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紅袖侍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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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榆槐樟,沿着溪水錯落生長,因為這幾剛剛下過大雨,因而洪水瀉過的痕跡十分明顯,一些老樹挨着河水的樹虯結在外面,落水乾涸的河道上散落着一些枯樹幹。
一株垂楊柳下,斜斜的一塊青石,石下匯成一方湍旋清澈的河水,大約一人多深,四丈方圓。左邊山坡上就是左哨營五百親軍建起的營房,山道下是高老莊,從這兒可以俯瞰整個村莊,看清自己家園中的院落亭台。
進入六月中旬,天氣炎熱,鄉村環境雖然清靜幽雅,可是知了晝夜聒噪不休,叫人難以入睡。此時,一張香妃竹榻就搭在小河邊上,楊凌跟老太爺似的躺在竹榻上,斑駁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讓人錯錯睡。
他的雙手雙腳都纏着白布,一要魚竿兒矗在他的身前,魚漂兒在水面上輕輕地打着晃兒,魚兒早了鈎,卻無人去換上魚餌。
從京師回來已經十天了,楊凌被夾拶指得血模糊的手腳在女神醫高文心的心侍候下早好的七七八八的了,可是韓幼娘、玉堂幾人不敢大意,見他腕上足踝初生,怕磨破了皮兒,仍然縛着厚布好生將養。
身下這湘妃竹榻是嚴嵩贈送的禮品,嚴家在地方上算是個小地主,進了京城可就排不上字號了,既送不得大禮,乾脆送些應時的雅物,倒合楊凌的心思。
楊凌對帝陵取回的土壤為何沒有破綻,一直心下存疑,嚴嵩拜訪時他也曾旁敲側擊地試探了一下,嚴嵩心裏一直以為成國公和王守仁才是奉旨作弊的人。説不定楊凌也知道真相,所民倒不敢據功自有,更不敢説出實情。
可是他既以為自己窺破了其中秘密,又心癢難搔,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也是助了把力似的,所以言語間不免透出些許消息,楊凌聽出是成國公、王守仁和嚴嵩三人聯手助他渡過難關,心中的自然難以言喻。
回來這幾,錦衣衞錢寧、於永,神機營三司官佐、內宮衙門劉瑾、馬永成等這些有情、有關係的人大多親來探望,走不開的也託人送來厚禮。
這些人出手何止千金,楊凌捱了頓打,上了趟菜市口表演了一通清官秀,忠仁名譽傳民間,還賺得缽滿盆溢。戴義、李鐸、倪謙幾人可沒得比,不但比不能,他們還得買了禮物也上門來探望楊凌,到此情形他們也知道能夠免死九成九是賴着楊凌,這個探望自是謝恩的,只是彼此都心照不宣罷了。
楊凌曾任職東宮侍讀,歸屬詹士府管轄,民以詹士府也禮節地派人前來問候了下。楊凌如今是帝前寵臣,灸手可熱,詹士府也不敢怠慢了,竟然派來一位翰林學士問。
楊凌是宣府最年輕的秀才,十六歲就得了功名。詹士府派來的這位更不含糊,這位正德帝的侍講學士名叫楊廷和,十二歲時就是名滿巴蜀的神童,由學政特批跳過童生、秀才直接考上舉人,十九歲中進士,二直八歲入翰林。那一溜兒輝煌,楊凌的學歷跟人家一比,可真是米粒光華與月爭輝了。
好在這位年這五旬的楊學士為人很隨和,平素説話也絕不因為自己飽讀詩書就開口閉口的充滿酸腐氣,兩人一番攀談,楊凌對這位侍講大學士頓生好。
楊廷和本來只是礙於皇帝的面子,才受了詹士府差遺前來看望,對這位秀才出身、火箭般串升起來的帝前寵兒,他心中也是不以為然的。
