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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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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微微一笑:“你這個問題合情合理,又有什麼罪過?”

“陛下既如此説,末將到時候就該知道給何人。跟隨陛下十一年,末將按陛下所令行事從來不需思量,從來沒有出過岔子。如今…如今…”我哽咽着説不下去,叩頭如搗蒜。

“好了,雨安。”陛下走到我面前,扶住了我沾滿鮮血的頭顱。

“知不知道,為什麼這次讓你去?”

“末將不知道。”陛下的手仍扶着我的額頭。我不敢搖頭。更何況陛下力拔山河,我就是敢搖也搖不動啊!

“我身邊多的就是謀士演者,哪個不是巧舌如簧?秘術術師,每每可以生死白骨。就算説起武將,五族豪傑當中你區區一個藍衣統領謝雨安又算得了什麼?”陛下鬆開了手“若論忠心,”陛下放聲長笑“就算我一統天下生靈塗炭無數,可是身邊死士何下千人?”他豪邁的笑聲震得大殿中的窗欞也嘩嘩作響。

“你跟隨我不過一十一年,也遠不是我起兵的子弟。可是殿下羣臣,若你也當不得此任,那別人也不用去了。”他忽然低下頭直視我的雙眸“雨安,我大晁天下萬里,除我以外,唯有你是英雄。”我的心頓時沉入了冰窖,牙關得得作響,竟然説不出話來。

“你怕什麼?”陛下又笑“你一向為我出生入死,七千藍衣所向披靡。單是為我擋箭擋刀,你身上就多了五處傷痕。死都不怕,你怕什麼?”

“末將…末將,”我能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深深了一口氣,努力穩住呼“末將不敢。”

“你不要怕,我再怎麼也不會懷疑你。”模糊的視線裏面,我竟然看見他臉上有一絲落寞的神情。

“大晁基未穩,沒有一點霹靂手段,又怎麼穩得住這亙古以來最大的基業?民間説我刻薄寡恩,你以為我聽不到?嘿嘿,他們知道什麼?!”

“陛下天縱英明,愚民怎麼明白。”我真誠地説。

陛下緊緊盯了我一眼,片刻才説:“雨安,若是別人,我就當他公然阿諛,也是個廢官抄家的罪名。唯有你…”他長嘆了一聲“不管我給你什麼樣的命令,你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你信我,我知道。我説你是除我之外天下的英雄,你也當信我。”

“末將明白。”我叩頭謝恩。

“你去吧!見了那人,你自然知道,那是天下最美的女子。帶她回來。”言涉堅面前,我不用説假話,並肩廝殺了十一年,天下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他。

“我不知道。”我老老實實地回答他“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事情。”

“可是…”他揪着大鬍子。我知道屬下們都好奇,他們從來也沒有這樣接近過陛下的秘密。在這艱苦的行程中,浮想聯翩也是自然的。

“有一回,欽天監界博士對我説,”我回憶着,緩緩地説“天下只知陛下有三面神鏡,其實陛下哪裏需要呢?”

“界海天博士?”言涉堅的眼睛瞪得像對鈴鐺。

“被殿前嫋首的欽天監界海天?他居然會跟你説這些?什麼時候的事情啊?”

“殿前梟首的前一天。”我淡淡地説。

言涉堅的表情豐富得要命,好一會兒他才想起自己的問題:“可他説的是什麼意思呢?”

“也許是説陛下沒有那麼多鏡子,也許是説陛下本不需要用到神鏡…”

“也許是説,神鏡其實只有一面。”言涉堅自作聰明地猜測到。

“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事情。”很多事情還是少想的好。少想想,就會少很多的煩惱。反正事情該發生的時候總是要發生。

不過後來那些子,言涉堅總是寸步不離地跟在車隊邊,臉上的表情神聖得很。

我們是昨天傍晚到達白馬的,這是熱河部首領七海震宇的金帳駐地,陛下所説的那人應該就在這裏。熱河部是夜北七部遊牧蠻族中的一支,不過近十年來崛起得很快,隱隱已經有領袖夜北的意思,號稱十萬帶甲。

説是為皇帝陛下和親來的,在荒原上跋涉的時候,屬下都懷疑我們這次來的真實目的。的確,這樣惡劣的生態,怎麼滋養得出美麗的女子來?可是到了白馬才算開了眼界,這裏的女孩子居然個個都是國天香。

