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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人事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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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雪宜不覺有些詫異,暗道:“他們怎地開了房門,卻又不進來了呢”突然間,一絲火光在門縫外一閃而滅。

方雪宜心中大震,尋思道:“莫非他們竟然如此下作,想用什麼毒香之類的毒物,來對付我嗎?”轉念及此,不心中大怒,正待躍身而起,出房將兩人制住,陡然一縷異香誘鼻而入,若非他覺出有異,立即屏住呼,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究竟是他的江湖經驗不夠,否則,他大可在發現門外火把子晃燃之際,就先閉住呼,改用師門龜息之法換氣,豈不連這一點兒險也不必冒了。

就在方雪宜屏住呼的同時,那兩人業已推門而入。

如此一來,方雪宜索就不再有動靜,只是盤膝坐在牀上,冷眼瞧着兩人的下一步行動。

這兩個傢伙的膽子可真不小,但見他跨入房內以後,竟然由其中一人幌亮了火摺子點燃桌上的油燈。

燈光一亮,兩人立即轉身向牀上望去,登時,兩人如遭雷擊一般愣住了。

那獐頭鼠目的一位,一抖手中單刀,顫聲喝道:“你…沒有暈倒嗎?”方雪宜眼見這兩人鼻孔之中,有兩個黑藥丸,知道必是用來祛毒之物,當下心中一動,忖道:“我何不先制住其中一人,先行取到祛毒藥丸再行開口説話,也免得一不小心,中了他們的道兒…”主意既定,方雪宜冷哼一聲,陡然雙手一拍牀沿,全身凌空而起,直向兩人掠去。

方雪宜自己並不知道眼下他的武功之高,已屬頂尖高手,此刻心中急想取得對方的法毒‮物藥‬,是以行動之間,自是用上全力,去勢之快,簡直已有令人目不暇接之,但見人影一花,獐頭鼠目的漢子,手中單刀尚未揚起,人已倒在地上。

方雪宜左手一撈,將那人抓在手中,同時右手一探,已把那漢子鼻孔之中的兩粒藥丸取出,在自己鼻端。

這時,那另外的一位漢子,似是已經嚇得呆了,手中雖然有一柄匕首,卻是木愣愣的站在那兒,動都不敢動一下。

方雪宜回手將那獐頭鼠目漢子擱在地上,兩眼眨了一眨,冷笑道:“你們可是成玄通的手下?”這手握匕首的漢子,長得比那獐頭鼠目人要魁梧得多,但此時卻也像狗熊一般地縮在一起,對方雪宜所問之話,宛如充耳不聞一般,久久未曾回答。

方雪宜瞧着他這份窩囊相,心中實是生氣,劍眉一皺,沉聲道:“你是啞巴嗎?”那人被方雪宜犀利的目光,瞧得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搖着頭顫聲道:“小…

小的會…講話…”方雪宜道:“很好,你用心聽着,一句一句地照實回答!”話音一頓,接道:“你叫什麼名字?”那人應道:“小的名叫趙三拳!”方雪宜失聲道:“趙三拳,這名號不錯!”趙三拳瞧見方雪宜的臉上笑容,不膽子大了不少,揚了揚右拳,道:“小的天生神力,手下很少走過三拳之人,所以,夥計們都叫我趙三拳!”方雪宜暗自一笑,付道:“看此人説話,倒像是耿直的老,稍時倒是不必為難他了。”當下微微一笑道:“你是劍門五鬼門下。”趙三拳道:“公子,小的主人已然改稱劍門雙俠了,你老不知道?”方雪宜劍眉聳動,笑道:“不錯,五鬼已喪其三,自然不能再用昔年的名號混世…”微微一頓話音,接道“不論是二鬼也好,還是雙俠也好,你的主人可是成玄通和董方?”趙三拳道:“小的主人正是成、董雙俠。”方雪宜冷冷笑了一聲,突然喝道:“你們兩人夜入我的房間,暗用毒香人,可是認識我是誰?”趙三拳道:“這…這個…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公子莫要見怪。”方雪宜心想:你們想要我的命,還要叫我莫見怪嗎?不過…口中卻淡淡的説道:“奉什麼人命?”趙三拳道:“自然是主人之命了。”方雪宜略一沉道:“成玄通現在何處?”趙三拳道:“小的不知道!”方雪宜瞧那趙三拳的神態,似是並未説謊,當下皺眉道:“你奉了主人之命,前來暗算在下,又怎會不知道主人何在呢?”趙三拳道:“公子,小的説的是實話…”方雪宜道:“如此説來,你們不是直接受命而來了?”趙三拳笑道:“公子説對了,小的們當然是不夠資格直接聽命主人啦!”此人已然漸漸地不再膽怯了。

