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鴻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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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維的父親人稱夏丹青,當年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和江南子齊名。夏丹青擅工筆,江南子擅水墨,二人年輕之時都是心高氣傲,時常因畫法優劣爭論,後來總覺得打嘴仗不夠過癮,進而便斯文掃地,改為拳來腳往,大打出手。而且兩人都是江南的風才子,爭風吃醋的事情也不少,江南各處名館玉樓,都是二人打架的好地方,身邊又都有一眾損友,每次動手都是場面可觀,也算是當年江南一景。
江南子滔滔説起少年時的往事,滿臉興奮之,彷彿那些荒唐行徑還歷歷在目。尤其説到打架的時候,更是神采飛揚,好像當年他天下無敵似的。彌水清心覺好笑,不問了一句,先生練的是什麼功夫?江南子大手一揮,道:“什麼功夫也不練,我們那時打架,都是腦門頂個勇字…”然後又説起當年打架的手段,什麼先是互罵幾句,然後開始扔椅子扔酒杯,雙方的膽小之輩就被砸跑了,剩下的都是能人,下面就是搏了。聽起來,這些才子倒像是潑皮無賴。
説着説着,江南子沉默下來,嘆了口氣道:“後來丹青兄有了家室,便不總出來玩了,當年那些朋友也都散了,各奔東西,彷彿一夜之間人就都沒了。”語氣中有説不出的落寞。頓了一頓,江南子又道:“夏維,當年你剛出生的時候,我去喝滿月酒,那是我倒數第二次見到你爹。”夏維出生之後,夏丹青就過起隱居的子,閉門不出,連畫作都漸漸少了。而江南子仍然徘徊在煙街柳巷,只是少了許多朋友,也覺得索然無味,乾脆便去尋訪名山大川去了。幾年之後回來,卻趕上百年不遇的大瘟疫,繁華的江南也是路有餓殍,屍骸遍地,許多人都在舉家遷移。江南子聽説連自己家人也都已逃難而去,玉寧城內舉目無親。某他閒逛到夏丹青家,卻見老友家中人去屋空,不勝唏噓之餘,他在宅內轉了轉,無意中發現夏丹青留下的畫作,看手筆遠勝當年,江南子一時震驚,慨夏丹青確實才華勝過自己,竟再也不管其他,便擅自住在了夏家宅內,研究夏丹青的畫作。
夏維聽到這裏,喜道:“原來這宅子真是我家,我沒記錯。”江南子笑道:“本家主人回來了,看來我該搬出去了。”夏維忙道:“先生言重了,我可沒有趕您出去的意思。”江南子道:“這些事稍候再説,來,我帶你看些東西。”説着,便引夏維和彌水清走進偏房。
房間不大,四壁皆空,沒有任何陳設,只在牆上掛着一幅怪異的畫作。三尺長半尺寬的畫紙上,只在中央有一點墨跡,仔細一看,彷彿是一隻鳥的輪廓。畫紙已經發黃,那隻鳥大概只有螞蟻大小,不走進都看不出來。
江南子舉着燈,望着那幅畫,悠悠説道:“這是丹青兄留下的,若他遵守諾言,這應是他最後一幅畫了。”夏維連忙追問,江南子解釋起來。
原來在大瘟疫退去後,夏丹青返回了玉寧,是一個人回來的,回到故居與江南子暢談起來,聊起往事都慨萬千。最終夏丹青決定離開這人間是非之地,出海去尋海外仙島,最後説將不再作畫,並當即揮毫,畫了眼前這幅《鵬翱無間圖》。
彌水清在旁聽了半天,一聽這畫的名字,再看看畫上只有一個小黑點似的鳥,險些笑出聲來,但見江南子和夏維都愣愣的看着畫,面嚴肅,便也忍住了笑。
江南子喃喃説道:“丹青兄一生擅工筆,但最後作此畫時,僅用兩筆,掃出大鵬雙翅,再不着墨,卻有氣象萬千,令觀者回味無窮,實在令人驚歎。這些年我常常對着這幅畫,一看就是一整天。起初心中不忿,不明白為何自己就畫不出這樣的手筆呢?僅僅兩筆啊!但這些年我也明白了,雖是兩筆,但凝聚了丹青兄數十年的功力。他對畫的理解,對人生的察,都凝聚其中了,而且他説這是最後一幅,畫時的心情,便也不同。我畫不出來,便是我仍然心中有畫,不能放下。放不下,就不能繼往開來。唉,我悟了十年,才有這點心得,料想和丹青兄的境界還相去甚遠。”彌水清一頭霧水,對江南子的話似懂非懂,但看向夏維的時候,發現他已淚滿面,卻不知是為何傷心。江南子也不説話,向彌水清使個眼。彌水清會意,便隨江南子默默走了出去。
