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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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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明天走人,今天的事情也還知道要做。”他説。

葉家福立刻生疑,追問蔡波明天打算走去哪裏?蔡波説這可以打算嗎?當然是上邊怎麼安排,咱們怎麼走人。哪可能一拍翅膀飛掉,像鳥一樣。葉家福説蔡波不會明天就走人了吧?他想找蔡波問些事。蔡波頓時警覺,説葉老兄無事不登三寶殿,難道又有人狀告蔡區長男女作風?葉家福不發笑,説這回不找區長辦案取證,純為私事。

“準備娶老婆了?”葉家福説還早,那件事不勞蔡區長心。找蔡波是因為老家謀劃修路,雖只是鄉間小路一條,與蔡區長從事的繞城高速不可同而語,但是讓他很有心理負擔,因為鄉親們認真期待,他又不太懂行,想虛心諮詢,向蔡區長討教。

“老葉懂得以權謀私了,”蔡波大笑:“多準備點諮詢費。蔡區長要價很高。”兩人約定明天上午九時,在葉家福的辦公室見面。

“知道你這個人。”蔡波説“除了辦公室無處可去。”結束通話前,葉家福特地招呼一句,説村裏人雜,注意別多説。蔡波讓葉家福放心,蔡區長水平高,很得領導看中,這個時候知道只談公事,母事不講。

他顯然還不能釋懷。葉家福清楚他為什麼不痛快。

前埔村民因折遷鬧事,蔡波趕到現場處置,化解了爆炸局面,卻反遭趙榮昌斥責,這是因為事件本不該如此。前埔鎮處於城鄉結合部,是道林區一個事件多發地帶,這地方的麻煩一般人不下來,蔡波可以,因為他悉情況,曾經在那裏當過鎮長、書記,升到區裏後也一直掛鈎前埔,在那裏有影響力。去年下半年道林區調整領導分工,蔡波提出前埔是要害部位,舉足輕重,建議區委書記丁秀明親自掌握。丁秀明初任書記,有心表現以建立威信,很輕易就答應接手。她畢竟比較,求勝心切,決策過急,一不留神就讓前埔鬧得幾乎不可收拾。在旁人看來,蔡波把前埔推給丁秀明,村民鬧事之際遠去北京不在現場,即便不是有意看丁秀明笑話,至少存有個人意氣。這麼説對蔡波不算太冤枉。

葉家福很清楚蔡波的意氣從哪裏來:他的資歷和能力都在丁秀明之上,也比丁秀明年長。去年道林區原書記調離時,他是區長,原定他接,卻讓副書記丁秀明後來居上,其中原因是省裏考慮培養年輕女幹部,也因為趙榮昌力主把他直接提為副市長,這個安排當然強於在區裏當一把手。哪想後來省裏考核時發生了意外情況,蔡波未能上去,留在區裏,屈居丁秀明之下,因此才有那麼些牢騷。好在這人尚知輕重“女上位”、公的母的之類怪話只在私下裏説説,該幹什麼不敢不做,例如吃剩飯“替女幹部擦股”負責收拾丁秀明留下的前埔一攤。

這一攤牽動很大。前埔這裏正在修建繞城高速公路,繞城高速是本市當年最大的基礎設施項目,它將與分別經過市境北部與南部的兩條高速公路線連接,在市區四周形成一個高速路環,可望有效改善通狀況,拉動市區及相鄰各縣經濟發展。這條路由趙榮昌市長親任總指揮,它的立項到籌資興建,都在趙榮昌手上促成,是本屆市政府,也是趙榮昌本人的一大標誌建樹。繞城高速有近十公里路段位於道林區境內,經過前埔鎮的路段約有兩公里,從規劃線路開始,這兩公里地面就麻煩叢生,因為涉及動遷的房屋比較多,還因為前埔鎮與周邊相比情況格外複雜。這裏富庶,處城鄉之間,讀書人和外出當幹部者多,關係網和信息渠道十分發達,人比較膽大。用區鎮幹部的話説,叫做“前埔的頭特別難剃”此刻,未來高速線路經過的前埔一帶呈現出一種罕見的建築奇觀,大片舊有民居之間,雨後筍般長出大批新式簡易民房,形態各式各樣。有些於屋頂上長出閣樓,一層再迭一層,層層向上,有如磨盤上長出寶塔。有的則在樓房外圍加蓋一圈平房,把原有房屋包起來,看上去就像一張靠背椅放進了大澡盆。還有的屋子更離奇,外邊沒有空地,乾脆就在自家大門裏庭院中起屋,圓圓一柱炮樓從天井升起,滿滿當當,擠得庭院幾乎放不下一張凳子。各種簡易建築奇形怪狀,有一點非常相象:都是用最便宜的材料,最簡單的施工,最單薄的配置,最難看的模樣和最快的速度建成,多是薄機磚砌幾堵牆,爛木頭支一層蓋,四周胡亂抹一層灰泥,留下大大的窗和門,這就大功告成。類似建築過於草率簡易,有如紙糊,一個小孩在牆撒一泡,下一把力氣,很難一舉推倒,卻已足夠製造出一場地震。