方雪宜道:“你奉何人所差來此?”趙三拳道:“小的…是奉了宗堂主之命…”方雪宜未等他説完,忍不住口道:“哪一位宗堂主?可是宗士義嗎?”趙三拳道:“不是!”方雪宜一怔,道:“不是金槍宗士義?”趙三拳道:“公子,這宗堂主乃是宗堡主的公子。”方雪宜恍然道:“是那宗貴嗎?”趙三拳道:“正是宗大公子!”方雪宜冷哼道:“宗貴現在何處?”趙三拳道:“宗堂主就住在嘉定城之內。”方雪宜忽然沉聲道:“趙三拳,你想不想活?”趙三拳不自主地摸了摸腦袋,道:“公子,螞蟻尚且貪生,小的當然怕死啊!”方雪宜道:“你既是怕死,我倒是有個使你求生之路,你願不願意聽命?”趙三拳道:“願意,小的一切都願遵命!”方雪宜道:“趙三拳,你可不許後悔!”趙三拳道:“小的決不後悔!”方雪宜冷冷一笑道:“如此甚好,你去叫宗貴來見我。”趙三拳愣了一愣,道:“你老…公子,你是要我把宗堂主找來?”方雪宜道:“怎麼,你可是不願?”趙三拳道:“小的願意…”他話沒説完,轉身就向門外跑去。

方雪宜突然伸手一攔,冷笑道:“且慢!”趙三拳吃了一驚,道:“公子…”方雪宜道:“你如是一去不回,我又將到如何處尋找你呢?”趙三拳道:“小的怎敢,公子放心…”方雪宜冷笑道:“在下本是對你極為放心,否則,也不會要你去叫那宗貴的了…”右手迅快地拍出三掌,輕擊在趙三拳肩肋等處,喝道:“快去快來,在下在此等你一個時辰!”趙三拳捱了三掌,雖是不重,但卻覺出中掌之處,有些痠疼,忍不住問道:“公子,你可是封了小人的道了?”方雪宜冷哼道:“不錯,一個時辰之內,你如是趕不回來,就將全身經脈硬化而死,你如是不想早死,最好是跟那宗貴同來!”趙三拳臉頓時變得煞白,呆呆地瞧着方雪宜,口中連聲説道:“小人…小人…

這就去…”他雖然口中説走,人卻本未動。

方雪宜詫異的笑道:“你為何還不動身?”趙三拳幾乎是痛苦失聲地應道:“公子,小的該死…”方雪宜聽得呆了一呆,喝道:“你這是怎麼了?”趙三拳突然跪倒在地,磕頭道:“公子,小人無法見到宗堂主…”方雪宜聞言,心中已然有些明白,但卻喝道:“那你是不想活下去了。”趙三拳頓時叩頭不止,哀聲哭求道:“公子,小人的身份卑微,無法見得到堂主啊…,望你老開恩…”方雪宜看得出這趙三拳並非做假,當下忍不住失聲笑道:“剛才你為何一口答應下來,自願前去請那宗堂主來此?看你這等反反覆覆的言談,足證不是個好人。”趙三拳只嚇得叩頭如搗蒜,低聲道:“小人一時糊塗,望求你老高抬貴手,放過小人…”方雪宜道:“那麼方便?你可是把在下當作了容易欺騙的人嗎?”語音頓了一頓,接道:“不過,在下倒是有個辦法,只要你答應,在下便可解開你被制的道!”趙三拳忙道:“什麼辦法?你老快講!”方雪宜道:“你既是見不着那宗貴之面,但總知道他住在何處的了?”趙三拳道:“這個小人倒是知道。”方雪宜道:“很好,你領着在下前去,見到宗貴以後,在下就解去你被制的道!”趙三拳怔了一怔,道:“這…小人如是領了你老去見宗堂主,只怕小人依然也活不成啦!”方雪宜冷冷一笑道:“你既是不敢領我前去,我就拍醒你的同伴,要他帶路前去便了,趙三拳,我也不再為難於你,你請吧!”趙三拳一聽,登時涼了半截,他一連又磕了三個響頭,叫道:“公子饒命…小人願意給你老帶路…”敢情這趙三拳似是想通了,如是不帶路去見宗貴,他眼下不出一個時辰,就得全身脈僵硬而死,倘若自己帶他去見宗貴説不定這姓方的被宗堂主拿下,自己不但不會喪命,或許還得着一樁大功哩!”他轉念至此,便連忙應允帶路。

