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未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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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衣櫥的時候，看見櫃子角落裏躺着一張線編織的小方巾，看不出是將要把它織成什麼形狀，很平板的長方形狀，線腳細密，泛着黯淡的綠。它已經在我的衣櫥裏放了好多年，一直捨不得丟下。

十多年前，它該是如天的第一枚柳葉般的綠罷，那時候是我最喜愛的顏，也只有在那個年齡時的穿衣，才能把綠穿得那麼自然和肆無忌憚。我記得我有一套線編織的綠裙子，是爺爺和為慶賀我畢業的工作分配，請城裏最好的師傅編織好來送我的，是他們送我的第一件也是唯一的一件除了書之外的禮物。

它也是綠的顏，穿上它就彷彿穿上了天。上衣是秀氣的小圓領，配上時髦的寬大中長袖，出一小截肌膚，可是秋之際並不覺得手臂的冷。處收得很細，就像量身定做的一般，而裙襬又很大，即使不是在風中，你一轉身，也能像是在平靜的湖面上蕩起圈圈漣漪。

與他相識的時候，就在那個令人陶醉的秋天，漫山遍野的楓樹，不知名的紅果掛滿枝頭。我輕柔的白紗巾，和着那一襲綠裙在風中飄揚，他堅實的腳步和風趣的話語…彷彿命中註定了我們那份前世的姻緣。

難忘那條綠裙子。雖然現在已不再適合我穿着，雖然它被我小心藏放在箱底，放在記憶很難觸摸的角落。難忘它帶給我的天般的記憶，讓我平生第一次有了如此温柔的念頭，想給最心愛的人編織一件温暖的衣。

於是，興沖沖地拉着他去趕集，一起挑了這柳芽兒一般的綠。我要親手給他織一件貼心的衣。用一的綠意，把那個相識的秋天緊緊裹在那裏。

可那一針一針的穿梭，怎麼也沒有在燈下記記時的暢如意。我像大字不識的焦大捉筆，手指笨拙地不知如何收放，懶惰和愛意一次比一次更嚴厲地鬥爭着我的耐心，在他的面前，我終於織就成了這件半成品，這一小方天的綠。當我還帶着額上細密的汗珠，認真地讓他欣賞這細密針線織就的綠意，惹得他又憐又嘲地一陣大笑…那件想像中的衣，就在第n次笑聲中，永遠地，再也沒有完成下去。

如果在那時候，我能繼續編織下去，會不會該是一件，愛人身上最美的衣？

許多年過去了，我仍把自己的這件未完成的作品保留着，摩挲着編織在這裏面的，過去的愛的痕跡，不肯丟手。看它的綠一年一年地黯淡，心緒卻一年比一年更濕。

人生中有多少這樣未完成的事情:自學了一半的英語，學彈了一半的鋼琴曲，寫了一半的那篇稿子…

是的，也許在很多時候，永遠未完成的，才能成就其美好的回憶，讓人心中用永久的懷念為它罩上一層聖潔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