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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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才燒好,尉遲麻子已獵了幾頭野兔回來,他別的功夫平平無奇,但獵兔和烤兔子的功夫卻是別有一手。
當他們用飯之際,天已漸漸暗淡下來。
四人飽餐一頓後,竹舍裏的酒也喝掉了一大半,只見楊辟滿面紅光,笑聲和説話的聲音都比平時響亮得多。
“唉,都是我這個老兒不好,”楊辟忽然嘆了口氣,説:“我不該趕走了容世功,倘若他也在這裏,現在咱們一定會喝得更痛快。”嶽秋雲卻搖搖頭,道:“只怕剛好相反。”楊辟一怔:“為什麼?”嶽秋雲説道:“現在單是你老人家便已喝了十幾斤酒,容前輩若在這裏,只怕兩位都只能喝得成半天吊,大大的不夠癮頭。”楊辟恍然大悟,笑道:“你説的對!有你這樣聰明的徒兒,老夫的武功總算後繼有人了。”嶽秋雲説道:“就算沒有我這個徒兒,明珠姑娘也同樣可以承繼楊老前輩的衣缽。”楊辟嘆道:“只可惜她是女兒家,老夫的武功,她只能夠學得三成左右而已。”嶽秋雲奇道:“練武功也有男女之別嗎?”楊辟道:“當然有分別,而且關係還十分重大哪,比方説南海門千面觀音白秀薇的‘九陰銷魂掌’就只能傳給冰清玉潔的少女,若是男人,就算從八歲苦練到八十歲,恐怕也練不出什麼成就來。”嶽秋雲“噢”的一聲,道:“原來如此。”楊辟道:“老夫的武功,也有種種情況,尤其是那套天罡辟掌,明珠就算苦練一輩子,也決不會練得成功的,所以我只教她一套金波飛鳳劍法。”楊明珠忽然嫣然一笑,對嶽秋雲説:“飯已用過了,現在拜師正是時候。”尉遲麻子道:“但咱們還沒有服下解藥。”楊辟笑道:“你和小嶽都已服下解藥了。”尉遲麻子一怔:“怎麼我不知道?”楊辟道:“你剛才是不是吃了五大碗飯?”尉遲麻子點點頭,説:“我五碗,少爺三碗,但那是飯,而不是解藥。”楊辟哈哈一笑,道:“飯即是解藥,解藥即是飯,若不是這幾碗白飯進你們的肚子裏,你們此刻恐怕早已腹如雷鳴,餓得七葷八素!”尉遲麻子皺着濃眉,道:“白飯雖然是肚餓的解藥,但又怎解得‘蜃王附骨丸’的劇毒?”楊辟又是一陣大笑:“老夫何來什麼‘蜃王附骨丸’?當是你們下肚的,只是田七療傷丸而已。”尉遲麻子和嶽秋雲互望一眼,都是不為之大錯愕。
楊明珠卻“卟哧”地笑了起來:“我早就知道爺爺不會有那種歹毒的毒藥,但是這一下手段卻真把嶽少爺和大麻子嚇壞了。”楊辟微微一笑,道:“説句老實話,小嶽跟大麻子都很勇敢,而爺爺這條妙計,也只是權宜行事而已。”楊明珠道:“但你這條計已給揭穿了,嶽少爺還會拜你為師嗎?”嶽秋雲立時大聲道:“誰説不拜?”尉遲麻子一怔:“少爺,你真的要拜他為師?”嶽秋雲瞪了僥一眼,説道:“大丈夫豈可言而無信?你我身上既然已再無蜃王劇毒,我就應該遵守信諾,拜楊老前輩為師!”尉遲麻子道:“但咱們本沒有服下什麼解藥啊。”嶽秋雲道:“誰説沒有?那些白飯就是解藥!”説着,他果然向楊辟跪下了,恭恭敬敬的叩了三個響頭,同時朗聲説道:“弟子嶽秋雲拜見師父!”楊辟大笑,上前把他扶起,又疊聲笑道:“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就是這樣楊辟收了嶽秋云為徒弟。
三天後,嶽秋雲寫了一封信,由楊辟帶出黃山,然後再託人轉送上福州清泉莊。
又過了七八天,揚辟對嶽秋雲説:“只要勤奮不懈,三年後你就可以藝成下山了。”三年,是一段既不太短,也不是太長的子。
嶽秋雲已決定要在這深谷裏渡過三年,甚至是四五年悠長的歲月。
對於這一次的拜師,他已從被變成自願,因為他終於明白了楊辟是個怎樣的人。
然而,在另一方面來説,他不明白的事情還有很多——父親為什麼要自己到英雄館會見一個像半耳和尚那樣的人?——給師父毀掉的那封信,內容是怎樣的?——為什麼師父曾經説自己的父親是偽君子?這是因為一時之氣呢?還是別有所指?
