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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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上依山而建奇怪形狀的房子,古城牆下石梯一坡接一坡。紅姐翻窗逃跑時摔倒的尾椎骨似乎也沒有那麼疼了。
她進了紗廠工作,看到的是一個並不可愛的城市。天來臨,離霧期結束還有一段平安子。霧氣慢悠悠地在這座城市飄移,在山脊線上結成濃雲,山脊以北的上半城朦朦朧朧,山脊以南的下半城若有若無。街道凌亂狹小,彎曲起伏,貧民區的碼頭與沿江坡地區,吊腳樓一邊靠道路一邊靠崖,像一羣攀附在山坡上的灰蜥蜴。
大姐説的事發生在二十年前,但我並不陌生,這座城市令人不寒而慄,有股讓人不清的困惑,時時隱含着危險埋藏着秘密,這些都不會隨着時間逝改變。
大姐坐着的礁石面上有許多蜂窩似的蝕坑,她與我肩挨肩,説的事離我卻遙遠。遠程的客輪駛過碼頭,拉響汽笛,聽起來像個廉價僱來的吹打隊在奏喪曲。太陽退到北區山後,一層淡淡的紅暈浮於山頭。漁船上點上燈,固執地挽留白晝。江裏零散的幾個游泳者,頂着衣褲往自家岸邊遊。這個城市的歷史太喧囂,紅姐只是其中的一滴水,她的故事傳入我的耳朵極其雜亂,單憑耳朵難以聽清,我用心去聽大姐説過的每一句話。
那天上午,紗廠的公子哥走過門口,聽見了一點奇怪的聲音,探了一下頭,看見了一個女人。女人跌坐在地上,頭髮早已散開,衣領破碎,出半邊豐腴的/脯。棚頂漏進的光線故意落在她身上,照清她潔白的皮膚,黑而長的睫,傲氣緊抿的嘴,臉頰在掙扎中紅潤,嫵媚中帶着狂野勁。
公子哥這一伸頭,改變了紅姐的命運。她從一個被着做工頭的姘頭的女人,一躍成為了工頭的老闆娘。紅姐和公子哥舉行了婚禮,婚宴辦了七十桌,老式的婚禮,紅燭擺了一條街,徹夜未熄。
大姐站了起來,我也跟着站了起來。夜使兩山一江變得更加温柔,一輪淡淡的月亮升起在天空。行駛的船打着一束束白光,灑在江水波的一片黑上。山坡上有人吹口琴,被風吹到我耳邊,纏綿悱惻,像小情侶之間曖昧的情話。
“後來那個混賬男人夜不歸宿,還帶小三回家,打紅姐,罵她生不出兒子,”大姐隨手扔掉早已熄滅的煙頭,“紅姐偷了錢,偷跑了出來,租了這條船。”故事至此結尾。我看向大姐,大姐沒看向我,而是看着江對岸北區的萬家燈火,發出唏噓的嘆。
“幺弟,你怪媽也沒用,她苦慣了,現在做事總想着自己,”大姐收回視線看向我,“我身不由己,幫不了你,但你要像紅姐一樣,媽不讓你讀書,你就自己想辦法讀,想辦法逃,逆來順受是沒用的,”她頓了頓,“紅姐如果沒有逃婚,那她就一輩子困在村裏給老男人生娃兒;如果她沒有逃裏紗廠的公子哥,一輩子都是在取辱打罵中生活。”4我亦步亦趨地在河灘上前行,時不時回頭,大姐站在原地,或煙,或眺望。
“紅姐火鍋魚”五個字在視線裏越來越大,我心裏的恐懼隨着步伐的遲緩加重。這是大姐指給我的一條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母親不給我錢,我就自己賺,去洗碗,去端盤子,想盡一切辦法為未來逃離牢籠做鋪墊。
與人打道的恐慌是我的天。我的手不受控制地發着抖,左手使勁握住右手,單薄的皮膚下罩住大的骨頭,硌得我發疼。我才知道自己是瘦弱的,任何人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摧毀我。
船上燈火通明,我走上甲板,人羣的嘈雜聲瞬間充盈在我的耳朵裏。我低着頭,又驚慌地抬起頭打量四周的人,端菜的服務員舉着一個巨大的托盤,上面放着切好的生魚片,還帶着血絲。她長得矮,托盤遮住了視線,差點撞在我的身上。我飛快地伸手扶住即將落下的盤子,然後快速地縮回手握在一起。她看清我,罵了一句:“/你媽不要擋路嘛。”我畏畏縮縮地道歉,站在一邊,茫然地看着人羣,大姐的叮囑全部拋在腦後,腳尖不自覺地挪向下船的地方。
隔了好久,有人注意到我:“你幾位?”我搖搖頭,聲音細如蚊吶,説:“我不是來吃飯的。”
“那你在這杵這半天,幹啥子?”我支吾半天,回答不上來,滿腦子都是逃離的聲音。服務員也不耐煩了,招呼另一個人:“把紅姐喊來,這有個啞巴。”紅姐,對,紅姐。這個名字觸動我的記憶,我猛地抬起頭,看向服務員,説:“我要找紅姐。”
“你找紅姐有啥子事?”
“我要找紅姐。”服務員似乎覺得我不可溝通,罵了一聲“哈兒”繼續去廚房端菜。我站在原地有些疑惑,心想明明我説了要找紅姐,她為什麼還是要罵我。
隔了一會,一個穿着豹紋,踩着紅塑料拖鞋的女人朝我走過來。
“小妹——”她看到我的脖子,迅速換了稱呼,“小弟弟,你要幹啥子?”我固執地重複着:“我要找紅姐。”女人説:“我就是紅姐,你找我幹啥子?”我看着她不肯説話,她看了看甲板上來來往往的嘈雜的客人,説“你跟我來”,轉身往船艙裏走。我緊緊跟在她後面,進了一間屋子。
她讓我坐在牀上,給我倒了一杯水,端了一把凳子坐在我的對面:“這是我卧室,只有你和我,現在可以説了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