着教堂裏的十字架雙手合十禱告,那麼也可以把宋霆當作神蹟降臨的一抹光,照亮我死水一樣波瀾不驚的生活。
4但我要去紅姐的船上打工,我就不能再和宋霆一塊下課。
我每次去都是晚上,工作到凌晨再回家,紅姐總是派最髒最累的活給我,就像她説的,逃跑並不容易,我所賺的每一分上面都有我的汗水和淚水。有幾次我的手在肥皂水裏泡得太久,一伸展就裂開了幾條口子,她一邊給我找創口貼一邊説:“受不了就去江裏撈‘水打’,個嬌氣哪個敢要你做活路?”
“水打”是我們這對溺死者的諢稱呼,我偶爾能在紅姐的船上看見。岸灘又長又寬,沙泥裏混合着鵝卵石,紅姐的船跟着水面下沉,鏽黃鋼纜繃緊在地面。被波鑿打得傷痕累累的大礁石,猙獰地立在水中。客人們吃完飯,就地掉衣服鞋子,一個猛子扎進江裏。
男人翻動着或凸或凹的肚皮,在江裏翻滾着白花花的。瘦的小男孩們,打水仗,扔泥沙做成的圓球,一律光着身體。水手們熱得發慌,黑亮着一身皮,一頭栽進江水裏,憋足的長氣耗光了再浮起來,抹一把臉大吼一聲。長江的水到江城後,水勢已經不太湍急,但每年夏天依然淹死不少人。很多是膽子大在水深處洗澡的,也有船翻了扣斃在江裏的,被謀害扔到江裏的,當然也有對這個人世間滿腔怨恨一頭栽下水的。死得再光彩,走得再冤枉,都一樣,長江絕不會被填滿。
撈“水打”也就應運而生變成了一種職業。死屍就像煮的湯圓漂浮在江面,膽子大的下去撈,順手牽羊摸走手上的表脖子上的鏈子,還會得到一大筆家屬的謝金。看“水打”是江城人復一刻板生活中少有的樂趣。在江城航道的上游有一個木材廠,木屑總被渾濁的江水卷裹進腹中。屍體被撈上來時常常會粘着木屑,顏不明不白,腫脹得像一段樹木,很難辨認出淹死的是什麼人。撈屍人鑽下去,很快架着屍體浮上來,人羣爆發出猛烈地喝彩聲,我卻總想吐。
我看着他們辨認不出男女的/體和泡得發紫的臉,一遍遍在心裏告誡自己,這是好不容易得到的希望,我一定要撐下去,千萬不能成為“水打”,不然這生活可就一點盼頭都沒有。
5我回到家裏時,母親問我:“你去哪了?”我説我去打工了,下週要資料費。
她坐在牀頭看着我:“不是才了,怎麼又要?”
“那是上個月的。”我的聲音不大。
母親半晌沒作聲,突然發難訓斥:“有你口飯吃就好了,你還想着讀書?掙些錢全往裏面填了,你比養個女兒還沒用。”屈辱的眼淚在我眼底蓄積,我放下書包,拿出沒寫完的作業偷偷爬上牀。母親還在牀下低聲咒罵,我不敢去洗澡,也不敢換衣服,只敢偷偷打着手電寫字,連翻書都是輕手輕腳的。衣服在船上被洗碗水打濕了,濕淋淋地黏在我的身上,身上一陣接一陣地發冷。母親罵夠了,説出一句“我當時就該不該把你生下來”,終於躺下去睡覺,我小心翼翼地打了一個噴嚏,鼻尖,哆哆嗦嗦地閉上了嘴。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的額頭髮燙,眼前天旋地轉。大姐爬上牀對我説了什麼話我也記不清,糊糊説着我要去上學,眼皮沉重得一直睜不開。隔了一會,大姐又爬上牀來,輕輕搖醒我,對我説:“你老師來了。”應該是班主任來催我錢的。我掙扎着坐起身,雙腳發軟爬下牀,洗漱完換了身乾淨的衣服,走到客廳。宋霆站在客廳裏,父親正侷促地和他講着話。我驚了一下,覺得腦袋更疼了。
他也看到了我,笑着朝我走過來,我慌忙把他領進卧室,反手關上了門,只有我和他。
“沒有你坐的地方。”我結結巴巴地説,手教緊張地不知往哪擱。生活和想象總難協調一致,但也許是我想宋霆想得太多了,他才會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來到我的家。雖然我從不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