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沙龍貴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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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公主殿下,您的哥哥正在看着我們。”雖然沒有回頭。舞池裏那位血鬼伯爵卻帶着一點點笑意開口“那目光真令人覺得脊背發寒呢。”
“呵…你的膽子真大,伯爵。”阿黛爾將手搭在他肩頭,甜美的微笑“要知道西澤爾和蘇薩爾都是可怕的人——説不定今晚回去的路上,你的馬車就會掉入台伯河裏呢。”
“是麼?”倜儻貴公子笑了起來,眨眼“沒關係,我游泳很好。”阿黛爾抬眼凝視了他一剎,彷彿也在暗自揣測着什麼,嗤的笑了:“難怪伯爵會是翡冷翠社界裏最受歡
的人——h伯爵夫人為您傾心,看來並不是沒有緣由的。”
“不敢。”費迪南伯爵在旋舞中輕吻了一下那隻搭在他肩頭的小手,微笑“我只是不願看到美麗的公主如此為難——我對女神發誓,只要您一皺眉,對我來説就抵得上死刑了。”此刻舞曲換了一曲,他們彷彿心有默契,卻並未回到座位,而是繼續跳了下去。
“伯爵是來自卡斯提亞公國麼?”她抬起美麗的眼睛問。
“是的,那個蔚藍海岸彼端的美麗國家。”費迪南伯爵微笑“如果公主有機會可以去看看,那裏的玫瑰定會因為公主的到來而變得如同翡冷翠一樣的芬芳。”
“那似乎是個很遠的國度,”阿黛爾在旋舞中問,聲音矜持優雅“伯爵又是為什麼來到翡冷翠呢?難道也是對梵蒂岡有所請求?”
“是的,公主。您真聰明——”費迪南伯爵稍微停頓了一下,隨即朗的笑了出來。
“十幾年前,當我父親在一場戰爭裏猝然去世時,年少的我被叔父卑鄙的剝奪了繼承權,驅逐出了屬於我的城堡。我被迫亡,再不能返回祖國。”舞曲在進行。他將她迴旋着推出去,然後在雙方手臂伸直的瞬間再度將她拉回懷裏,趁機耳語:“如今我一無所有,只能不遠千里來到翡冷翠,請求您父親的仁慈恩賜——因為教皇是神在人間的化身,只有他可以恢復我應得的王位和封地。”阿黛爾輕盈的旋舞,雪白裙襬完全展開了,宛如一朵白玫瑰在他的臂彎之間開放。
“是麼?”聽到對方那樣坦率的承認,她反而出了安心的表情。在他懷裏微微一笑“那麼,伯爵——接近我,對您來説有多大的幫助呢?”
“這取決於公主殿下。”他微笑起來,出雪白整齊的牙齒“我相信公主是個天使。”
“天使?”阿黛爾輕聲微笑,若有深意“不,我只是一件禮物。父親只會把我嫁給王侯。即使對方不是王侯,也有力量令他成為王侯——你也想獲得這件禮物吧,伯爵?”費迪南伯爵沒有回答,只是微笑着吻了吻她的手。
“可是,難道你不害怕麼?”阿黛爾輕聲在他耳邊笑,甜美的聲音裏透着微微的寒意“那些當了我丈夫的國王,都不會活太久。”費迪南伯爵也是微笑“如果我在今夜之後就立刻死去,也沒有什麼遺憾——請放一束翡冷翠的玫瑰在我的墓碑上吧,我的天使。”阿黛爾抬起藍的眼睛凝視了他片刻,忽然又微笑起來。
“伯爵真是一個有趣的人。”她説,側頭示意他去注視那個躲在陰影裏的人“你得罪了我的兩位哥哥,只怕天使也救不了你啦。”此刻樂曲停歇,舞過兩輪的人終於停了下來,雙雙走向舞池旁邊的座椅。
“已經是九月了,為什麼還是如此的熱呢?”阿黛爾從侍從手裏取過一杯加滿了冰塊的番石榴汁,靠在窗台上吹着微風,喃喃抱怨“難道我離開翡冷翠不過兩年,這裏的天氣就變了?”費迪南伯爵笑着取過一杯白葡萄酒:“公主,原諒我並不如此覺得——託您哥哥的福,至今為止我背後還是冷颼颼的呢。”阿黛爾握杯的手不易覺察的微微一動,視線和那個火爐旁的人相接。
“西澤爾殿下似乎有什麼話想和您説。”費迪南伯爵側臉看着那個坐在角落裏的年輕人,低聲提議“或許您該過去向他問聲好。”
“不必了。哥哥他向來喜歡一個人待著。”阿黛爾淡淡道。
然而,彷彿為了反駁她這句話似的,那個一直坐着的人忽然站了起來。