這都是無法可以明白的疑團,但現在,他只能把這樣疑團埋在心底裏。
不久,楊辟便傳授了他一套劍法。
楊辟説:“這套劍法,叫金波飛龍法,全套劍法把它使得,每一種變化都是威力無窮的殺手招數,但,咳咳,老實説,自有這套劍法以來,從來沒有任何人能完全記住這三萬六千五百種變化的,事實上也絕用不着如此繁雜,反正臨陣對敵,往往都在一招半式間便能夠決定勝負存亡,所以你只須記住每一式的基本步驟,以後再把這三百六十五式劍法融合貫通,那便已可克敵制勝,成為劍法上的一高手。”嶽秋雲聽得不住點頭。
楊辟接着又説:“其實這劍法,有點像是道教的太極劍,所渭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之後又再出八八六十四個什麼撈什子,總之是越變越多,而越多也就是犀利玄奇,所以,等到你真正能夠把這三百六十五式劍法完全融會貫通的時候,那三萬六千五百種變化也就會自然而然地鑽出來,這套劍法妙用無窮,雖然不敢説是天下第一,但比之少林寺的達摩劍法,恐怕也不會差到什麼地方去。”嶽秋雲靜心聆聽,這時才道:“弟子記住了。”楊辟又道:“這套金波飛龍劍法,乃二百五十年前飛龍劍聖虞大師所創,而金波飛鳳劍法,則是飛鳳神行呂紅姑的心傑作,這兩位前古高人先後研創出飛龍飛鳳兩套劍法之後,就得互不相容,每隔三年都在泰山觀峯上決戰千招。他們早有協議,若是千招之後不分勝負,那就隔三年,才在觀峯上再次比拚,但三年又三年,一直過了三十六年之後,他們還是無法分出勝負來。
“到了第十三次比拚,兩人都已平添了三十九歲,而在那一年之內,兩人都同時遭到重大的挫折,虞大師門下兩個徒兒為了爭奪一個寡婦,在西子湖畔決戰雙雙身亡,呂紅姑最寵愛的侄女兒,卻遇上了一個負心郎,那混蛋始亂終棄,害得呂紅姑的侄女兒無顏苟活,終於自縊歸天。
“虞大師和呂紅姑在同年之內遭遇到這種沉重的打擊,都是為之心灰意冷,但是到了比劍之,兩人還是依時登上了觀峯。
“但這一次,兩人都沒有出劍,因為他們都已明白這三十九年的光陰,彼此都是白白費了,若不是為了這段無謂之爭,呂紅姑早就應該成為了虞夫人,因為他們早在四十多年前已互相傾慕,但在飛龍飛鳳劍法研出來之後,兩人為了爭強好勝,反而誰也不肯向對方稍為容讓,結果劍法上的勝負未分,兩人卻已虛度了數十年悠長的歲月。
“所以,直到第十三次觀峯之約,他們才猛然後悔不已,但那時兩人都已垂垂老矣,成親之事,誰也不好意思再提出來,而就在那一天,泰山之上忽然殺出了一羣蒙面高手,原來都是他們的仇家,這些人暗中聯合約定,要在這一天黃昏時分,向虞、呂兩人突襲報復。
“他們的仇家以為虞、呂在決戰之後,必然疲力竭,在這時候向他們報復,應該是最好不過的機會,可是,這些小人卻沒有料到虞大師和呂紅姑苦苦爭持了三十餘年,這一年約戰卻是化干戈為玉,由決戰變成了互相訴苦,本就沒有虛耗一分一毫的力氣。
“這一大羣仇家總共有五十餘人,各人都有一番驚人藝業,但誰也想不到,飛龍飛鳳兩套劍法一經聯手,居然威力陡增數倍,這數十人雖然以眾欺少,但卻反而慘敗下來,只剩下五六個跑得快的膽小鬼撿了命。
而自此之後,江湖上再也沒有人見過這兩位絕世高手的蹤影,而飛龍飛鳳兩套劍法,也從此失傳。之後,一直過了差不多二百年,江湖上忽然有個渾噩的小子,為了要追殺一條毒蛇,在天山窮了半天之力,終於才把那毒蛇追着,而當他正要大展剋制毒蛇功夫之際,忽然給眼前的景象嚇呆了。
原來這渾噩的小子為了追殺毒蛇,居然鑽進了一座陰深的山裏,而令到這小子為之嚇呆的,乃是兩堆骷髏頭骨,當時這小子心想:‘媽啊,活見鬼也!’正想溜之大吉,忽然看見的深處金光閃爍,奪人眼光,這小子又是一陣傻住,心想:‘莫不是裏面有個大寶藏?’這小子本來絕不是個貪財之人,但那一年他家鄉大旱,餓死了不少人,他倒希望真的能夠發掘出一座寶藏,來救濟救濟那些饑民。