我這些屬下戰場上都是些搏命的主,我也沒有虧待過他們。最好的酒,最快的馬,最利的刀,最甜的女子,在哪一處他們沒有享受過?就是待遇最高的七千藍衣中,我這些鬼弓也絕對享有對戰利品的優先權,哪怕是別的名臣宿將也不曾對此稍有微辭。可是昨天在看見那幾個斟酒的雪膚藍眸的女孩子的時候,竟然有不爭氣的傢伙把頭盔都掉在了地上。難怪熱河部號稱百年征戰不斷,就算他們想好好過子,只怕周遭的部落也垂涎於他們的女子吧?七海震宇是個了不起的人,我一看見他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四十多歲的年齡,和陛下應該相去不遠,面相上卻滄桑得多,一頭金髮已經轉成了灰白的顏。可是他那雙眸子…是的,那雙眸子並沒有光四,灰藍得望不到底,卻藴涵着説不出的力量和智慧。我跟着陛下橫跨八荒,厲害的角實在也見過不少,卻還不曾失在誰的眼眸中。陛下當然除外,我從來不敢主動直視他的眼睛。

言涉堅後來和我説七海震宇一定是個非凡的勇者。這個呆子,光知道拼命,勇者算得了什麼?和我一起效力陛下的武士中,還少得了敢於着幾十名夸父的大斧或者河絡的百弩衝鋒的勇者,可是他們都去哪裏了?恐怕連屍骨都已經灰飛煙滅了。勇者不過是用來驅策的鷹犬而已,有沒有他們的存在並不損害大局。我不好直説,言涉堅也不過是個鷹犬,雖然我們是底的兄弟。其實他還是個笨笨的鷹犬,當然,戰場上的時候是另外一回事。

七海震宇…他是一個英雄。我想到這個詞的時候想起了陛下傳鏡的那一幕。陛下要用我而已,他其實不必那麼抬舉我。

陛下是英雄,七海震宇也是英雄。這個蠻子雖然不能和陛下相比,但他們是同一種人。和他們比起來,我簡直就是個。我最大的好處就是我知道這一點,我還知道我看起來不像一個,起碼也是一張皮。

我們到得晚了,錯過了這些蠻人的晚餐,他們竟然不為我們重新開席,説是祖上定下的規矩不能更變。然後七海震宇來了,他看了我一眼,就請我們喝酒,還找來了那麼美麗的姑娘為我們斟酒。我們一共有五十人,來得風塵僕僕,除了我和言涉堅以外不過都是些士兵。可是昨天晚上,七海震宇本人陪着我們喝酒,五十個人都坐在他的議事帳中。酒真好,沒想到這些蠻人竟然釀那麼好的酒。斟酒的姑娘説那叫“夜北”每年只釀五十桶,是七海震宇專享的。

七海震宇很滑頭,他請我們喝酒,卻始終不問我們的來意。他説改會請夫人下廚親自為我們烹調,來彌補沒有熱菜的失禮。我説那倒不必,我們是為皇帝陛下來請人的。我單膝跪在他的面前,説大晁皇帝陛下請為熱河部首領七海震宇婿,並對熱河部執子禮。

七海震宇笑着説皇帝陛下怎麼知道他的女兒是天下最美的女子?熱河部的美女可多了去了。這個老滑頭,我還沒有提天下最美的女子他就知道了,他知道的可真不少。我想説銅鏡的事情,可他阻止了我,説我們遠來辛苦,早些休息就好,次會設宴再請我和言涉堅。我沒有堅持,這個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我本來就知道。

送我出大帳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説他的長女七海憐是族中的術師,今年滿十八了,正在苦淵海祭祀,估計近期內就會回來。

“如果她是將軍要找的人,將軍還要再等三。”

“是陛下要找的人。”我糾正他。我區區一個謝雨安,別説等三,就算等上一輩子也是要等下去的。

陛下曾經在界博士面前誇我:“謝雨安是我部下中最善於等待的人。”那時界博士還是他最倚重的人。界博士輔佐了陛下整整二十年。陛下自己説過:“沒有界海天,就沒有大晁。”他還説:“世人只知道我有七千藍衣,卻不知道界海天的小指都比七千藍衣強。”很多人認為那不過是陛下對部屬的姿態,陛下固然英明神武,但最重要是用人無雙。我知道陛下説的是真話,其實我沒有聽見陛下説過假話,只是很多話別人都誤會了。界博士後來在金殿外被執金吾梟首。執金吾都是些繡花枕頭,只是長得好看而已。他們連刀都用不好,看見血就腿肚子發軟。界博士梟首一共用了十七刀,把刀都砍缺了,他死得很慘,連陛下都掉了淚。

陛下對界博士誇我善於等待。其實我非常討厭等待,等待不像許多人想象的那樣是個準備的過程,那是個消耗的過程,消耗到你崩潰的邊緣。陛下説我善於等待,並不是因為我比別人崩潰得晚一些,而是因為我知道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很多時候,能做好一件事情並不是因為擅長,而是因為沒有選擇。很多人不明白這個道理,其實是因為他們不願意認命。我認命。

所以我現在坐在夜北高原上一個叫白馬的地方。這裏的姑娘很美,酒也很美,聽説還有温泉。但是我在用力着自己的額頭,開始我的等待,那些美好的東西也不能讓我的等待生多少。這次的等待據説只有三天,但是我不知道。陛下説我看見的時候就知道那個人是誰,我要看見了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