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跪天賦我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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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不可一無君,所以自古沒有天子守孝之説。不過為了彰顯孝義為天下表率,天子可以守孝三天,以一代一年,以盡孝道。太皇太后雖和正德皇帝沒有半點血緣關係,但是就算正德的親祖母復生,地位也是無法和這位正宮相比擬的,喪葬典制自然最為隆重。
所以正德皇帝也搬回宮中,一身孝服,素食守靈。如今早過了三天,太皇太后雖仍停靈宮中,正德只須每前去上香祭拜一下,不必節食素衣、不理政務。
乾清宮西暖閣,正德正在批閲這幾天積壓的奏摺。這幾天太過忙碌,連唐一仙他都顧不上去見。他和唐一仙的婚事也算是頗多周折了,原打算在乾兒子滿月時大婚,不料婚事正在籌備,傳來楊凌死訊,緊接着太皇太后重病,現在又去世了,民間要守孝半年,作為天子雖不必守孝,卻也不便在此期間成親。
正德微蹙着眉頭就着燭火看着奏摺,兩個人影兒冉冉而入,飄到了他的龍書案前,燭火一動,把兩個扭曲變形的影子映在奏摺上。正德霍的抬頭,見是一身素服的永淳和朱湘兒。
兩個小女孩兒猶如一對並蒂蓮花,説不出的俏美靈淨,正德卻皺了皺眉,説道:“你倆走路能不能帶點動靜兒?鬼氣森森的嚇人吶?”永淳白了他一眼道:“蠟燭是白的,衣服是白的,素幔白帳,夜幽幽,你扮個仙子模樣來看看?”朱湘兒拉了拉她的衣袖,輕聲道:“永淳,莫跟皇上這麼説話”説着蹲身福禮:“湘兒見過皇上”正德擱下筆,掐着脹疼的眉尖問道:“什麼事呀,兩位公主殿下?”永淳問道:“皇兄,你召楊凌回京了?”
“是啊,他就在那麼近的地方,不回來成麼?再説,太皇太后殯天,他做孫女婿的不來拜祭?”正德理直氣壯的道。
永淳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嗔道:“皇兄啊,你有點正譜啊沒有?若是傳出去叫人家笑話”
“誰傳?”正德瞄了眼守在門口的兩個小太監,冷冷的道:“但有一點風聲傳出去,朕就杖斃了他們”兩個小太監一聽,嚇得一機靈,兩個小太監一個隸屬御馬監,一個隸屬司禮監,還真的都是那些大太監安在皇上身邊的耳目。
公主要嫁國公?永福公主已經出家了,那麼是永淳公主要嫁還是湘兒公主要嫁?這事兒稀罕是稀罕,可是沒什麼打緊啊,兩個小太監好歹也是高級情報機關的諜報人員,又不是八卦週刊記者。為了這個理由讓人打死冤不冤吶,所以兩人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遺忘功能,權當沒聽到。
蠟燭忽爆起一朵燭花,火焰異常燦爛得的亮了一亮,然後又迅速黯淡下去。湘兒公主還是有點不放心,向他們兩個輕輕揮了揮手,兩個小太監如蒙大赦,立即躬身退下。
