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處置陌生人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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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傍晚,天氣涼宜人,洛雅·瑪倫與木訥的丈夫亞賓正在玩牌。在房間的某個角落,一名老者坐在電動輪椅上,一面憤憤地將報紙翻得沙沙作響,一面叫道:“亞賓!”亞賓·瑪倫沒有立即答應,他仍仔細撫着又薄又滑的長方形紙牌,考慮下一張牌該怎麼打。當他終於做出決定後,他以一句漫不經心的“你要什麼,格魯?”作為回答。
一頭白髮的格魯將報紙拉下一點,兇巴巴地望着他的女婿,再次將報紙翻得沙沙作響。他到那種噪音能為自己帶來極大的解。倘若一個人力充沛,卻被迫釘在輪椅上,腿雙成了兩沒用的枯枝,太空在上,那麼他一定會找到某種方式,來宣他心中的不滿。而格魯的道具便是報紙,他用力翻扯着,誇張地揮動着,在有必要的時候,還會拿起報紙敲敲打打一番。
格魯知道,在地球以外的地方,家家户户都備有傳訊機,它能將最新消息印在微縮膠捲上,使用標準的閲讀機就能閲讀。可是格魯心中瞧不起這種東西,那是種無能而墮落的習慣!
格魯説:“你有沒有讀到考古遠征隊要來地球的消息?”
“沒有,我還沒看到。”亞賓以平靜的口氣答道。
格魯其實是明知故問,因為除了他自己,本沒有人看過今天的報紙,而他們家去年便已不再接收超視。不過,反正他這句話只是用來當開場白。
他説:“嗯,有個考古隊要來,而且是帝國資助的。你有何看法?”他開始朗讀報紙的內容,語調變得有些古怪,大多數人高聲朗讀時,都自然而然會改用這種不自然的語調。
“貝爾·艾伐丹,帝國考古研究所資深研究員,在接受銀河通訊社訪問時,滿懷信心地説明此次考古研究可預期的重大結果。這一次,他的研究對象是地球這顆行星,它位於天狼星區外緣(參考星圖)。‘地球,’他説‘它的古老文明與獨一無二的環境,孕育出一個畸形文化。長久以來,我們的社會科學家一直忽視它的重要,只將它視為當地政府的一個棘手課題。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在未來一兩年內,藉着對於地球的研究,將為社會演化與人類歷史的某些既有基本觀念,帶來一次革命的改變。’等等。”他以華麗的花腔結束了這段朗誦。
亞賓·瑪倫沒怎麼注意聽,他咕噥道:“他所謂的‘畸形文化’是什麼意思?”洛雅·瑪倫則本沒聽進去,她只是説:“輪到你了,亞賓。”格魯繼續説:“咦,難道你不要問我,為什麼《論壇報》要刊登這篇報道?你知道如果沒有一個好理由,即使付一百萬帝國信用點,他們也不會刊登銀河通訊社發佈的新聞稿。”他等了半天,卻沒等到任何回答,於是又説:“因為他們還附了一篇社論,整整一版的社論,把艾伐丹這傢伙轟得天昏地暗。這個人想來這裏進行科學研究,他們就使盡吃力氣設法阻止。看看這種煽惑羣眾的言詞,看看啊!”他將報紙拿在他們面前搖晃:“讀一讀啊,為什麼不讀呢?”洛雅·瑪倫放下手中的牌,緊緊抿起薄薄的嘴。
“父親,”她説“我們辛苦了一整天,現在別再談政治了。等會兒再説,好嗎?拜託,父親。”格魯面不悦之,模仿女兒的口氣説:“‘拜託,父親!拜託,父親。’我看得出來,你一定對你這個老父親厭煩透頂,甚至捨不得隨便説兩句,跟他討論一下時事。我想是我連累了你們,我坐在這個角落,讓你們兩個人做三份的工作…這是誰的錯?我還很強壯,我願意工作。你也知道,我的腿只要接受治療,就一定可以痊癒。”他一面説話,一面拍打着那腿雙。那是幾下用力、暴、響亮的巴掌聲,但他只能聽見,卻沒絲毫覺。