可是一經攀談,楊廷和發覺這位秀才説話雖然雜亂無章,對於種種事務的看法沒有一個系統的觀念,但是每每口出奇語,必一言中的,或能道出其中厲害,若能舉出解決之法,雖然有些奇思妙想過於進,未必適合朝廷採用,但是這咱超人一等的見識就是許多飽讀詩書的宿儒也想不出來,有時漫不經心的一句話,細細想來竟是在有道理,楊廷和不對他刮目相看,頓時收了怠慢之心。
幸好楊凌不知道這位本家的赦赦威名,與他攀談時想什麼才無所顧忌地放膽直言。他的學問雖比不得楊廷和,可是偶爾隨意一句話,有可能就是後世有識之士觀諸歷史後總結餘下的結論,他這時説出來,在楊廷和眼中,自然覺得此人頗有遠見,見識不凡。
這就象一個頑童和一個武林高手,頑童無意間的一句話,一個舉動,愉好藴含了什麼至理在裏面,他自己雖茫然不知,可是看在行家眼裏,卻是大受啓發。
楊凌説的那些不成系統的錯錯落落的觀點、見識,楊廷和可不敢以為這些發人深省、前所未聞的話楊凌本人也不知就裏,還道人家是不肯深談。
但他學問何等深厚,只消受此啓發,結合他的學識和經驗,自然推演化出真正可以施之於朝政的舉措,這一來楊廷和可不敢當他是不學無術之輩了,還道此人深藏不,不由對他肅然起敬。
楊大學士倒不忌才,回去後提及楊凌,頗多讚譽。楊廷和在翰林院中極有威望的才子,有他一句讚語,再加上那個新晉的翰林嚴嵩沒命地吹捧,原本對於楊凌越級高升,比他們苦讀多年還在翰林院熬年頭混子覺不滿的翰林們可不敢太張狂了,原本經常公開斥責楊凌秀才出身,難堪大任的馬上少得多了,這樁好處倒是楊凌始料未及。
李鐸戴義等人其實第二天來看了楊凌後便趕回泰陵去了,倒不是他們傷勢好的比楊凌更快,而是現在他們巴不得當初被洪鐘打的再狠一點,如果他們被抬回泰陵督工,才顯出他們對朝廷的忠誠呢。
楊凌這回也學了個乖巧。不敢再怠慢公事貽人口實,本想跟着趕回泰陵去,戴義卻以為他是“放心”不下那位誣告他的王三少爺,急忙地拍脯、表忠心,一副“我辦事你放心”地模樣。
可他一臉地笑,楊凌可不想和王瓊結下不解之仇,看了他模樣反而更不放心了。恰在這時,當今正德皇帝的恩旨到了,正德皇帝這道旨意,先把弘治帝送給楊凌的那副懸崖勁松圖送了回來。
估計正德也知道怎麼比他也比不過先帝的繪畫水平,所以那畫上他也沒敢胡亂塗抹、填首詞加句詩什麼的,不過他卻蓋了一方大印。比字畫比不過老爹,那就比誰的印大好了。正德那方印,跟玉璽差不多大小,好一副山水畫,上邊通紅一個四四方方大印,怎麼瞧怎麼不倫不類。
正德旨意上誥封了韓幼娘為三品誥命夫人,囑咐楊凌好好養傷,在家中靜候旨意安排。楊凌本來就不是真心想去修墳,這一來就順理成章留在家裏享福了。
來送往的忙了幾。今兒消停了,楊凌就叫人搬了竹榻,和幼娘到這山澗溪水旁乘涼釣魚。韓幼娘見相公有了倦意,輕輕將温潤柔軟的小手從他手中了出來,拉過一旁柔滑的薄衿替相公搭在間,然後踮着腳尖兒悄悄地走開了。
她這一動,只是略有倦意的楊凌就醒了,楊凌眯着眼,悄悄張開條縫兒看着幼娘。只見幼娘躡手躡腳走開了些才恢復了身形,她站在一棵樹下轉了兩圈兒,仰着臉兒打量了一番,又鬼鬼祟祟地扭過頭看了眼楊凌。
楊凌好奇心起,不知道韓幼娘要幹什麼,一見她扭頭,心閉了眼裝睡。韓幼娘見楊凌睡了,又四下張望了幾眼,然後飛快地拉起裙裾在間,挽起兩隻袖子,往掌心裏淬了口唾沫,雙手一攀樹幹,雙手替攀援,迅捷得像只靈猴兒,俏左晃右晃,刷刷地攀上了高高的樹幹。
楊凌吃了一驚,本來還怕韓幼娘據摔下來,可是看到她這麼矯鍵的身手,不大為歎服,韓幼娘站在樹幹上神間很是欣然,好象很久不曾玩過這遊戲似地。
這是一棵有些年頭的老桃樹,下邊的枝幹被樵夫已經砍去,只留下些尖鋭的枝杈,樹冠茂盛的葉子裏掩藏着許多核桃大小茸未褪的青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