方雪宜卻在心中暗道:不怕你不肯帶路…口中可依舊冷冷地喝道:“扛起你的夥伴,咱們這就前去見宗貴。”那趙三拳苦笑一聲,抓起躺在地上的漢子,扛在肩頭,向方雪宜道:“公子,咱們這就走嗎?”方雪宜道:“前頭領路…”那趙三拳張了張嘴,似是想説什麼,但瞧着方雪宜那寒冰似的臉孔,卻連忙應了一聲:“小人遵命…”轉身便向門外行去。

方雪宜緊好佩劍,掩上了房門,隨在趙三拳身後,出了悦來客找。

約莫轉過了四五條大街,趙三拳忽然止步不進。

方雪宜藉着淡淡的月光,打量了一下四周景,卻見停身之處,乃是一所甚為幽靜的花園。

方雪宜劍盾一皺,道:“這不是一道側門嗎?”趙三拳道:“小人等進出,都是走的這道側門。”言雪宜略一沉,道:“上前叫門。”趙三拳遲疑了一下,道:“公子,這等三更半夜叫門,只怕宗堂主也不肯接見你老呢?”方雪宜聽的心中大為忿怒,暗道:“此人外表看來,甚似耿直的漢子,怎麼行事卻又如此拖泥帶水。”當下冷冷一笑道:“那宗貴不見我,不關你的事,你如想活下去,就早一點上前叫門!”那趙三拳嚇得連退兩步,一轉身,大步向那花園的側門走去,見他伸手在門上輕輕地敲了三下,便放下扛在肩頭的同伴,垂手肅立門外。不多時那道側門呀的一聲,向內拉開。

方雪宜由暗處望去,只見一位十分魁梧的勁裝地漢子,手裏舉着一盞氣死風燈,探頭喝道:“什麼人?”那趙三拳連忙上前,低聲作揖道:“二爺,是小的趙三…”這叫做二爺的人,是似愣一愣,喝道:“這半夜三更的,你跑來幹嗎?”趙三拳指着地上的漢子,道:“二爺,小的是奉了副堂主之命和馮七辦差事的…”此刻,那門內的二爺,大概已瞧出躺在地上的馮七,突然跨出門外,向趙三拳喝道:“這是怎麼了?馮七死了嗎?”趙三拳搖頭道:“沒有…只不過被點了道而已,二爺,煩你老通稟副堂主一聲,就説小的求見。”那叫做二爺的人,沉了一會兒,方道:“你等着,我去瞧瞧副堂主是否未曾安歇…”話音未已,便自轉身跨入門內。

方雪宜緩步走到趙三拳身前,笑道:“很好,不知道這位副堂主是什麼人?”趙三拳道:“副堂主姓莊,單名一個捷字,公子,你老可得小心一些,據説…據説…”瞧他吐吐,言不敢的神態,方雪宜不好笑,喝道:“據説什麼,此處別無他人,有什麼不敢説的?”趙三拳道:“公子,據説這莊副堂主的武功,還在宗堂主之上,公子最好莫要跟他吵翻,否則,吃虧的只怕就是公子了。”方雪宜聞言暗道:這姓趙的究竟還不算得壞人…動念及此,不微微一笑,道:“謝謝你的好意,區區記下便是!”説話之間,只見一縷燈光,打園內了出來,那先前入內的勁裝大漢,已急步趕了過來。

但他一眼看到方雪宜之後,不呆了一呆,道:“趙三,這是何人?”趙三拳道:“二爺,這就是副堂主要小的去暗算的那位公子,”那位二爺顯然是吃驚不小,濃眉連連閃動,向趙三拳喝道:“趙三,你怎麼把敵人給領來了?”趙三拳尚未答話,方雪宜已哈哈一笑道:“二爺,區區和宗堂主、莊副堂主均屬故,你這敵人二字,不嫌用得太過分了嗎?”他這麼説話,倒把這位二爺聽的呆了半晌,暴睜環目的仔細打量了方雪宜半天,忽然笑道:“公子,真的跟副堂主是故?”方雪宜道:“二爺可是不信?”那人連忙説道:“小人名叫徐大化,公子只管叫小人名號便是了。”方雪宜道:“快引我去見莊副堂主!”徐大化躬應道:“小人遵命!”高高舉起風燈,領着方雪宜向園內行去。

