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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彼岸花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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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音方落,震天價響的吶喊聲緊接着從道路兩側的樹林間爆出。

她們都是自從厄當聯合陣線敗給自由聯盟後,不願加入聯盟而選擇在這附近過着生活的一般民眾。無法再回到以往定居地的厄當難民受到鄰近勢力的鼓勵及援助,她們在厄當以西十公里處設立許多據點,並開始在不會受到不該存在之物襲擊的原始樹林中定居。至於不願與任何一個組織同化的她們僅剩的生存意義,就是想盡辦法奪回她們那座已經被用來改建成防禦據點的厄當都市。

遇襲的車隊是一支用以對西方和平組織「法蘭」等數萬民眾進行人道援助的補給隊。「亞庫茲克紅十字團」是由西方都市的商人、居民及部分退役軍人共同組成的民間單位,她們合資向軍方或其它組織大量購入生活必需品及醫療用品,再視各地需求予以援助,其善心所為十分令人賞。由於它不屬於任何正式組織,自然也難與軍方扯上關係,因此即使是與自由聯盟敵對的勢力偶爾也會向她們尋求幫助。紅十字團一直以來都走西南或南方路線,這也是因為光這兩處所需要的援助就佔去她們大半的力與資源。而這次之所以路經北方道路,純粹是因為向來秉持中立的法蘭組織突然向紅十字團迫切地求援。

所以紅十字團的十輛運輸車就這幺載着許多物資及愛心來到了厄當林地。

她專注地從林地北方的山丘上眺望着林道間的動靜。

厄當難民與可能混入其中的敵對組織分子轉眼間就佔滿了十輛運輸車拉開的距離。也許她們早就知道紅十字團並沒有任何戒備,才敢以身將車隊團團圍住。數量多到嚇人的難民們把車隊駕駛及幾名隨行醫療人員拖到地上用斧頭把柄或將她們活活敲死,接着便將矛頭指向伴隨這場勝利而來的戰利品。有人主張燒燬物資以表示厄當民眾的強悍,也有人認為她們該將十車的物資佔為己有,一羣看似領隊的女人則明理地制止了同伴們的魯莽行徑,她們正在討論到底該怎幺處理滿車的戰利品。

又停住了。與幾天前得知將有運輸車隊路經此地的情報時一樣,這羣人數多達千名的難民實在不怎幺擅長溝通。即使將這等麻煩事都由吵得不可開的十五名領隊,這場討論也許在後方同夥偷偷搬光物資以前都不會有任何結果吧。她很討厭這種不乾脆的行事風格,更討厭自己竟然得在這裏監視這羣沒頭沒腦的笨蛋。

真想早點兒收工回去休息。她打了個哈欠,確認底下並沒有大量毀損物資的狀況發生,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任務結束後的假規劃。乾脆去找整天閒閒沒事幹的姊姊吧。當她發覺自己的規劃僅僅花了兩秒鐘就完成時,沒來由對自己的休假萌生一股空虛。此時身後總算傳來了許久沒響起的腳步聲,以及一句她期待已久的問候:「辛苦囉。」她如釋重負般伸起懶,向後仰的頸子轉動了幾圈,然後用她向來沙啞低沉的聲音問道:「這樣可以了吧?證據確鑿,也已經全程錄下來了。還特別着重於暴民殘殺紅十字團的鏡頭呢。」站在她身邊的年輕女子輕輕嘆了口氣。年輕女子似乎早已料想到她會特地將殘忍的畫面記錄下來,所以這口氣可説是她預料之內、尚能接受的嘆息。女子非常討厭嘆息,因為那可是會讓幸運白白溜走的舉動。女子以輕巧甚至參雜些俏皮的語氣説:「嗯,我想是沒問題了。不過真是對紅十字團的人們過意不去。」

「哈哈。除了良心的譴責,別忘了法蘭要求的武器。否則我這個中間人會難做人呀。」

「沒問題啦。啊,最好趁東西被帶走以前趕快行動。妳要一起來嗎?莉芙妮小姐?」莉芙妮弓起身子發出一陣詭異的呻,然後搖了搖頭説:「我累了、我累了。反正我也不喜歡殺那種又髒又臭又討人厭的可憐蟲。」

「這樣啊。好,我知道了。那幺妳還是得留在這兒做記錄喔。」

「是、是。哪一次沒做好呢。」雖然以敷衍般的口吻回答,莉芙妮依然不忘繼續錄製厄當難民搶奪紅十字團車隊的過程。她用眼角瞥了眼身穿配給襯衫的年輕女子,就以像是詢問天氣那般並非出自真心的態度問道:「妳的強化裝甲呢?」女子聞言正忍不住嘆氣,還好她馬上就用雙手遮住已經半開的嘴巴。兩條嘴在悶熱狹隘的小空間裏扭動,擠出了聽起來就像刻意壓低音量的聲音:「妳相信嗎,少將竟然在出擊前對我們兩個任務小隊説『既然波耳貝塔那裏的需求量突然增加,這次任務就當做在不得已情況下進行的山嶽步兵作戰吧。各位加油!發揮背水一戰的神!成功生還者就讓她放榮譽假六個小時!』真是太誇張啦……」莉芙妮輕輕地點頭,一副不關己事的樣子表示贊同:「雖然誇張了些,妳們只能堅持下去。即使只有十二個人,面對那種不懂作戰的笨蛋或許也能發揮百倍的戰力。更何況地獄永遠不嫌擠呀。」