“我無法接受治療,唯一的原因是我太老了,已經不值得他們幫我醫治。難道你不認為這就是‘畸形文化’嗎?一個人明明可以工作,他們卻不讓他工作,這種世界你還能找出別的形容詞嗎?眾星在上,所謂的‘特殊制度’實在荒謬絕倫,我認為現在該是我們中止的時候了。它們不只是特殊,簡直就是瘋狂!我認為…”他奮力揮舞雙臂,由於氣血上湧,他的臉孔漲得通紅。
亞賓卻從椅子上站起來,伸手緊緊抓住老人的肩頭。他説:“有什麼好心煩的呢,格魯?等你看完報紙,我一定讀一讀那篇社論。”
“當然,但你會同意他們,所以説有什麼用呢!你們這些年輕人,都是一羣軟骨頭,只不過是那些古人手中的海綿。”此時洛雅厲聲道:“好啦,父親,別提那種事。”她坐在那裏,靜靜聽了一會兒,自己也説不出為什麼這樣做,可是…
每次只要提到古人教團,亞賓就會到一陣刺骨的涼意,這次也毫無例外。格魯這樣口沒遮攔,實在是不安全的舉動,他竟然嘲笑地球的古代文化,竟然…竟然…
啊,都是那個下賤的“同化主義”他趕緊了一下口水,這個詞彙實在醜惡,即使想一想都令人受不了。
當然,格魯年輕的時候,曾經盛傳一些放棄古代舊規的愚蠢言論,可是現在時代不同了。格魯應該知道這點——他也許知道,只不過身為一名錮在輪椅上的“囚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數着子,等待下一次普查來臨,因此很難保持一個理與理智的頭腦。
也許三人之中,要算格魯最能處之泰然,不過他沒有再説什麼。時間一點一滴地溜走,他變得越來越安靜,報紙上的鉛字則越來越模糊。他還沒時間仔細閲讀體育版,原本搖搖晃晃的腦袋便緩緩垂到前。他發出輕微的鼾聲,報紙則從他的指縫溜到地下,發出最後一下無意的沙沙聲。
然後,洛雅以憂心忡忡的口氣,悄聲道:“我們這樣對他,也許不能算是仁慈,亞賓。像父親這樣的遭遇,過着這種生活實在非常痛苦。跟他以往悉的生活比較起來,這樣活着簡直生不如死。”
“好死不如賴活,洛雅。他現在有報紙和書籍跟他做伴,就讓他鬧吧!像這樣一點點的動,可令他神振奮,他會有幾天快樂安詳的子了。”亞賓又開始研究手中那副牌,當他正要打出一張的時候,大門突然響起一陣敲擊聲。但隨之而來的嘶啞叫喊,卻聽不出是在説些什麼。
亞賓的手震了一下便僵住了。洛雅盯着她的丈夫,雙眼透出恐懼的目光,下則不停在打戰。
亞賓説:“把格魯推走,快!”當他這樣説的時候,洛雅已經來到輪椅旁邊。她一面推着輪椅,一面輕聲哄着老者。
但輪椅剛剛轉動,格魯便立即驚醒。他發出一聲息,然後坐直身子,自然而然伸手摸索着報紙。
“怎麼回事?”他氣呼呼地質問,聲音還特別大。
“噓,沒有關係。”洛雅含糊地説了一句,便將輪椅推到隔壁房間。然後她關起門來,背靠在門上,她平坦的部劇烈地起伏着,眼睛卻在尋找丈夫的目光。此時,又傳來另一陣敲門聲。
打開大門的時候,他們兩人站得很近,幾乎像是擺出一種防禦姿勢。而當他們面對這個矮胖的陌生男子,望着他臉上曖昧的微笑時,兩人同時出充滿敵意的目光。
洛雅説:“有什麼我們能幫你的嗎?”那純粹只是禮貌的問話。不料那名男子突然大口氣,並且伸出一隻手,扶住搖搖墜的身軀,嚇得她趕緊向後跳開。
“他生病了嗎?”亞賓不知所措地問“來,幫我扶他進去。”幾小時後,在他們寧靜的卧房中,洛雅與亞賓慢地準備就寢。
“亞賓——”洛雅説。
“什麼事?”
“這樣做安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