趙三拳扛起了馮七,跟着方雪宜身後,敢情他可是惦記着自己被封的道未解,不敢不亦趟亦趨地隨在方雪宜左右。

這時,徐大化領着方雪宜在花徑林木之間,左轉右折,走了約莫有盞茶之久,來到一處敞軒。

方雪宜舉目望去,只見那敝軒之中,燈光通明,而且人影晃動,似是有着不少人在內。

方雪宜心中微微一動,立好放慢腳步,向身後的趙三拳招呼,低聲道:“你先去稟報!”那趙三拳吃了一驚,道:“小人!”這時,那位走在前頭的徐大化,已然進了那座敞軒,似是正在向那坐在敞軒中的一位中年文士講話。

方雪宜目光一轉,低喝道:“趙三拳,你如不去説明,那莊副堂主怎會知道你們辦差事的結果呢?而且,區區若不當着他面前拍開你的道,只怕那莊副堂主也不會相信你被人所制吧!”趙三拳大概也很明白方雪宜所説不假,當下倒是不再辯誘,扛着馮七,大步向軒內走去。

方雪宜隨在他身後,但行到敞軒的石階之下,便停下身子,負手而立。此刻那坐在敝軒中的藍衫中年文士,目睹趙三拳扛着馮七而來,臉上神果是微微一變,掉頭向徐大化説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那徐大化顯然未曾料到那位自稱與莊副堂主乃是故舊之的公子,居然站在軒外不曾入內,頓時俯首應道:“屬下…屬下也不懂為了何故!”趙三拳放下了馮七,跪伏在地,顫聲道:“屬下趙三拳,叩見副堂主。”原來這位身着藍衫,神情冷酷的中年文士,正是莊捷,莊副堂主。

趙三拳話音甫落,莊捷已冷冷一笑道:“趙三,馮七怎麼了?”趙三拳像是捱了一鞭子般,渾身發抖地道:“他…馮老七,被那公子點了死…”莊捷眉頭一皺,道:“你呢,為什麼好好的?”趙三拳道:“小人被制住了三處大,那位公子説,一個時辰不解,屬下就全身脈僵硬而死。”莊捷冷笑一聲,道:“有這等事?”突然站起身子,向趙三拳走了過來,探手抓住趙三拳的右脈,瞑目不語,臉上一派肅然神

趙三拳卻到一股強大的勁道,正從莊副堂主的掌心,向自己體內,但因自己有三處道被制,是以那股真力只能在右臂之中猛撞,痛得他眼淚都了出來。

莊捷大概覺出趙三拳沒説假話,忽然鬆手喝道:“不錯,你果然被人封了三處道…”語聲一頓,掉頭向軒外笑道:“想不到閣下乃是一位高人,莊某真是失敬了。”敢情,他並非不曾見到方雪宜,而是有心在問明一切以後,方出制招呼對方?