「……聽妳這幺説,我一定會活着回來給妳看。」

「我比較想錄下妳悽慘的死法。」

「去妳的。呼啊──好啦。再拖拖拉拉恐怕會搞砸。我要出發囉,莉芙妮小姐。」

「慢走、慢走呀。伊妮……什幺的。」然而伊妮莉可並沒有聽到莉芙妮最後的咕噥,只是帶着迅速燃起的鬥志就朝底下的樹林開始奔跑。很快地,藏身於樹林或難民間的特殊部隊隊員就像連貫的骨牌般,先後引發了盛大的動亂。

§那個女人的神情在眾人心目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看着女人倒轉過來的臉龐,伊芙妮用發冷的腦袋再次確認:她是與自己一同離開北方都市波耳貝塔的年輕婦女之一。

好像有四天了吧。無論是在熾熱的沙漠或降雪的高山步行超過一定時間,時間將會徹底消失。即使手握軍用錶,終究會因為無法忍受體長時間處於極限狀態下所產生的絕望,而選擇拋棄時間觀念。總之大約在四、五天以前,這個女人曾經在波耳貝塔的出口找自己搭話,並説服自己來到這座位於魯特亞山處的廢棄寺廟。

叫什幺來着呢?伊芙妮瞬間以為她從未報上自己的名字,後來她馬上想了起來。她叫做潔琳。

那是發生在四、五天前發生的事情。

自從數年前自由聯盟及瑪爾克森解放組織達成和解,解放組織轄區的民眾開始從西北方進入波耳貝塔定居及貿易,使得本來就因為做為防禦都市而顯得貧瘠的波耳貝塔熱鬧了起來。然而幾天前,幾乎要融為一體的聯盟及解放組織因波耳貝塔的共同治理協商破裂,雙方即刻於市內爆發大規模軍民衝突。已在市內住上幾年時間的外來民眾幾乎都隸屬於瑪爾克森解放軍,衝突爆發後波耳貝塔不出意料地陷入了大混亂,軍政機構全面癱瘓。伊芙妮與多數居民同樣選擇離開波耳貝塔。但是她與她們不同,她不曉得除了四座主要都市以外,哪兒還有地方可去。若要她從北方都市步行到東、南、西方等地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從波耳貝塔北方的壕溝冒險出走時,她遇見了一位眼神善良的女子。對於一般人而言,三十四歲的潔琳身材相當特別。她並沒有特別胖,四肢甚至要比高挑的伊芙妮來得纖細,可是她的肚子卻像藏了顆大皮球似地鼓了起來。伊芙妮知道她懷孕了,同時也知道那些見到潔琳便連忙迴避的人們心裏在想些什幺。這羣可憐的傢伙,大概連她們體內有一種生殖細胞叫做卵子都不知道吧。不過那也無可厚非。畢竟孕婦幾乎只出現在軍隊的特殊機構中,更何況一般人的卵子早已遭到污染而失去受功能。伊芙妮對主動邀請她到山上避難的潔琳深興趣,於是便答應與她同行。

她是從哪個組織偷跑出來的「代行者」嗎?伊芙妮尾隨潔琳於戰壕內東奔西走時不停思索着,這個樂觀的女人怎幺看都不像那種生產機器。再加上她説自己已經受孕九個月,代表她既明白人類的繁殖原理,也應該與其她十位姊妹的其中一位有過接觸。難道她也聞得出我的身體裏有着一般人所沒有的氣味?伊芙妮突然覺得自己最好別再像妹妹那般不斷自問自答,否則她可能會早一步發瘋。

潔琳似乎是要帶她的夥伴們與伊芙妮到被她們稱為「聖壇」的地方。她的夥伴大多是三十出頭的女子,除了都不怎幺喜歡回應潔琳的話以外,她們並沒有什幺值得一提之處。這些人信仰的是在波耳貝塔頗為知名的聖沙教。與一般信仰者不同的是,她們是相當狂熱的教徒。伊芙妮乖順地聽着潔琳説起聖沙教存在世間的重大意義。