沉默的西澤爾皇子在第三支舞曲響起的時候徑自走到了正在談的這一對面前,也沒有説話。只是凝視着阿黛爾,靜靜的把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阿黛爾一怔,彷彿是出於某種深蒂固的習慣,下意識把手順從地伸了過去。然而那一瞬之後她迅速回過神來,帶着一種憤恨的表情將手猛力地往回
,不過西澤爾顯然不準備給妹妹這個機會,他緊緊握住阿黛爾的手,在曲聲裏將她一把拖下了舞池。
費迪南伯爵只是冷眼看着這一切,角浮現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真是奇怪的兄妹。”他低聲自語,喝了一杯葡萄酒。
波爾卡舞曲響起。舞池中的貴族男女們大都已經更換了新的舞伴。然而這一次許多人卻跳地心不在焉,視線不斷的穿過人羣。看似漫不經心卻好奇探究地投注在那一對兄妹身上,{bolt_domian}網帶着某種深藏的曖昧和惡意。
拉菲爾坐在一羣藝術家裏,卻對關於教堂穹頂壁畫派的話題完全不
興趣,不時偷空看着舞池,忽然間側過頭,低聲對旁邊的英格拉姆勳爵開口:“好像不對頭——阿黛爾公主和二皇子吵架了麼?”英格拉姆勳爵正在研究鏡宮裏的那台頂級鋼琴地音
。被他那麼一説也不由自主抬起頭,卻正看到那一對兄妹從大廳正中的水晶燈下旋舞而過。
“真是諸神的傑作——”他忍不住的讚歎,用一種詠歎調似的口吻道“能在翡冷翠玫瑰身邊還能不被掩蓋住光芒的,也就只有西澤爾殿下了。”
“也有人説那是魔鬼的傑作。”拉菲爾不耐煩低聲“我覺得他們像是在吵架。”
“是麼?”英格拉姆勳爵推了推夾鼻眼鏡“嗯…不像。”這一對兄妹只是沉默地跳着舞,外表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讓所有窺測的視線都落了個空。但是細細看去,他們彼此的臉都有點蒼白。在一整支舞曲裏,雖然相互配合得嫺
優雅,但眼神卻
本不曾接觸。他們默默地隨着樂曲旋舞,手緊緊地扣在一起,神
裏有一種緊繃着的張力,彷彿一
快要拉斷的弦。
“你沒看到——剛才阿黛爾公主説了一句什麼,二皇子的臉就忽然死了一樣白。”拉菲爾低聲“啊!她只要一蹙眉頭,我的心就像被絞緊了一樣!女神啊…我再也不能忍受了!”
“拉菲爾,你要幹嗎?”英格拉姆勳爵吃驚地看着忽然站起的同伴。
“下一支舞,一定要走上去邀請公主。”拉菲爾喃喃。
“哪怕被拒絕也好。”
“你瘋了麼?”英格拉姆勳爵想要阻攔他。然而那個熱情的畫家已經站了起來,毫不猶豫地走向了舞池。順手從旁邊的花瓶裏拔下了一朵玫瑰。
舞曲已經接近尾聲,那一對皇室兄妹正好跳到了這邊。拉菲爾還沒有來得及鼓起勇氣上前,卻看到阿黛爾不易覺察地蹙了一下眉,樂曲還沒有結束就從西澤爾的手裏迅速出自己的手來,然而她的哥哥只是攬住她的
,微微用力,就阻止了她逃
的企圖。
西澤爾聲音很低地説了一句什麼,拉菲爾聽不到他説的是什麼,卻看到阿黛爾轉瞬出了憤怒和苦痛的表情,彷彿已經無法剋制自己的情緒,忽然低聲回答了一句:“不…你只是為了你自己,哥哥,和楚一模一樣!”拉菲爾一時沒有明白過來他們爭論的是什麼,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西澤爾一直陰沉的臉在聽到那個東方的名字時微微動了一下,彷彿一道烏雲中的閃電。
波爾卡舞曲在此時已經進入了最後一句,鋼琴師用飽滿的情緒敲擊着琴鍵,小提琴的和絃高亢亮麗,將舞會的氣氛推到了高。無數對舞者在華彩的樂章中迴旋,裙裾徐徐展開,如同一朵朵繽紛怒放的玫瑰。
阿黛爾公主隨着眾人來了一個漂亮的回身,跳完了最後一步。就在這盛大的華彩樂章結束時,她推開了哥哥的手,不着痕跡地提起裙裾微微一禮:“再見,我親愛的哥哥。”拉菲爾等候了許久。終於在她轉身的瞬間恰到好處地了上去。他的出現阻斷了西澤爾繼續和妹妹
談的可能,後者只是默默看了他們一眼,便再度退回到了壁爐旁坐下。
“今夜我是多麼的榮幸,能見到翡冷翠的玫瑰。”拉菲爾風度優雅地遞給她一支紅玫瑰,屈膝吻她的手,誠懇地讚美她方才的舞姿。阿黛爾微笑地站在那裏,帶着某種靦腆卻愉快的表情接受了那支玫瑰。