正德拿起奏摺,只看了兩行又放下,問道:“你們來,就是為了問問楊卿回不回京?”永淳道:“不是,明就是頭七。文武百官要來宮中祭拜,母后讓我們來問問皇兄,皇姐要不要參加,她現在是出家人嘛,在皇庵中靜修的,來也不是不來也不是的”正德捏捏下巴,皺眉道:“這件事,朕也不明白。明朕問問王華尚書便是”永淳嗯了一聲,想了想道:“皇兄,我總有些擔心呢,姐姐原本情恬靜,現在潛心修佛,越發的淡泊了,以前她最珍愛的那對鐲子,我討了多次都不捨得給我呢,前兩天我沒張口就主動給我了,可別是…學呀學的,學的走火入魔,真的出了家”正德一聽也緊張起來,想了想道:“朕知道了,可是白衣庵未蓋好,也不能讓皇妹搬出宮去呀,嗯…旨意應該早傳到霸州了,押着銀車就算慢些,明後楊卿也該回來了,到時朕讓他去看看永福”他見永淳、湘兒一臉的不以為然,便安道:“你們放心,一仙對朕説過,楊卿騙女人的本事很有一手的”瞧瞧二人怪異的臉,正德忙又改口:“不是,是哄女人”就在這時,那嚇跑的小太監又跑回來了,細聲細氣的道:“皇上,劉公公求見”
“這麼晚了,他又有什麼事?”正德疑惑的自言自語着,轉首對永淳二人道:“你們先回去吧,如果太乏就回宮歇着,跪在靈前按着時辰哭靈最是無聊,太皇太后在的時候,你們常去膝下陪伴,這就是盡了孝心了,太皇太后殯天了,領着幫子太監宮女喊着號子哭靈,朕煩得上”他最敬愛的父皇駕崩時,正德就曾對那種專門演給人看的繁文褥節極盡輕蔑,寧可避到乾清宮用寫字這種獨特的方式記念父皇,也不願意跑到靈前聽着太監喊着“起”、“停”的大放悲聲,如今自然也不願妹妹在那兒任人擺佈的瞎折騰。
永淳、湘兒答應一聲,兩道白影兒又冉冉向外飄去,正德在後邊咳了一聲,説道:“帶着點聲兒!”
“踢踏…踢踏…”劉瑾好奇的看着兩位公主的背影:宮裏什麼時候改了規矩啦,怎麼也沒人稟告我呀?公主帶孝,不止穿白的,現在還得穿麻鞋或者木履?
正德咳了一聲,喚道:“老劉,進來,這麼晚了什麼事兒呀?”劉瑾連忙點頭哈的進來,陪笑道:“皇上,太皇慶後大斂治喪,明是頭七。百官要進宮祭拜,皇上親手寫的悼詞,老奴已着人送去禮部,要禮部明即宣讀這篇悼詞”正德抻了個懶,不奈煩的打了個哈欠道:“那就行了唄,這點破事還回稟什麼呀”劉瑾連忙陪笑道:“皇上,老奴還沒説完呢,沒想到禮部尚書王華卻把聖旨封還了”
“嗯?封還聖旨?”正德皇上惱了,“砰”的一拍桌子,怒道:“你説,什麼理由?這王華膽子越來越大了,朕一定要重重辦他!”劉瑾恭聲道:“皇上為太皇太后親自寫了悼詞,不是還親筆抄豢了一篇佛經超渡往生嗎?結果您在聖旨下邊蓋了御印,還簽了個名字‘大慶法王西天覺道圓明自在大定慧佛’”正德皇帝點點頭,奇怪的道:“是啊,怎麼啦?那是朕給自己取的佛號啊”劉瑾添油加醋的道:“皇上,王華封還聖旨。還説大慶法王是什麼東西,竟敢跟天下至尊聯名下旨,真是豈有此理,還質問司禮監是怎麼擬旨的,這樣荒唐的事也幹得出來?您説,他這不是要造反嗎?天下誰不知道大慶法王是皇上您的佛號啊?他這麼説分明是雞蛋裏挑骨頭,找皇上的不痛快,他…”正德一聽這理由有點犯怯,想想聖旨上個大慶法王的佛號確實不倫不類,何況這還是以皇孫的名義燒給太皇太后看的,便擺擺手道:“算了算了,朕…朕不跟他一般見識”劉瑾一愣,他本想趁着太皇太后病逝,皇上心情也不太好的機會,借個理由引得皇上大怒,要撤王華的職還不是一句話?明年又是科舉之期,現在滿朝文武重新考核任命。算是盡出他的門下了,如果再把年輕的學子全部網羅過來,自己的地位豈不如江山一般穩固?想不到…
劉瑾怏怏不樂,想了想不甘心,繼續搬是非道:“皇上,您打算這麼算了,可王華還不願意就這麼算了呢,嘿,您説他多大的膽子,竟然説要追究這個大慶法王的責任,這不是指着和尚罵禿子嗎?這不是反穿皮襖他裝羊嗎?這不是…”