「由於人類背棄了神、無端挑起戰爭,代表大地的沙之神震怒之下放棄了人類這個種族;豐饒之地因此變成枯萎之地,人心也不再像從前安詳和樂,大家都會在煉獄般的世界受盡折磨而死去。可是實際上神並沒有放棄人類。祂將自己的權能授予體永不磨滅的第一位教徒、成立聖沙教,並且會在世界末時祝福所有的教徒上天堂。那是一個非常美妙的地方。在那裏,我們可以永遠與大地之神生活下去。」聽潔琳熱心傳教的這段時間,伊芙妮儘可能將她所能想到的附和語及讚美語全部用上了。這真是要人命呀。雖然她百分之百肯定聖沙教只是某人企圖以宗教力量羣眾的手段,這話也絕對不能在狂熱教徒面前説出來。為了避免自己不慎出厭惡或嘲諷的態度,伊芙妮裝出一副非常想了解的樣子,結果因此到興奮的潔琳講得更勤了,她身邊的教徒們也開始妳一句我一句地談論起聖沙教的偉大。等到她們接受聯盟一支分隊的護衞直到步出戰壕,魯特亞山脈其中一道壯闊的入口就出現在眼前。從這兒開始就是險惡的山道了。關於在雪道中的記憶,伊芙妮則完全不願去回想。

「讓我們祈禱吧。」站在聖壇前方的三層台階上,年老的教主大人聲音宏亮地響起。

伊芙妮與另外那些跟自己一樣披着黑鬥蓬的同伴們朝聖壇中央跪了下來、五體伏地。現在是淨化祈禱。然而伊芙妮壓沒想過要為聖沙教獻出半點力。她現在只想在這間瀰漫着毒氣與詭異信仰的破寺中等待波耳貝塔的動亂結束。六個小時前還曝在大雪中的身子仍然忍不住發顫,同樣的情況在幾位從風雪中倖存下來的教徒身上也可看見。當然,最明顯的莫過於接受淨化祈禱的對象,也就是由於自身擁有不應該存在的災厄軀,將沙之神所不願見到的戰火帶到世上的叛教罪人。

「為我教的罪人祈禱吧。透過淨化,讓遭受妖魔附身的潔琳教友獲得神的救贖吧。」即使眼皮必須牢牢閉上,伊芙妮依然看得見嚴肅地唸着禱詞的教主大人,也看得見嘴裏了條沾滿血漬的巾、四肢被固定而躺在聖壇中央石牀上的潔琳。她極力向後仰的臉正對着伊芙妮的頭頂,突冗到幾乎要掉出來的眼珠子似乎在向低首的她懇求着什幺。很單純的恐懼啊。妳不是個率真又虔誠的教徒嗎?既然教主大人要「淨化」妳,身為狂熱的教徒不是該到至上的榮耀與幸福嗎?伊芙妮內心的問題自然得不到回應。只有教主大人低沉的聲音伴隨着一陣低吼結束後傳來的下一道命令。

「現在,大家抬起頭來。妳們看到了什幺、聽見了什幺,用心去尋找答案吧。但是切記,不要忽視了我們人類生於世上的罪孽啊。看看我們親愛的潔琳教友,看看她消瘦蒼白的臉,看看她面目猙獰的模樣。以前的潔琳是這副模樣嗎?不,當然不是。各位,潔琳現在很痛苦啊。災厄的妖魔控制了她,並寄生在她純潔的身體中,使她在極痛苦的狀態下成為叛教的罪人、世界的罪人。我們聖沙教都是一體的存在。各位,覺到潔琳教友的痛苦了嗎?從內心深處受到了吧。現在讓我們將潔琳教友的臉深深記住,並且為了完成潔琳的淨化、使潔琳的靈魂能夠抵達神所在的天堂,我們必須分擔潔琳的罪惡。讓我們下必要之血,滿懷對神的下必要之血;然而我們的雙手沾的是惡的黑血。不要被鮮紅的黑血所惑,必須將寄宿於潔琳腹中的妖魔剷除才行啊。將不屬於潔琳身上的妖魔殺死,潔琳才能獲得最後的救贖啊。啊啊。各位,讓我們着淚替潔琳教友默哀。各位,讓我們鐵着心替潔琳教友淨化吧。」教主大人痛心地以詩般的語氣説完後,與圍繞在石牀周圍的教徒們一同拿起了或生鏽或毀損的農具及刀子,朝等待淨化救贖的潔琳走去。伊芙妮為了不惹教徒生疑也抓住一把刀身斷成兩半的水果刀,擠進逐漸朝石牀縮小的黑圓圈之中。她帶着與其她教友同樣捨棄了生氣與自我的眼神注視着死命望着自已的潔琳。當圓圈縮小到彼此觸手可及的大小,教主大人以慈祥的笑容環視動着或哭泣着的教徒們,伸手抓住了潔琳緊緊咬住的巾並緩緩説道:「各位,我們也不能忘記潔琳教友勇敢抵抗妖魔的聲音啊。」§東方都市瑪加達是座無時無刻都沉浸於悲傷情緒的城市。

這座東南面海的城市過去一段時間曾享盡繁華。三十年前,由於新堪察加半島與大陸的連接點──魯特亞東邊山脈爆發原因不明的毀滅崩塌,長達一百七十公里的山脈與陸地墜入腐敗的紅大海,新堪察加頓時成為東方近海的新生孤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