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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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習鈴拉響正是六點二十分，夜早已拉下了深深的帷幕，校園裏燈火通明。像所有周二的夜晚一樣，我抱着一疊剛評改完的卷子向悉的教室走去，初二（五）班在二樓走廊的盡頭處，一直走過去，老遠就聽見孩子們在整齊洪亮地背誦着:“…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仍憐故鄉水，萬里送行舟…”那是上午剛對孩子們講的李白年輕時候漫遊楚地的詩歌《渡荊門送別》，不住跟着他們的節奏默誦着，加快了腳步…

剛走上講台，突然，伴隨着“哇”的一聲，教室停電了，孩子們抑制不住地齊聲歡呼起來，隔壁教室有震耳聾的拍手和跳躍，這可是久違了的停電的子。孩子們的情緒也染了我，這突然的黑暗，彷彿更拉近了彼此的距離，書呀，卷子啊，粉筆啊，遠遠都丟開吧，這一刻，可是大家意料之外的歡樂。立刻，教室裏的歌聲就響起來了。

他們喜歡唱的歌，我已經跟不上了他們時代的節拍了，他們喜歡周杰倫、李宇，他們的歌單純又有些怪異，但是洋溢着一股年輕生命的特有的活力。有幾個走讀的學生亮起了隨身的小電筒，那一束束小光映照着他們狡黠歡快的神情，讓這個不尋常的晚自習充滿了另一種生氣。

好悉的場景！記得讀師範時，也有過這樣突然停電的情況，教室裏鴉雀無聲，大家都安靜地上着自習，突然間燈滅了，可是沒有這異常興奮的叫喊，那些即將為人師表的同學們比現今的孩子顯得深沉。有勤奮的學友迅速打起了隨時備用的電筒繼續着他的用功，教室裏頓時影影綽綽。我安靜地坐在那裏，默默回味着剛看過的那篇喜歡的張愛玲的小説。突然覺右臉頰處被個什麼帶點熱氣的東西觸了一下，彷彿印着了一點淡淡的水漬。那個地方霎時有點癢癢的覺，很不舒服，讓我不由自主想要去擦拭。但越擦覺臉越燥熱。一剎那間我只彷彿覺得同桌的身子搖晃了一下，又一下子坐得筆直。不到一分鐘，光燈刷地又閃亮了，可能是學校的保險絲故障。就在這短短的停電的一剎那，十六歲的我被我的同桌偷走了我的初吻，那個一直要做我同桌的，我也暗暗喜歡着的，有着一雙吧嗒吧嗒大眼睛的大男孩。雖然就只是這蜻蜓點水般的臉頰一吻…現在想必這突然的停電真是給了一貫羞澀的他增添了多大的勇氣。後來他才告白説，同桌一年多來，老早就想那麼來一下了，説坐在我旁邊看我入神看書的樣子，實在按捺不住那種最美的享受…

“那飽滿的稻穗，幸福了這個季節，而你的臉頰，像田裏透的番茄…”孩子們的歌也讓我不憶起了我也曾有過的臉紅像番茄的那段時光，還有那一張在陽光下倔強着的嘴…這是怎麼了？算了還是拋開吧，已經太久遠了的回憶。

走出教室門口，極目向四周望去，原來學校相鄰近的這一帶都已經停電了，這夜顯得比平常更靜更黑。遠遠的家的方向有街燈閃着黃暈的光，像無數的明星眨着眼睛。場外的教室宿舍樓，有的房間裏點起了蠟燭，有光亮從窗户透出來，更增了一分家的温馨。沒有電的子，才覺得月亮是那麼美，快到十五了吧，月兒已經是圓圓的了，雖然此時的照耀沒有蘇軾筆下的“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橫…”那樣的情調，但它也投下了在這個冬夜裏有些清冷的光輝，淡淡地灑在教學樓外的場上，也灑在倚着欄杆默默沉思遙望着的我身上。

四層教學樓，此起彼伏的歌聲迴盪着，孩子們幾乎拿出吃的力氣互相較着勁。他們的活力也染了我，讓我也想高歌一曲，也來個對月抒懷。

“月朦朧，照四周，天邊新月如鈎，回憶往事，恍如夢，重尋夢境何處求？人隔千里，無音信，未曾遙問，心亦愁，請明月代問候，思念的人兒淚常…”正哼唱之時，教導主任撥來電話下達欽令:由於線路故障導致停電，責令立即提前放學，切記囑咐注意安全。已經有孩子陸陸續續走出教學樓了，場上晃動着零零散散手電的亮光，間雜着幾聲清脆歡快的口哨。

和孩子們相伴着一路回家，還沒上樓，就已聽到老公和女兒做着什麼遊戲的歡快叫喊。一看時間，七點二十，竊喜，比往常回家整整提前一個小時。但願多停幾回這樣的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