“我聽説過你,博多·拉菲爾先生,”她用一種音樂般美妙的聲音説“天才的畫家、虔誠的教徒,為教廷服務了十二年,是聖特古斯大教堂晝夜之門的創作者——我的父親一直很讚賞閣下的才華。”
“是麼?榮幸之至!”拉菲爾竭力壓抑住心中的動,彬彬有禮的回答。頓了頓,還是忍不住誇耀般的補充:“的確,在下有幸為教皇一家畫過像。不僅十年前曾覲見過教皇和夫人,在三年前還曾來到太陽宮為諸位皇子畫過肖像——可惜公主當時遠嫁,未能一見。”
“是麼?”阿黛爾眼神微微變了一下。她微笑着打開了口的一個掛墜:“真是巧合——這張畫。原來就是閣下的大作?”純金的暗盒打開了,一張蒼白的臉在凝視着他——那個藏在陰影裏的少年不過十六七歲,雙眼裏卻彷彿有某種陰沉的魔力,讓拉菲爾驟然打了個寒顫,清醒下來。
“啊,西澤爾殿下…”拉菲爾失神地喃喃“是的,是他。”阿黛爾微笑着扣上了暗盒:“看來我真的應該謝你呢——正是閣下的妙筆,讓我那些在異鄉的
子不至於因為孤獨而絕望。”就在這個時候,第三支舞曲聲又響起來了。這次是奔放
漫的佛朗明戈舞。
“那麼,閣下,為了謝你的功勞,今晚請陪我跳整夜的舞吧。”阿黛爾公主居然主動牽起了他的手,微笑着將他領向了舞池。那一瞬他目眩神
,彷彿一頭栽進了五彩斑斕的海洋,在漩渦中不由自主旋舞。
“哦,天哪,”旁邊一直和人談論着藝術的英格拉姆勳爵忽然停住了,看着舞池裏翩翩起舞的一對年輕人“拉菲爾真的在和公主共舞!”所有藝術家們側頭看去,都發出了一陣低低的驚呼,夾雜着豔羨和鄙夷。
“真美啊…不愧是翡冷翠的玫瑰!”
“是啊。我在公主第一次出嫁時候看過她,那時候覺她只是一個孩子,像沉默的羔羊,聖潔得背後幾乎要長出翅膀來了。雖然美麗非凡、卻讓男人沒有想去擁抱的衝動呢,哈——想不到如今居然成了不折不扣的舞會皇后了!”
“是啊,畢竟都嫁過兩任丈夫了嘛。真是羨慕那些能採摘到這朵玫瑰的人呢——弗蘭克今晚怎麼沒來?真是的,白白便宜了拉菲爾這個傢伙。”
“呀!你們看,他們一邊跳一邊説悄悄話,都快臉貼着臉了!”
“那個自命風的傢伙。”歌唱家第多喃喃“小心殿下會要了他的命。”彷彿為了驗證這句話似的,遠處那個坐在壁爐邊的人忽然站了起來,臉
蒼白的將手中的紅酒猛然放到邊上,眼神一瞬間亮的可怕。
沙龍里的藝術家們忽然間鴉雀無聲,彷彿一羣鴿子在鷹隼的注視下屏息。
然而,西澤爾皇子並未走向那一對親密共舞的人,在舞池旁呆了片刻,便默不作聲地掉頭離去。費迪南伯爵離開h伯爵夫人向他走去,似乎想要獻個殷勤和這位當權的皇子攀談。然而西澤爾沒有理會他,只是短短的説了幾句,便跳上了門外停着的馬車。
“哎喲,你們看,”第多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殿下的臉多麼不好!那個奪去他妹妹的人為什麼不會覺得自己背後涼颼颼的呢?”此時第三支舞曲也已經結束,拉菲爾暫時離開了公主,到這邊來拿一杯冰水,
着同伴們的目光,抹着額頭的汗,彷彿誇耀一般的自語:“哎呀,百葉窗不是都已經開了麼?鏡宮裏為什麼還這麼熱?——公主還要我陪她跳上一個整個晚上呢,真要命。”
“喲,”英格拉姆忍不住笑了起來“毫無疑問,你不惜為公主熱死。”
“親愛的英格拉姆兄弟,你英明如神。”拉菲爾將冰水一飲而盡,得意“公主剛才説要跟隨我學習繪畫,讓我明天帶着以前的畫稿去聖泉殿給她欣賞——嘿嘿!去聖泉殿!各位,我即將要成為公主的入幕之賓啦。”他喜氣洋洋地擱下酒杯,在第四支舞曲沒有響起之前回身走向了舞池。
沙龍里暫時沒有人説話,各位藝術家們暫時把繆斯拋到了九霄雲外,只是對着那個幸運的同伴投去了各種複雜的眼神。
“來,”英格拉姆第一個打破了沉默,舉起酒杯,低聲“為幸運的拉菲爾乾杯!”
“乾杯!”眾人譁然笑了出來,紛紛舉杯“為翡冷翠的玫瑰乾杯!”
“為偉大的教皇陛下乾杯!”
“不知死活的傢伙。”不遠處,一隻藍的眼睛透過盪漾着紅酒的高腳杯,靜靜注視着水晶燈下擁着公主旋舞的畫家,眼裏透出冷淡的笑意。牛排被整齊地切了一小塊,銀
的餐刀擱在手邊,和他的袖口的銀扣輕微地碰撞着,發出冰冷的聲音。
“乾杯,”費迪南伯爵舉起杯子,對着遠處的人遙遙低語“翡冷翠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