方雪宜應聲一笑道:“不敢,區區若是不略為獻醜,恐怕得定見到副堂主的金面吧!”話音未已人已行進敞軒之內。

莊捷適才已然試趙三拳被封的三處道,手法非常怪異,自己無能解,心中對方雪宜不但有五分畏俱之,而且有着五分敬意,方雪宜踏進敞軒,他立即抱拳相,並且讓上座。

方雪宜坐定以後,目光打量了四周一眼,微微一笑道:“莊副堂主,在下與副堂主似是素昧主平,未曾見過一面吧!”莊捷笑道:“不錯,分子與莊某果真素未謀面,不知公子上姓大名。”他尋思未已,耳中已聽得方雪宜冷冷地應道:“在下姓方,草字雪宜。”莊捷笑道:“方公子。”方雪宜道:“不敢,方某今拜訪,有兩件事,想向副堂主請教!”莊捷笑道:“請教兩字,莊某不敢承受,公子有什麼話,儘管吩咐。”方雪宜劍眉軒動,沉聲道:“副堂主既與方某不識,為何派人追蹤方某,意圖暗算?”莊捷問言竟然哈哈大笑道:“公子言重了,莊某決無意圖暗算公子之意。”方雪宜冷笑道:“副世主,尊駕派出的屬下,已被方某擒來,尊駕竟還不肯承認嗎?”莊捷面不改的笑道:“公子,莊某如是説出其中道理,相信方公子就不會誤會了。”語音一頓,突然向趙三拳道:“趙三,本座代你們追蹤方公子時,可曾要你們暗算方公子來着?”那趙三拳顯然是十分畏怯,低聲道:“沒有。”莊捷忽然怒哼一聲,喝道:“既然本座不曾命爾等暗算方公子,你們為何膽大妄為,擅作主張?”趙三拳聽得跪地連連叩頭道:“這…這是馮老七出的主意。”慶捷臉微霽,笑向方雪宜道:“方公子,可否請你解開這馮老七的道,容他答話?”方雪宜冷眼旁觀,暗道:“縱然你在做戲,我也要瞧個清楚。”當下談淡一獎,接道:“方某遵命!”大步上前,俯下身子,在馮老七命門之上,輕擊一掌,只見那馮老七長嘆一聲,霍然坐起身來。

但他一眼發現莊捷正怒目相向,只嚇得連身子還沒有坐穩,就連忙翻身跪倒在地,口中叫道:“屬下馮七,叩見副堂主!”莊捷冷笑一聲,道:“馮七,你好大狗膽!”方雪宜這時已緩步回到自己座位,心中暗道:“我且瞧瞧你們能要出什麼鬼門道來。”那馮七被莊捷罵得先是一怔,但他目側餘光,卻瞧見了方雪宜的形貌,頓時直嚇得全身發抖,連連叩頭,道:“屬下不敢…屬下…,武功不濟,還求副堂主開恩。”莊捷冷笑道:“不錯,你果然是武功不濟,否則,你也不會用那種下五門的手法對待方公子了。”馮七顯然是並未聽出來慶捷的話題真正用意何在,當下答道:“屬下奉命前去查看這方公子形跡,無意之中,發現他果然正是堂主的大…”莊捷陡然暴喝一聲道:“住口。”這馮七倒也聽話,立即縮回了舌頭,閉口不語。

莊捷臉鐵青,向站在軒外的幾名大漢喝道:“拖下去,依照違律行事論處!”頓時,進來了兩名大漢,一左一右,將馮七架了起來,直往敞軒之外連拉帶抬的拖走。

馮七披拖走以後,莊捷竟是十分客氣的向方雪宜抱拳道:“方公子,馮七不聽號令,自作主張,兄弟已按堂規論處,得罪了公子之處,尚望方公子莫再記在心上。”方雪宜明知莊捷這一番做作的用心何在,但他卻也不説穿,竟然哈哈一笑道:“莊兄好説,貴屬其實也並未沾到方某人的光,應兄如此重罰於他,倒叫方某有點過意不去了。”莊捷微微一笑道:“方公子寬宏大量,兄弟十分敬佩!”語音略頓,掉頭向趙三拳喝道:“念在你引導方公子來此之勞,本座不再處罰,還不給我下去。”那趙三拳登時如逢大赦,連聲應道:“屬下遵命,…多謝副堂主恩典…”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退了下去。莊捷目光一轉,投注在方雪宜身上,笑道:“方公子仙鄉何處?”方雪宜心想:“這是在盤問我的來歷了。”口中卻一笑,答道:“方某世代居住洛陽。”莊捷臉上掠過一絲異采,抱拳道:“洛陽方家,在武林之中,大有名望,那中州三俠中的方二俠,不知是公子的什麼人?”方雪宜心中失笑道:“果然很炔,三句話不到,就轉上了正題,我如是不敢揭明身份,只怕反會惹起他們的輕視。”當下肅容道:“正是在下的大伯父!”莊捷似是被方雪宜這句話答得渾身一震,但他十分機警,趁着那心血一震,神情微變之際,霍地站起身子,雙手抱拳,朗聲説道:“原來是方二俠的侄公子,莊某失敬了。”方雪宜略一欠身,道:“不敢,方某深夜冒昧造訪,打擾之處,尚祈莊副堂主包涵。”莊捷大笑道:“公子太客氣了,不知方公子此番前來嘉定,有什麼貴幹。”方雪宜劍眉一皺,心中尋思道:“這傢伙一再明知故問,滿口俱是不着邊際的客套,實則句句都是盤究底的陷阱,果然是個十分難纏的人物,不知這金槍宗士義父子,怎會找到這等極富心機的下手,難道這嘉定地面,又有了什麼新的幫會勢力不成。”他一念及此,不有些恍然覺悟到,這所謂嘉定分堂,明明是一個幫會組織的分機構,自己倒是要設法先從對方口中探出一點線索才是。

