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咬尾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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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黛爾公主就這樣被永久的關閉在了聖特古斯大教堂的修女院裏。
翡冷翠對此議論紛紛。有一些貴族私心裏希望皇室再出一次醜聞。比如被迫當了修女的公主會忍不住寂寞,做出一些有悖於教規的事情——然而所有人都失望了。
一年多來,這位曾經的舞會皇后、沙龍貴婦洗去了一切奢華,和其他修女過着一樣的生活:當清晨的鐘聲敲響五下的時候,便起牀洗漱,隨後進教堂作默想、望彌撒、出堂、吃早餐,九點上課或在外邊工作、學習,唱讚美詩。午飯後,再進教堂做私省察,念《聖言經》。晚飯前做晚課。飯後進堂做公省察,念第二的默想題目。晚上九點出堂熄燈休息。
週而復始,規律而又安寧。
此外,幫助賑災、救濟窮人、到醫院、養老院從事無償服務,這些也都是修女常從事的活動。所以每隔一個月,翡冷翠的貴族和百姓也能看到修女院大門打開,一羣穿着黑白兩素衣的修女走上街頭。為窮人募捐。阿黛爾公主也在其中。
“捐錢給窮人,就是放貸給神,終獲回報。”她的語聲安詳柔和,眼睛在面紗後寧靜閃爍,令所有人都無法拒絕。有時候修女隊伍也會遇到一些貴人,比如打獵歸來的皇室,或者是出遊的貴族們。到那個時候阿黛爾公主也不會迴避或者退縮,只是走到那些馬車前,對着那些用驚愕探究眼神望着她的貴族們雙手捧出金盤,沉默着請求佈施,往往能得到驚人的厚賞。
她彷彿從塵世裏身離去了,翡冷翠上空卻烏雲密佈。
大皇子蘇薩爾和二皇子西澤爾之間已經是勢同水火。他們擁有各自的親信和勢力,一個在教廷裏發展勢力,一個培植了自己的軍隊,針鋒相對毫不退讓。連教皇都已經無法阻止兩個兒子之間的敵對。皇室裏一場慘烈的爭奪戰即將上演,翡冷翠貴族圈裏已經人人自危。
然而,只有修道院裏的阿黛爾公主對這一切似乎毫不在意。
這樣枯寂寧靜的生活令她的心漸漸平靜下來,自從出生以來她身上纏繞着的諸多言宛如塗抹上去的金粉一樣,在神的光輝之下紛紛剝落,還原了她本來的面目。
那個寧靜孤獨的影子。走在白石頭砌築的聖城裏。彷彿是一個塵世之外的幻影。
聖格里高利34年3月的某一天,深夜一點鐘。在貧窮凌亂的東方區,阿黛爾修女剛剛為一個死去的貧民祈禱完畢,準備和另一個小修女提燈返回修道院。
東方區的石板路崎嶇而骯髒,每走幾步就會濺起污水。小巷長而窄,掛滿了各種襤褸的衣服和孩子的布,瀰漫着奇怪的味道。
只有在小巷上空升起的月亮,還是如皇宮裏那樣冷而亮。
在萬籟俱寂的剎那,台伯河上傳來了歌聲。那是撈屍船上的船伕在月下歌唱。那個老人撐着船,在污水裏打撈着,唱着各種俚語和歌謠,聲調悠揚神秘。他在唱着:“那皇后的頭顱在火裏歌唱,她説諸王都將死去屍魔鬼的孩子被殺死在聖像旁…”阿黛爾怔怔站在橋上,身子忽然間微微發抖。
她低下頭,看見了自己的影子——那個暗淡的影子模糊扭曲,如附骨之蛆一樣默不作聲地跟隨着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擺。彷彿是幻覺,她忽然看到自己的影子動了起來——彷彿蛇一樣的動。
阿黛爾的手猛然一顫,那盞燈在嘆息橋上跌了個粉碎。水上的歌聲忽然中止了。台伯河裏傳來撈屍人的驚呼,那個和屍體打道半生的老人彷彿看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景象,震驚地低呼:“蛇!神啊…蛇!”小修女嚇得哭泣。阿黛爾臉蒼白地把她攬在身後,視角里卻瞥見了一道巨大影子從河面上騰起。淒厲的風撲面而來,夾雜着無數冥冥的哭喊。
冷月下,果然有一條巨大的蛇!
那條蛇盤繞在水面上,身上的鱗甲都張開了,額心放着光芒。它張開了口。只是微微一,河裏的冤魂們便在哭泣和呼嘯中從水底升起,然後彷彿煙一樣地被收入蛇口。
這、這是…魘蛇?!
阿黛爾捂住了嘴,發出了一聲低低的驚呼。巨大的蛇蜿蜒從水面掠過,一路取了無數魂魄,然後消失在台伯河的上游。水面隨即平靜,連一絲波紋都沒有。阿黛爾怔怔的站在嘆息橋上,看着撈屍船從橋下無聲隨波出——船上的撈屍人已經不見蹤影,只有那一盞風燈還掛在那裏,一明一滅。
阿黛爾怔了半晌。然後瘋了一樣的朝着教堂奔跑而去。
回到聖特古斯大教堂修女院的時候,已經是接近夜末。
阿黛爾筋疲力盡地回到自己居住的小房間裏。
坐在牀上顫慄了良久,終於撐起身體,在冰冷的水盤裏洗了自己的雙手和臉。然後拿出銅鏡,對鏡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頭髮——就在那一瞬間,她全身忽然冰冷。眼睛!
有一雙眼睛在鏡子裏看着她!
她怔在原地,無力地扶着水盆架。怔怔凝望着鏡子裏地那雙眼睛而那雙漆黑的眼睛也在凝望她,帶着許多個夜裏曾經在她夢境裏出現過的複雜表情,彷彿黑的火。
“是你!”她低聲口,撐住水盆架轉過身來“楚?是你!”房間的玫瑰窗下坐着一個不知何時出現的人,那個黑衣男子有着黑的眼睛和黑的長髮,眼神亮而靜,整個人彷彿和黑暗融為一體。他的手裏持着一支紫玉簫。有不知何處來的風吹來,吹過他手裏的簫孔,發出幽怨的長。
“是我。”那個人低聲回答,宛若嘆息。
龍在教堂外逡巡,他的身後環繞着淡淡的光芒,那種光芒是神聖的,令她不自覺的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