庭院清幽,看門的姜伯正在掃院。江南子領着彌水清在院中站定,道:“你是夏維的結拜義妹?”彌水清點頭應是。
江南子淡淡笑道:“夏維果然有乃父之風,收的小妹都如此乖巧。”彌水清聽出話裏有話,紅着臉道:“先生這是説什麼呢?”江南子也不解釋,笑道:“其實,這些年夏維的名頭也很響亮,種種事蹟我都有所耳聞,只是不敢確定他就是丹青兄的後人。今一見,果然有丹青兄的風範。唉,小姑娘,夏維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彌水清點頭道:“是,他近來總是愁眉不展,大概是在考慮北方的局勢吧。”江南子道:“原來如此,那我們不要打擾他了。在這裏,或許他能想通一些事。”可這一想就是一夜,天大亮,彌水清忍不住進屋看了看。夏維仍站在屋內,目不轉睛地望着父親留下的畫,眼眶青黑,顯是一夜未眠。彌水清不明所以,又仔細看了看那幅畫,總覺得就是一張好好的紙上點了兩筆墨點,比之小孩的畫都不如,完全沒看出什麼意思。
夏維忽然道:“小妹,若是咱們向顏瑞借五千兵馬,你説他會答應麼?”彌水清一愣,道:“説不準,我總覺得顏瑞太深沉,説不定我們要走,他都不會放人,更何況向他借兵?”夏維點點頭道:“看來還是要自己發展咯。”彌水清忙道:“三哥你有什麼打算了?”夏維道:“有了,全有了。我總算明白自己錯在何處了。這些年我都是在給別人幫忙,給別人做嫁衣,自己卻沒落下半點好處。到了現在,仍是孑然一身,只有小妹伴在左右。小妹,你願不願意跟我去西北省?”彌水清訝道:“去西北省?”夏維道:“正是。如今只有西北省有我投機取巧的空隙,我去那裏,不出三年,必能闖出一片天地。到時候我才有實力來爭這個天下,再不受人牽制。”彌水清道:“三哥,你是要自立門户?”夏維點頭道:“正是此意,小妹,我真的需要你,你願不願幫我?”彌水清想也不想,便堅定地點頭道:“幫,小妹這一輩子,都會跟着三哥的。”夏維大喜,拉着彌水清走出去,又問了問江南子,關於自己父親的事情。江南子説自從夏丹青出海之後,便再也沒有音信了。夏維略失望,但旋即又笑了起來,對江南子深深打了一躬道別,便拉着彌水清回去見顏瑞。
顏瑞一見夏維走進來,便覺得驚訝。昨夏維還是一副灰心喪氣的樣子,今卻意氣風發,彷彿充滿自信。顏瑞忙問出什麼事了,夏維也不回答,開口便説要向他借五千兵馬。
顏瑞一愣,道:“夏維,你當我有多少家底?五千人説多不多説少不少,但我也真是拿不出來給你。”夏維似乎早料到他這樣説,便道:“那就三千!”
“不行。”
“兩千?”
“不行,你要想走,我最多給你兩匹老馬。”
“媽的,你小子真沒義氣。算了算了,當我不認識你,告辭了。”顏瑞連忙將他攔住,罵道:“你他媽急什麼?你都不告訴我要做什麼,我憑什麼幫你?”夏維冷哼一聲,卻不説話。彌水清解釋道:“我和三哥要去西北省。”顏瑞一愣,沉半晌之後似乎猜出夏維的打算,説了聲“你先等等”然後便走開一陣,回來的時候手裏抱着一副劍匣,遞給夏維。
夏維不明其意,將劍匣打開,取出一口寶劍。劍鞘劍柄形狀古樸,沒有任何多餘的雕飾。將劍出,如水的劍光頓時將滿室映亮,只見劍是單刃,似劍似刀。夏維將劍橫在眼前,一手在劍背上撫了一下,到森森寒意由指尖滲透全身,不打了一個冷顫,讚道:“好劍”顏瑞笑道:“你倒是識貨。這可是當初我朝開國之時,皇室欽賜北王家的鎮家寶劍,名為北星劍。現在華朝完了,北王家也完了,我留着這劍也沒用,就把它送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