方雪宜雖然想的諸般情事不少,但念頭轉動的卻也飛快,在莊捷眼中,他只是略略的沉了一下,便道:“兄弟此次乃是順道經過嘉定。”照常情而論,方雪宜這等説法,莊捷應是決然不會相信,但他卻似是相信了方雪宜之言,笑道:“公子可是打算在嘉定盤但些時嗎?莊某不才,甚望能夠稍盡地主之誼,追隨公子暢遊此間幾處名勝古蹟…”方雪宜也明知這莊捷言不由衷,但他卻不大善於心機,莊捷語音未竟,他已然忍不住搖手道:“不敢多勞莊兄費神,兄弟明就將離此他去。”莊捷頓時出了一臉失望之,嘆息道:“公子乃是名門子弟,莊某自知高攀不上,只是…只是…。”方雪宜道:“只是什麼?”莊捷神態真誠的抱拳道:“只是莊某這番誠意,尚望方公子明白就好!”方雪宜終究是涉世不深,他只見到莊捷這滿臉忠誠的神情,心中竟是十分動,對他疑惑之心大減,笑道:“莊兄厚待之情,兄弟永遠不會記憶!”語音微微一頓,接道:“兄弟原本想在嘉定逗留一兩天…”莊捷口歡呼道:“公子答應了?”方雪宜瞧他那一派歡愉之,完全不似做作,幾乎不忍説出那不字,但他仍然咬了咬牙,搖頭道:“莊兄誠意,兄弟心領了,後有暇,兄弟自會重來拜望莊史,共作五之遊。

莊捷笑容忽告消失,不住的搖頭嘆息道:“公子,你…唉!你説原本要在此逗留幾嗎,為何又改了主意呢?莫非是為了莊某那混帳的下屬驚動了公子?”方雪宜笑道:“那倒不是。”莊捷皺盾道:“公子…”莊捷怔了一怔道:“公子…方兄,兄弟恭敬不如從命!”方雪宜道:“莊兄,兄弟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問?”莊捷道:“方兄有話,儘管吩咐。”方雪宜道:“莊兄身為嘉定分堂堂主,不知莊兄這分堂是屬於什麼門派所轄?”莊捷微微一笑,道:“三義門。”方雪宜呆了一呆,道:“三義門?兄弟怎地未曾聽説過?”莊捷笑道:“我三義門成立未及一年,尚未正式向江湖立萬,方兄不知,那也不足為怪。”方雪宜心中暗道:“果然被我料中,這嘉定一帶,正是有了新的幫會組成了。”口中卻道:“莊兄,貴門既稱三義,必是由三位仁義大俠所手創了?”莊捷道:“方兄説的不錯,三義門正是由川西三義手創!”方雪宜心想:“這兒幾時又出了川西三義門?倒是要問個明白”當下抱拳道:“莊兄,締創貴門的三位義俠,不知怎麼稱呼?這掌門人是否也由三人共同提任?”慶捷目光一轉,沉一會兒,方道:“此事如是別人相詢,兄弟一定不會説出,但你方兄乃是中州三俠弟子,兄弟自然相信得很…”方雪宜心中固然十分希望莊捷能夠説出三義門的機密,但他卻秉忠厚,不敢強人所難,目睹莊捷這等神情,立即接口道:“莊兄如是不便,這不必説了!”莊捷慨然一笑道:“兄弟與方兄往,出自一片至誠,如是這點小事兄弟都要隱瞞,那我莊捷還能算是你方兄的朋友嗎?”他一臉皆是誠懇之態,説的句句如出肺腑。

方雪宜大為動地道:“莊兄如此看重兄弟,真使兄弟受寵若驚!”敢情,方雪宜完完全全地把莊捷當成朋友了。

慶捷忽然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方兄蒙你不棄,折節下,兄弟自己是不能不誠心誠意的跟方兄説話了…”語音微微一頓,低聲向方雪宜道:“川西三義,就是昔年的,劍門五鬼中的成玄通、董方及宗堡主金槍宗士義。”方雪宜也曾想到很多人,甚至魔刀田遠,都在這三義之中,但是卻決未想到這三義門的三義,竟會是昔年不曾死在中州三俠劍下的劍門五鬼中的老大和老五,自然,這宗士義居然和他們合稱三義,更是出乎意料之外。

