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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閲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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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沃的寒冷清晨。出於習慣,又或者只是頑固的責任,瓦西里繼續陪菲利克上學放學,説是“陪”,其實更像押送,瓦西里目不斜視地往前走,邁着大步,一年級生揹着書包,小跑着拼命跟上,亂蓬蓬的頭髮壓在線帽下面,臉頰凍得通紅。

安德羅索夫兄妹都有一頭捲髮,只不過表現方式各有不同,尤莉婭像壁爐架上綁着緞帶的娃娃,瓦西里則是一頭經常被灌木叢勾住鬃的獅子。十二年級的時候,出於至今沒人明白的原因,瓦西里堅持要把頭髮留長,安德羅索夫少校忍受了一個星期,親自把兒子按在椅子上,咒罵着,剪了他的頭髮。少校的技藝並不好,第二天早上菲利克驚奇地盯着瓦西里,懷疑有一頭心的山羊在夜裏啃了他的腦袋。菲利克問了尤莉婭,她爆發出一陣大笑,什麼都沒説。

瓦西里自己的回答非常簡潔:“不准問。”這是對門的獅子唯一一次挑戰規矩,之後再也沒有過了。對一個後來以訊問為生的人來説,少年時代的瓦西里未免過於沉默了。兩個男孩一起上學的幾年裏,説過的話加起來恐怕填不滿一張普通的作業本紙。但瓦西里毫無疑問是菲利克從未擁有過的兄長,一張現成的藍圖,菲利克只需要按照上面的圖樣來塑造自己就可以了。瓦西里在列寧語錄背誦比賽裏拿過冠軍,於是菲利克也有樣學樣地參賽,屈居第四,沒得到任何獎牌。瓦西里也負責帶低年級學生朗讀老師在《真理報》上勾選出來的文章,兩年後菲利克設法擠走分析處一位軍官的孩子,搶到了同樣的榮譽。瓦西里參加游泳隊,菲利克也跟着去了,這是他們為數不多的共同愛好之一。他們去同樣的夏令營,和其他穿着制服的孩子一起,在霧氣濃重的營地裏大聲合唱“自由的共和國,牢不可破的聯盟……”。第一次給他打紅領巾的是瓦西里,十二年後教他打領帶的也是。從表面上看,一切都非常順利,兩個男孩逐漸長成正派的蘇聯男人,就像天文鐘上的黃銅雕像,軌道固定,分毫不差。

克格不允許有例外,梣樹林的孩子們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但正是這條路,最終把其中一個男孩帶往這個下雪的傍晚,到蘇黎世郊外的無名小站裏來。

第2章牆把柏林一分為二的那個夏天,菲利克從六月開始就沒怎麼待在室內。瓦西里、尤莉婭和他一早騎車到小溪去。菲利克用的是父親的單車,太高了,他得推着車助跑幾步才能跨到坐墊上。瓦西里擁有自己的單車,噴着漂亮的藍漆,完全可以拿去參賽。尤莉婭坐在後座,一手按着裙子,另一手扶着哥哥的。車籃裏放着麪包和蘋果,一本翻出邊的舊書卷在巾裏,防止對快要落的封面造成更大傷害。有時候兄妹倆會換手,讓尤莉婭順着空蕩蕩的水泥公路踩一段,瓦西里跟在後面跑,氣吁吁,汗水浸透襯衫後背。

他們在第三個路標那裏離開高速公路,把單車扔在草地上,拎着食物和鞋子,赤腳順着和緩的斜坡跑向小溪。草地柔軟,逐漸讓位給更柔軟的淤泥。菲利克和尤莉婭跳進冰涼的溪水裏,發出興奮的尖叫,像兩隻笨拙的小狗一樣在淺水裏撲騰,濺起水花互相攻擊。瓦西里在岸上看了他們一會,確保他們短期內不會淹死,這才掉汗濕的上衣,潛進水裏,遊向遠處。他才十一歲,但和肩膀已經隱約出運動員的輪廓來。學校一度考慮推薦瓦西里接受專業訓練,但安德羅索夫少校直截了當地拒絕了這個荒謬的主意。

小溪在莫斯科的漫長冬季裏只是一段彎曲的冰雕,埋在積雪和枯死的草梗下面,夏天到來的時候就變成菲利克心裏最接近天堂的地方,他喜歡植物的味道和野蜂的聲音,還有覆蓋着樹影的淺灘,葉子擋住烈,但並不妨礙他們看雲。孩子們把毯鋪在糙的沙子上,在午餐之後不由自主地打起瞌睡,蜻蜓落在菲利克的耳朵上,他驚醒過來,瓦西里背靠着樹幹看書,對上他的視線,笑了笑,目光回到書上。在他身邊,尤莉婭翻了個身,蜷縮起來,枕着自己的手臂,繼續睡。

尤莉婭和他一樣熱衷爬樹,姑娘靈活得像只貓咪,用兩條繩子把裙襬紮緊在小腿上,輕而易舉地攀上最高的橫枝,搖晃着兩腿,等着菲利克。這棵樹是他們的瞭望塔,沐浴在金陽光裏的田野就是他們的領地。兩人在塔頂衝瓦西里叫喊,揮舞雙手。年長的男孩爬上河岸,抹一抹臉上的水,敷衍地衝他們揮揮手。

這天他們回去得比平常早,因為尤莉婭抱怨頭疼,裹着毯子縮在單車後座上,抱緊瓦西里,頭靠着他的後。下午四點,陽光仍然熾熱,單車車輪下的水泥路變成土路的時候,整輛車猛地一抖。亞森捏沃的呆板住宅樓出現在左前方,一堆高矮不一的鋼筋混凝土盒子,突兀地立在荒地裏。

一輛陌生的黑伏爾加汽車停在樓下,剛好擋着大門,孩子們費了點勁才把單車推進牆壁和轎車之間的空隙,靠牆放下,鎖好,爬上樓梯。瓦西里走在最前面,到七樓的時候突然停住腳步,差點引起連環碰撞。菲利克從他背後探出頭,發現父親正在走廊上和安德羅索夫少校低聲説話。一看見孩子們,兩個克格軍官立即停止談話,少校衝菲利克笑了笑,太僵硬了,好像顴骨下面裝着一個齒輪。

在棕熊一樣敦實的少校旁邊,父親顯得更高了。他穿着最好的那套西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