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41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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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虜入套,劫掠生口,屠戮百姓,我婦人,實為皇明之恥,爾等身為參遊將領,上陣畏葸不前,逡巡避戰,可還有男兒肝膽!可對得起朝廷俸祿!”
“標下知罪。”幾人磕頭搗蒜,連聲請罪。
“今略施小懲,教爾等知曉本部法度,爾等但有羞恥之心,當知恥後勇,殺敵衞邊,以雪今之恥。”才寬大袖一揮,怫然道:“下去吧。”幾人再三施禮而退。
“部堂,這幾人……”丁壽隱約知曉事情原委了,可殺人不過頭點地,才寬這麼做,是否有點過了。
“武人陋,不讀聖賢之書,不識忠義廉恥,老夫唯有響鼓重錘,劍走偏鋒,教緹帥見笑。”才寬轉眼已換了一副笑容。
“部堂客氣,南山受教了。”才寬是三邊總制,如何治軍是人家分內事,丁壽雖看不慣,可也沒有多嘴的餘地,何況他還有別的事要託付才老頭。
中軍大帳擺酒接風,周尚文職位卑微,蕭別情不是官場中人,都另行安排,才寬則獨自熱忱款待丁壽。
才總制雖是文弱書生,酒量卻是驚人,推杯換盞,鯨牛飲,丁壽險些招架不住。
“部堂,在下有一事請教。”丁壽扶着額頭,想趁着清醒搞明白一些事情。
“緹帥但説無妨。”才寬酒興正濃,酣暢淋漓。
“去歲楊應寧請修邊牆一事,部堂可知曉?”
“自然知曉。”才寬點頭。
“風聞邊牆僅修了四十里,可是屬實?”才寬展顏大笑,“緹帥耳目果然靈便,牆壕墩台都算起來確有四十里之長。”
“年餘之工,僅成牆壕四十里,部堂可有教我?”丁壽語氣很衝。
“沒有修那許久,花馬池一帶於今年二月興工,至楊應寧六月以養病離職,修了四個月……”
“當年上疏稱邊牆修築為永逸之圖,難道因邃翁離職便要半途而廢?”事情沒想得嚴重,丁壽也放緩了語氣。
“楊應寧的確上奏請派新任巡撫並鎮守官負責接手,兵部擬議以一干練大臣督辦此事,兵部左侍郎文貴、右副都御使曹元皆在會推之列,不過麼……”才寬捋髯,笑容玩味,“朝廷的旨意是官不必差,修邊之役姑寢,所餘未用錢糧令巡撫等官核實後輸送於京……”丁壽知道這所謂的朝廷旨意肯定是劉瑾的意思,這老太監搞得是哪一齣,他該知道這邊牆有多重要呀,想不明白的丁二仰脖灌了一杯悶酒。
看着悶頭喝酒的丁壽,才寬角輕勾,“説起來,老夫也有兩件小事勞煩緹帥。”
“部堂請講。”
“老夫聽聞緹帥此次入陝,帶來了八萬兩犒賞。”
“可不,險些為這點銀子送了命。”丁壽撇了撇嘴。
“緹帥遇險老夫也有耳聞,自當督促三鎮肅清地方,只是麼……”才寬老臉微有赧,“老夫想為麾下健兒討個恩賞。”
“部堂,三邊十餘萬人馬,這幾萬兩銀子是杯水車薪吧。”丁壽算計那些銀子足夠三邊將士狠吃上幾斤的,可要真金白銀髮分出去,就是把王文素調過來打算盤,怕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老夫明白,老夫只想為營中‘夜不收’多討一份賞賜。”才寬誠懇言道。
夜不收,軍中探聽賊中動靜消息,及專備急幹使令之人,因其徹夜在外打探消息,晚上回不了營地,故以此名。某種意義上説,這些人可謂明代偵察兵與急腳哨探的結合體,弓馬出眾,膂力驚人,從事燒荒、劫營、駐守墩堡等各種任務,這樣的萬金油,可惜並沒有什麼優待,正統以前,甚至待遇還不如一般邊軍,之後雖有提升,可也忽高忽低,並不穩定,高時月糧二石,低時只有八斗,還要自給衣糧,處境也堪稱可憐。
“邊鎮各軍夜不收,出境探賊,晝伏夜行,勞苦特甚,其情可憫,當今又是秋收之時,各部套虜必來劫掠,邊事賴其甚多,老夫請緹帥分撥犒賞,每名夜不收將士賞銀一兩,以恤其私,揚報效。”丁壽大略估算,邊軍中夜不收十不居其一,充其量花費一萬多兩,這筆犒軍銀倒還出得起,看着才老頭可憐兮兮,連這點銀子都無從籌措,便順水人情應了他吧。
見丁壽點頭,才寬欣喜,又道:“另有一事,三邊戰馬窮蹙,軍備不足,懇請緹帥在陛下及劉公公處美言,請朝廷撥五萬兩專銀採購馬匹。”丁壽挖了挖耳朵,“部堂,在下可能酒喝多了,耳力不濟,您説要朝廷太僕寺再撥馬價銀?”見才寬點頭確認,丁壽失笑,“西北本就牧馬之地,朝廷設有苑馬寺馬場蕃息馬匹,部堂又握有茶馬易大權,聽聞邃翁馬政也多有善果,怎會少了馬匹?”