這種房子可以讓人住嗎?沒有哪位好漢敢到這裏找死。類似房屋不供主人居住或出租之用,只備拉條皮尺丈量,然後拆除。如此見縫針一哄而上的奇怪建築表現出豐富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其立意卻非常現實:繞城高速公路要經過這裏,動遷民居可獲補償。按照規定,未經批准沒有合法手續自行搶建的建築,包括各種違章搭蓋不在獲補之列,前埔這裏人卻有其看法,認為值得一試,不管三七二十一隻顧搭蓋,起初還是偷偷上,末了就明着來,大家互相攀比,唯恐自己沒跟上要吃虧,於是就在非常短的時間裏迅速造就了高高低低的一片建築奇觀。這種局面讓施工部門和地方領導非常頭痛,違規搶建不能允許,涉及面一大,處理起來特別棘手。那段時間區委書記丁秀明派出大批人員挨家挨户做工作,試圖加以制止,卻收效不大。為了顯示決心,她決定組織一次強制執法行動,選一處違章建築密集的地塊下手,強行拆除。事前區裏反覆宣傳告誡,大造輿論,然後才組織強大力量付諸行動,卻不料因為一個老漢的意外摔死,釀成羣體事件,公路施工部署被打亂,工程被迫停頓,影響嚴重。

所以趙榮昌非常惱火。他不計過程,只看結果,唯蔡波是問。趙榮昌的道理很簡單:繞城高速為他高度重視,與之相關的事項不容推扯。蔡波身為區長,又是同學,一向為趙榮昌看重,於公於私,都不能拿這種事來鬧意氣。蔡波捱了罵,有點牢騷,但是趕緊吃剩飯,接手處置前埔事項,也屬應該。如葉家福規勸,道林區前埔鎮與市政法委葉副書記之間隔了好幾個層次,他還那般牽掛,回一趟老家,過夜都不敢,一路顛簸往回趕,唯恐貽誤。蔡區長負有直接責任,更該知道利害。

葉家福於‮夜午‬回到市區,當夜平安無事。隔上午,他提前於八點半到達單位,準備接見蔡區長,打聽老家修路事項。不料剛進辦公室,沒到約定的時間,蔡波的電話來了,語音急促。

“今天去不了了。”蔡波説“出了點事。”葉家福立刻想起前埔。

“昨晚一鍋鴨粥,飽嗝打得那麼快樂,沒解決問題?”他問。

蔡波説不是那個。前埔沒問題,是家裏有些情況。私事。另找個時間談吧。葉家福那條路不急吧?

葉家福一聽不是前埔鬧事就放心了。

“怎麼搞的?”他問“聲音不對啊。聽上去緊張?”蔡波不説究竟,只講另找時間談。那時恰有人敲辦公室門,葉家福沒再多問,讓蔡波儘管忙去,星期天辦私事無可厚非。他老家的路沒那麼急,哪怕是給小廟修堵牆也得花些時間,別説有關老人死去都快六百五十年了。

葉家福把電話放了。敲門進屋的是常志文,她在門邊向葉家福敬禮。

葉家福還了禮:“怎麼跑這裏來了?”常志文表情沉重。

“有件事。電話裏講不方便。”她説。

她到葉家福的辦公室,講的是另一個人的事情:“林琳出事了。”葉家福沒反應,不知道她説的林琳是什麼人。常志文解釋説,林琳是林慶國的侄女,林瑋的堂妹。葉家福啊了一聲,想起來了。

“她怎麼樣?”幾天前這個林琳與丈夫施雄傑惡吵一架,翻了臉,一摔門離家出走,數不歸。施雄傑以為林琳跑到林慶國那邊去了,負氣不管。昨天上午林慶國子打電話到施家找林琳,施雄傑一聽子不在林家,這才着慌,開始四處尋找。當天下午,因尋找無果,施雄傑到公安局報了案。警方核對情況,注意到失蹤人員的一些特徵與他們發現的一具無主女屍相像,於是安排施雄傑去認屍,確認就是林琳。

“是淹死的,在山重水庫發現。”常志文説。

葉家福立刻拍了一下腦門。他從桌上文件夾裏找出那份呈報件,山重水庫發現女屍的信息果然列在該報件第三條上。居然是這個林琳!

常志文已經瞭解了相關案情:辦案民警在水庫邊一處草坡上找到死者的小包和一雙高跟鞋,包裏只有紙巾霜等女私人用品,沒有證件信函等文書物品。有一隻小錢包,留有兩千多元錢。現場的高跟鞋放置整齊,周邊並無搏鬥跡象,錢物無損。辦案人員傾向於排除他殺,認為極可能是自殺。

葉家福搖頭,説糟糕,林部長怎麼會碰上這個。

“他掉了眼淚,話都説不出來。”常志文説“家亂成一團。”因為當年的關照,葉家福對林慶國一直抱之情。他對林家的情況有些瞭解,知道死去的這位林琳雖是林慶國的侄女,關係卻不同於一般叔侄。林慶國生長於市郊農村,早年家貧,為了供他讀書,一家人竭盡全力。林慶國後來當了幹部,漸漸上升,他的同胞弟弟則一直留在家裏種地,未能出頭,因為家庭困難,供不起其他孩子上學。林慶國對這個弟弟一直負疚。弟弟婚後生有三個孩子,林慶國把其中一個女孩接到家中撫養,讀書培養,這就是林琳。這位侄女從小在林慶國身邊長大,如同他的女兒,連名字也是林慶國給改的,與他親生的林瑋取一個偏旁,視同姐妹。這孩子一朝出事,對他的打擊可想而知。

常志文告訴葉家福,林家定於明天出殯。葉家福點頭説原來是這樣。常志文有些驚訝,問葉家福是不是已經聽到消息了?葉家福擺手,説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他想到的是蔡波。今天上午蔡波為什麼不能如約前來,電話裏的聲音為什麼覺異樣,葉家福明白了。蔡波是林慶國的女婿,林瑋的丈夫,死者林琳的堂姐夫。家裏出了這種事,難怪此刻顧不上其他。

常志文説她上午要到林家,看看能不能幫點什麼忙,問葉家福是不是一起走?葉家福讓常志文自己去,他這裏還有些事情,完了,他會另找時間去看望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