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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花之屍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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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事。”阿黛爾臉青白,不想驚動旁人,只是低聲喃喃。

重新挑開簾子。只是短短一剎,外面的棺木已經抬了過去,無數紙錢從空中飄落,然而已經不見了那個厲鬼的蹤影——她茫然的四顧,忽然又看到那一條巨蛇從不知何處冒了出來,彷彿剛吃飽了什麼,懶懶的逶迤着,潛入碧草深處。

她凝神看去,忽然發現那條大蛇的身上出現了一片新的鱗甲,鱗甲上花紋斑駁,依稀凝固着一張蒼白怨毒的臉——卻赫然是那個新生厲鬼的模樣!

阿黛爾怔怔看着這一片對她來説嶄新的大陸,不知道青青碧草之下到底隱藏着什麼可怕的事情。

“女神,請保佑我。”她握着頸中的神像喃喃祈禱“讓我平安回到哥哥身邊。”濛濛的雨裏,黑甲劍士勒馬避在道旁,看着身側一行素衣白馬的送殯者號哭而過。

這一支送葬隊伍聲勢不大,只不過寥寥數十人,其中多半是穿着素衣的族人和親友,竟無一位身穿官服的官員,和死者的顯赫身份頗不相稱——領頭的一對老人顯然是廢后孝端的父母、朝廷的前兵馬大元帥司馬彥和夫人徐氏。在濛濛雨裏,這對曾位極人臣的夫婦捧着女兒的牌位,相攜而泣,顯得憔悴而悽苦。

羿勒馬道旁遠遠地看着,頭盔下的眼睛出了複雜的神

——不過是十年不見,昔年威震東陸的一代名將便已經憔悴如斯?那個曾經和公子楚一起統領大軍縱橫天下,造就大胤霸業的司馬大將軍,竟然已經成了朽木一樣的白髮老人!

他默默握緊了繮繩,覺心如湧,難以抑制。黑長劍忽然發出了一陣的鳴動,他暗自一驚,迅速地抬起手,按住了肩後的長劍。

彷彿也受到了什麼異常,悲痛中的老人霍然一驚,下意識地回首尋覓着背後忽然出現的洶湧殺機——然而那一列西域來的車隊佇立在雨裏,無數穿着盔甲的聖殿騎士靜靜守護着出嫁的公主,宛如一座座沉默的雕像,臉龐深陷在護頰後的陰影裏,竟是難分辯彼此。

是錯覺麼?為什麼那一瞬背後彷彿有刀兵過體的冷意,讓他有回到了許多年前戰場上的覺?難道是此地的十萬亡靈,一同在此刻發出了詛咒?

白馬素衣的送殯隊伍漸漸遠去,送親的隊伍也已經開拔,而羿還站在那裏出神。

哀婉淒涼的輓歌瀰漫在曾經有無數戰士倒下的古戰場上,東陸和西域的兩支隊伍在短暫的錯後各奔東西:向着東方的是那一支送親的車隊;而向着落方向的,是另一支送殯的隊伍——生死和哀榮在這一地點時間錯,令人恍如夢寐。

東陸的雨是纏mian而朦的,絲絲拂面。龍首原的初寂靜而蓬,大片淺淺的綠之間點綴着無數細碎的嬌野花——那些花是奇特的鮮紅,一簇一簇的叢生着,遠看宛如血一樣鮮豔,四濺開來。

十年不見,是否,地下埋藏着的那些白骨,都開出瞭如此豔麗的花?

(2)濛濛雨中,龍首原的深處佇立着一座小驛站。

自從十年前越國和大胤一戰之後,原本處於界處的龍首原已經納入大胤版圖,而這座原本位於兩國界處的驛站也失去了本來的作用,已經有多年未曾修葺,破舊不堪,牆上的金粉和硃紅紛紛剝落。

百無聊賴的老吏喝了酒,正在醺醺睡,卻聽到了門外忽然的喧囂聲。他不耐煩地嘟囔着,跌跌撞撞地出去開門。然而,一拉開門,他手裏的酒壺就落在了地上——“西域翡冷翠公主入京和親,在此處暫住一晚。”一個身穿大紅官服的胤國官員大步上前,命令“若有怠慢,百死莫辭。”

“是,是!”老吏酒意醒了大半,磕頭如搗蒜。

“退下吧。”副使打着官腔冷冷道。

在退下去的瞬間,老吏瞥見了被侍女扶下車的西域貴族少女,面紗下出秀麗的下頷,雙嬌豔滴,盈盈語——只是短短的一瞥,如驚鴻掠影,那絕世的容顏卻彷彿月光一樣奪去了人的心魂。

然而,那個聲勢顯赫的西域公主卻是非常容易伺候,既沒有對驛站裏陋的晚膳表示不滿,也沒有嫌棄此處的冷清破敗,在內室簡單地用餐後即告休息。

掌燭時分,蘇婭嬤嬤梳着她一頭長髮,輕聲:“今公主的舉動實在不是很妥當。”

“唉,嬤嬤,你是責怪我太過軟弱,會被東陸人看不起麼?”阿黛爾嘆氣“可是,你沒聽到麼?她在哭呀——那個皇后死得不甘心,所以靈魂一直不肯離開軀體,一路在哭呢。太可憐了。”

“噓…公主!”蘇婭嬤嬤連忙抓住了她的胳膊,低聲“別説這樣的話!”阿黛爾不甘:“我説的都是真的呀!”

“是的,我知道公主從小就不同尋常,”蘇婭嬤嬤安着少女,神凝重“只是東陸對巫蠱之術深惡痛絕,孝端皇后便是以此罪名被趕出皇宮——公主要是再到處和人説看到了鬼魂,一定會被當作女巫引起大麻煩的。”阿黛爾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嬤嬤嘆了口氣,伸手抱住少女的肩膀:“所以,以後無論公主看到聽到什麼旁人見不到的,都請忍耐下來吧——收斂您的天賦,閉上您的眼睛,裝作最平常的樣子就可以了。”老侍女的懷抱温暖而潔淨,帶着某種類似母親的氣息。阿黛爾沉默了許久:“嬤嬤,謝謝你,我會記住的——我一定要努力活下來,等到哥哥來接我回去。”

“睡吧,公主。”嬤嬤輕聲囑咐。

“嗯。”她最後側過頭,看了一眼窗外——一片黑暗中,雨還在無聲無息地下着,帶着料峭的寒意,冰冷而黑暗,彷彿隱藏着無數不安。

“放心,公主,羿會在外面守着您。”知道她心裏想着什麼,嬤嬤為她戴上睡帽“雖然公主看不見羿,但羿一定時時刻刻都在看着公主——您只要這樣想,就會安心睡着了。”阿黛爾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穿着睡袍鑽入了被褥裏。

“蘇美女神,請您保佑我和哥哥早團聚。”纖細潔白的手握緊了頸上的項鍊,阿黛爾打開項鍊上鑲着藍寶石的盒蓋,看了一眼裏面鑲嵌着的小小畫像,按在了心口上。

“神會保佑您的,阿黛爾公主,”嬤嬤輕輕道“祈禱完了就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