“你哪兒那麼多俏皮話?”正德臉上有點掛不住了,説道:“大慶法王是朕的尊號不假,可是王尚書真要追究,嗯…朕也確有不是,算了,如果他真要查,朕下道旨意,要他不再追究就是了’。
“什麼什麼?”劉瑾驚奇的瞪大了眼睛:“皇上,您是皇上啊,九五至尊的天子,您向王華服軟妥協?”正德兩手一攤,無奈的道:“朕的把柄落人家手裏了,不然你説咋辦?好啦好啦,這檔子事也沒啥了不起的,嘿嘿,宰相肚裏還能撐船呢,何況朕是皇上,就這樣吧。嗯…沒什麼事你也回去歇了吧,朕再看兩份奏摺也要歇了”
“是,皇上”劉瑾無奈地答應一聲,默默的退出了乾清宮。他緩緩走出宮去,站在廊柱下,風吹燈搖,燈影晃動,映得他的臉忽明忽暗,好似陰晴不定。
幾個侍衞、太監鬼影兒似的晃動着,忽爾走到面前,驚覺廊下站着的這個老太監竟是劉公公,忙不迭的拜倒在地,劉瑾卻只顧抻着脖子望着暗影下的假山怔怔出神,本不曾注意。
許久許久,他才長長出了一口氣。今晚的正德皇帝,令他生出一種陌生地覺,雖説還是時常和皇帝見面,但是他現在要持的事情畢竟太多太多,而正德大部分時間又住在豹園,他一直以為正德還是他印象中的那個小太子,直到今天才驚覺他正在長大。
他覺得他早就看透了朱厚照:你越不讓他幹什麼他就越要幹什麼,而從來不去看這件事對還是不對。他是皇帝,皇帝的意志不可動搖,一他一煽他,這個稚氣未的皇帝就會乖乖的上套了。
如果是一年前的正德皇帝,依着他的判斷,就憑這件事,再加上他的那番説辭,王華就得罷職回家,旨意甚至等不到明天早上就得傳下去,然後現在…皇上知道先分辨個道理是非了,不是好兆頭啊。
劉瑾有點心慌了:正德在漸漸長大,心智在漸漸成,漸漸不是那麼好控制的了。幸好,…幸好楊凌已經垮了台,朝中已經沒有人能和我對抗。現在滿朝文武盡出我的門下,就算他不再是那種不懂事的小孩子,不能任我擺佈,我控制了朝綱,架空了他,他也不得不承認我的地位和權威…
禮部尚書啊,這個位置咱家一定得拿下來,六部之中只有兵部、禮部一直和我唱對台,現在劉宇已投到咱家門下,王華卻一直對咱家敷衍了事。這百官選拔之源的禮部決不能放棄,六部盡在掌中,那時就算是皇上,又豈奈我何?
劉瑾微微的笑了,笑容牽起的仍是那多少年堆積下來的習慣的笑紋,看起來有些諂媚模樣,可是那雙眼睛裏,卻沒有一絲取媚討好的笑。那笑,在慘淡的燈光下,透着股子冷誚矜傲。
起風了,風濕冷濕冷的,開第一場雨似乎要來得早了一點兒。劉瑾仰臉看看天,緊了緊間的孝帶,緩緩走下台階。兩個小黃門上來,一人打着一盞白紙糊的燈籠,引着他鬼影兒似的慢慢消失在宮牆夜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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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親國戚,王侯公卿皆身着縞素步入皇宮,李東陽還沒來得及趕回來,大學士中焦芳、楊廷和在列為首,率領文武百官居於左列,有爵位的王侯公卿居於右列,及時趕回京來的威國公楊凌和成國公朱剛等人領隊在前,往長壽宮覲拜國母慈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