一時之間,他愣了半響,方道:“會是他們?”莊捷道:“方兄可認得本門的三位掌門?”方雪宜又一行道:“他們都算是掌門人?”莊捷道:“這乃本門與其他門派不同之點,方兄難免覺得奇怪,其實,這也是三義門的作風開明之處…”方雪宜聽他此話,心中陡然想起他對待馮七的經過,心想,這也算是開明麼?不覺得口道:“莊兄,貴門想必這開明的作風,很是引以為自家的了。”莊捷笑道:“那是自然…”方雪宜笑道:“比如莊兄對待馮七的舉措,也是貴門的開明。”莊捷臉大變,忙道:“方兄,此事兄弟確實做得有違本門規戒,方兄千萬莫要張揚…”他這種神秘驚慌的神,倒使方雪宜覺得不大尋常,正想問他是何原故,莊捷已然附耳接道:“方兄,那馮七本是這嘉定地面的一個氓,只因他跟宗堂主有着遠親的關係,兄弟雖有煞熬他驕縱之心,卻一直苦無機會下手,今天難得見上宗堂主不在嘉定,他又自作主張,不聽號令約束,正是天賜機會,兄弟很想就此將他除去,所以才會有着剛才那等措施…”莊捷這一番話,只説的合情合理,方雪宜倒也未曾聽出什麼漏,笑道:“莊兄這三義門的總壇,設在何處?”莊衝道:“就在成都南城外的龍泉驛。”方雪宜記下了龍泉弓這個地名,微微一笑道:“壯兄,兄弟還有一件事,想向莊兄請教。”莊捷道:“方兄不必客氣。”方雪宜道:“兄弟這次道經嘉定,本是要探望大伯的昔年一位好友,不料事隔四年不到,嘉定卻已人事全非,兄弟竟是找不到那位老人家的下落,不知莊兄是否可以指明兄弟一條明路!”莊捷笑道:“方兄好説,兄弟雖是前來嘉定不過兩年,但只是嘉定地面上稍有頭臉之人,兄弟多少總是知道一點,但不知方兄弟要找的是誰?”方雪宜道:“就是東門外程子望程莊主。”莊捷忽然一怔道:“程子望?”方雪宜道:“莊兄可知程莊主的下落?”莊捷目光一暗,嘆息一聲道:“方兄,如是你要我的是那程莊主,只怕兄弟無法幫忙了!”方雪宜道:“為什麼?”莊捷長嘆道:“程莊主一家百口,已在三年前被人於一夜之間,斬盡殺絕了!”方雪宜心中雖是早已知道了這種結果,但此刻依然在開言之際,戚然良久,沉聲問道:“莊兄,程莊主在嘉定府一帶,算得上是位正直的武林同道,他滿門遇害之事,不知莊兄可知那兇手是誰?”莊捷搖頭道:“這個,兄弟雖也在抵達嘉定以後,多方打探,但卻並無肯定的結果!”敢請這莊捷話中有話,方雪宜接道:“莫非莊兄已然有出了什麼眉目?”莊捷忽然沉道:“方兄,此事…”語聲一頓,望着方雪宜好半天,這才接道:“方兄,武林中有位叫田一刀的人,你可曾聽説過?”方雪宜暗道:何止聽過,只怕那田一刀見了我,還得尊稱我一聲方一劍呢?但他自是不會把這等話告知莊捷,反倒搖了搖頭道:“不太明白,只是那田一刀可是被人喚作魔刀田遠?”莊捷道:“正是此人!”方雪宜道:“他怎麼樣?那程莊主不會是他所害吧?”莊捷嘆一口氣道:“方兄不幸言中,正是這位魔刀田遠害了程莊主一家大小。”方雪宜口道:“這怎麼可能?”莊捷怔了一怔,道:“方兄,據兄弟這一年多來所聽所聞,那程莊主十之八九,是死在田一刀的手中。”方雪宜劍眉一揚,道:“莊兄你可是找出了什麼真實證據嗎?”莊捷道:“想那魔刀田遠的為人,素以狠毒著稱,他如是存心不留痕跡,別人自是難以發覺!”方雪宜道:“既然未留痕跡,莊兄又何以會想到了程府百口,俱死在田遠之手呢?”莊捷道:“這…兄弟曾聽嘉定的朋友提過那程莊主家人中有未被焚燬的死骨,就傷疤看來,俱是一刀致命!”方雪宜冷冷地應道:“就只有這一點嗎?”莊捷笑道:“方兄,人人如是而言,未曾找到魔刀田遠之前,兄弟也不敢十分相信!”方雪宜沉尋思道:瞧他説話的神態,似是無有作偽之情,後來那賬房老人所説,程家害在成玄通等人手中之事,只怕成玄通並未要手下之人蔘與,自已想在莊捷口中套出內情,恐怕已是無望了。當下抱拳一笑道:“多謝莊兄弟指點,兄弟打擾甚久心中很是不安,告辭了。”莊捷忽然伸手拉住方雪宜的手笑道:“方兄天已近四更,此刻回至客棧,定然驚動別人,何不就在兄弟這敞軒之中小坐,容兄弟叫他們送上一點酒菜,剪燭共話,也向方兄請教請教啊!”他説來情真辭切,方雪宜倒也不便堅持,只好笑道:“這等麻煩莊兄,兄弟怎能安心…