“緹帥只知其一,戰馬難養易耗,朝廷苑馬寺官辦馬場經管不善,早已徒具虛名,且與西番易所得並非皆是可上戰陣之良馬,楊應寧一年以茶易馬所得不過五六千匹,選之後分之各鎮衞所,聊勝於無而已。”才寬苦笑,“是以勞煩緹帥,將西北軍馬窘狀陳情朝廷,以解燃眉。”
“部堂的難處恐怕不止於此吧……”在才寬詫異的目光中,丁壽將準備好的那份公文取了出來,“劉公公若是拿着這個東西問我,丁某的陳情豈不是在打自己的臉?”看完公文的才寬並沒有慌張失措或驚怒集的表現,隨手將公文扔在案旁。
“部堂知道這事?”
“原本不知,可也並不意外。”着丁壽的目光,才寬笑得雲淡風輕,“緹帥總該曉得老夫為何急需太僕寺撥銀了吧?”
“固原、寧夏等處挪用侵佔馬價銀,我再請朝廷撥銀添這個無底麼?只怕是慾壑難填。”丁壽冷笑。
“老夫知曉他們有罪,可又不能深究,地方州府還要靠他們籌措軍糧,衞所諸官要靠他們領兵禦敵,還要依仗巡撫大員從中調度,誰也不可輕動……”才寬揚起那份公文,“這裏面將寧夏各衞一網打盡,套賊此時過河入寇,誰來抵擋!”
“朝廷在整飭吏治,部堂也是劉公提拔,信不過他的手腕魄力?”丁壽厲聲道。
“劉公公是明白人,更不會因小失大,你道這邊牆為何不修了?”丁壽茫然搖頭。
才寬伸出四手指,悽然長笑,“四個月,糴買口糧已費官帑銀十餘萬兩,又助以户役銀十六萬兩,近三十萬兩銀子才換來這四十里邊牆,如果三百里邊牆、六百里塹壕修築下去,要花費多少銀子?這才是真正的無底吶!”
“便由得他們逍遙法外?”丁壽恨聲問道。
“總要捱到冬天……”才寬喃喃道:“老夫能做的,是讓朝廷撥銀多一點,地方文武們少剋扣一點,多幾分銀子花到邊事上,至於落個嚴苛之名,呵呵,由它去吧……”才寬痛飲不止。
“只靠邊牆防禦,任敵來去,真是處處受制!”丁壽憤憤拍案。
“虜騎如風,除非能同王襄般,輕騎搗巢,將韃子狠狠打疼,痛得他們不敢再居河套之地……”才寬晃晃腦袋,苦笑道:“可惜馬踏賀蘭的襄公不在人世了,呵呵……”
“部堂,今你我不醉不休。”丁壽鬱悶難解,唯有借酒澆愁。
“好,老夫奉陪到底。”才寬欣然舉杯。
燭盡燈滅,一老一少二人伏案酣睡。
“部堂,出夜不收有軍情急報。”天近破曉,一名中軍小校走進大帳,貼着才寬耳朵低聲道。
才寬霍地抬頭,雙目神光炯炯,無絲毫醉態。
望了旁邊几案上伏卧的丁壽一眼,才寬一擺手,“出去説。”二人掀帳而出,趴在几案上的丁壽眯瞪着惺忪醉眼,同樣也豎起了耳朵:“套虜蒙郭勒津部首領火篩近期似有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