“於是這小子便大着膽子,再向深處進去,結果,他在這裏發現了一對金劍,一柄較長,而另一柄則較短。
“倘若這渾小子只是得到這對金劍,他一定會把這對金劍賣掉,但除了那對金劍之外,他又找到了三本練武奇書,第一本是金波飛龍劍譜,第二本是金波飛鳳劍譜,而最後一本是天罡辟掌的練功秘笈,這小子曾練過三招兩式拳腳功夫,也曾練過十招八式刀法和劍法,所以不看得津津有味。
“就是這樣,這小子在山裏呆了十年,由於他練功練得太痴了,十年後居然忘掉了自己的名字,只是依稀記得自己的父親姓楊,他老子姓楊,他自己當然也姓楊了,所以,他後來便替自己改了一個名字,就索叫楊辟。”楊辟把往事説完,忽然唏噓嘆息,道:“當年,為師若然只是找到那對金劍,總可以賣得一些銀子來救救饑民,但那三本武功秘笈卻令為師太着了,只要看上了第一頁,就註定一輩子也不肯放手,結果為師練成了一身武功,但卻無法對家鄉里的饑民施以援手,咳,這是天意?還是為師做錯了?”嶽秋雲聽得出了神,半晌才道:“這不是師父的錯,若真的説錯了,那也只是錯在上天,而不是錯在師父身上。”楊辟白眉一皺,道:“這又是什麼道理?”嶽秋雲道:“天若無錯,也不會得久旱無雨,而害苦了勤懇無辜的百姓,至於師父因機緣巧合,得到前輩高人遺留下來的武功秘笈,因而埋頭苦練十年,那是順理成章之事,又何需一直耿耿於懷數十年呢?”楊辟目光倏地大亮,忽然呵呵一笑,道:“説得好,如此想來,倒是為師迂腐不通,中多之極了。”聽見“中多”這四個字,嶽秋雲不為之莞爾一笑。
楊辟笑了一會,又目注着嶽秋雲道:“從現在開始,你要全神貫注練劍,半年後為師再傳授你天罡辟掌法。”嶽秋雲躬身道:“多謝師父。”
“不必多謝,”楊辟道:“做師父的若不能教得徒兒練就一身本領,豈非酒囊飯袋嗎?”説到這裏,忽然又搖搖頭,道:“飯袋雖然不中用,但酒囊卻未必是廢物。”嶽秋雲一怔,楊辟接着又説:“當今武林之中,年輕一代高手輩出,就像是偷腦袋大俠衞空空,他的砍腦袋劍法兇悍霸道,跟他俠骨柔腸的子可説是截然不同。”嶽秋雲道:“弟子也曾聽過他的名字,只要提起偷腦袋大俠,白道中人無不欽佩肅敬,而黑道上的魑魅魍魎則如遇瘟神,唯恐避之不及。”楊辟點點頭,道:“他還有個雅號,但聽來卻不怎樣悦耳。”嶽秋雲道:“這另外一個雅號又怎樣稱呼?”楊辟道:“就叫酒囊。”嶽秋雲道:“當今天下第一號大醉鬼是杭州趙君仁,聽説他和衞空空的情頗深!”楊辟道:“這兩人雖然嗜酒如命,但酒品極佳,他有緣相遇,不妨跟他們個朋友。”嶽秋雲道:“弟子會記住了。”楊辟道:“除了這兩人之外,尚有殺手之王司馬血,銀扇金刀許窮之,雪刀子龍城壁,都是當世武林的英雄人物,尤其是雪刀子,連北極異人風雪老祖晚年也曾跟他平輩論,後來更連心愛的風雪之刀也賜給這位子了,可見此人實在是絕不尋常,你後若有機會,應該向他多加學習。”嶽秋雲又是一句:“是的,弟子會記住了。”楊辟滿意地點點頭,忽然問道:“尉遲麻子今年幾歲了?”嶽秋雲道:“好像已四十五六。”楊辟道:“他的功夫實在太差了,為師想傳授他一套內功心法和拳腳上的功夫,你意思認為怎樣?”嶽秋雲喜道:“當然好極!”楊辟淡淡一笑,道:“以他這種資質和年紀就算怎樣苦練,將來的成就也絕難跟你比擬,但只要他肯用心練習,三年之後必將勝過如今十倍。”嶽秋雲道:“多謝師父!”楊辟道:“早已説過不必多謝,但願你們能早成功,早離開師父和這座黃山!”嶽秋雲深深地了口氣,心裏忽然產生一種奇異的覺。
在第一天登上黃山的時候他還是很憎厭楊辟,甚至很憎厭這座黃山。
但現在,他覺得一切都改變了。
他漸漸覺得,現在自己所過的子,比起在清泉莊裏做嶽少爺的時候還更幸福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