莊捷大笑道:“方兄你這樣想可就是見外了!,話音一頓,向門外侍立的勁裝大漢喝道:“叫他們準備一點酒菜送來。”侍立軒外的兩名大漢,應聲而走,莊捷這才低聲向方雪宜道:“方兄,有一件事,趁他們不在此處,兄弟必須告訴你。”方雪宜看他神鄭重,心中暗暗一驚,道:“莊兄,什麼事這般重要?”莊捷道:“武林亂象已現,川中更非善地,方兄最好能早離去為妙!”這句話聲音雖然很低,但卻震的方雪宜心中撲撲亂跳,剎那之間,方雪宜忽然覺出這位莊捷大不簡單,甚至連他的來歷也大為可疑。

方雪宜這時真猜不透這位看來明而又不平凡的莊捷,到底是為了何故,要屈身做宗貴的副手,但他卻很莊捷的關護之情,當下笑道:“莊兄如此呵護兄弟,真叫兄弟很…”莊捷忽然大災道:“在家千好,出外時時難,方兄這樣年紀,想必是初次離家,遠行在外,兄弟能與方兄相識,自應盡我之力照顧方兄…何況,只因兄弟馭下不嚴,給方兄引來許多麻煩,這點心意,不過是兄弟向方兄贖罪而已…”語音未已,只見一位形容猥瑣的老人,帶看三名勁裝大漢和兩名小廝,送上了一桌熱騰騰的酒萊來。

那莊捷似是對這位老人十分尊敬,一見老人送來酒菜,竟然起身笑道:“有勞宋師傅了,這半夜三更叫他們隨便幾樣小菜就可以了,何必你自己下廚…”那老人一對鬥雞眼在方雪宜身上瞧了半晌,方始笑道:“副堂主款待佳賓,老朽自應半自下廚。”話語之間,酒菜業已擺妥,那宋姓老人在離去之際,卻似無意間地在方雪宜身上撞了一下,方雪宜剛自一怔,驀然發現自己的右掌心,已被人進了一團物件。

方雪宜暗暗地吃了一驚,目光迅伏地投向莊捷,只見莊捷正低聲向那三位勁裝大漢在吩咐什麼,並未瞧出那宋姓老人撞自己,心中才鬆了一口氣。

但當他想起應該向那位宋姓老人打個招呼時,抬目望去,那宋姓老人的背影,已在花樹之間消失了。

但因莊捷已在擾呼自己入席,只好壓下了好奇之心,移到酒筵席前坐定。

雖僅兩人對飲,但桌上的菜看卻有八味之多,莊捷的一番盛情,使得方雪宜完全泯除了對他的戒備之心,兩人小酌清談,倒似故友重逢一般熱情。

方雪宜心中卻並未忘記那在衣袋中的紙團,這其間,他一直在想找一個機會偷偷看那紙上所書何事?

但因莊捷始終未曾離座,而無法打開瞧看,直到天已然發白,突然有一名勁裝人漢匆勿而來,在莊捷耳邊低語了幾句,莊捷頓時臉大變,向方雪宜抱拳道:“方兄,兄弟有點要事待辦,你且在此稍坐一會兒,兄弟去去就來。”站起身子,隨在這勁裝大漢身後,大步離去。

那本是侍立敞軒之外的幾名壯漢,這時也跟在莊捷身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