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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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一晚,消歇了半的大雪又紛紛揚揚地下了起來。飛雪飄飄,寒風呼嘯,格外淒寒。襄陽,南城館驛的一間房內,諸葛亮臨火盆而坐,藉着火光閲覽着一冊簡書。
“嗬…!”忽地輕嘆一聲,諸葛亮垂下手中簡書,凝望着盆中炭火,出起神來。
“孔明,安歇否?”房外突然響起敲門聲,隨即便聽到孫乾的聲音。
“是公佑大人啊,亮尚未安歇…”諸葛亮應了一聲,起身開門,將孫乾入房中。
“孔明晚間亦不忘勤讀詩書,着實令人欽佩…”孫乾看到被諸葛亮擺置在火盆旁的簡書,笑着打趣道。
“公佑大人取笑了!左右無事可做,又不願如此早地就寢,便以此消磨時間罷了…”諸葛亮搖了搖頭,微笑回道“公佑大人可是有事?”
“恩…”孫乾點點頭,在火盆旁坐下後,語調有些沉重地説道“孔明,未曾想到,劉荊州繼嗣之爭竟如此烈…”
“是啊!”諸葛亮輕嘆口氣説道。
今州牧府議事廳之上,圍繞劉琦、劉琮誰將繼承劉表之位一事,荊州羣臣爭辯得不可開,大有劍拔弩張之勢——以蒯良、蒯越為首的一部分人以立長不立幼之由,主張由大公子劉琦繼位,並道自古廢長立幼之行徑,必自生亂。以蔡瑁、黃祖為首的另一部荊州將、官則強調必須由二公子劉琮繼位,並道劉表曾留下繼嗣文書,若不遵從文書行事。便是故意違逆劉表之命。蒯越本不相信會有什麼“繼嗣文書”認為必是由蔡瑁偽造。
但蔡瑁卻的的確確拿出了一絹繼嗣文書。蒯越仔細辨別後,不得不承認確是劉表字跡,但同時他亦辯解道,劉表生前從未出廢長立幼的意思。更何況,劉琮年齒尚幼,以一不足十歲孩童之身,如何能夠承擔起守牧荊州的重任。蔡瑁大笑反駁。道劉琦資質平庸、格懦弱。本無法擔當起荊州牧地重任。反之,劉琮年齒雖幼,卻聰明過人,後必可成荊州雄主。黃祖等人亦盡皆附和蔡瑁。主張應由劉琮繼嗣。其時,蔡蹭、黃祖等人高談廢立之事。本不將劉琦放在眼中。至最後,雙方鬧的不歡而散。搞得原本有意弔唁劉表的孫乾、諸葛亮兩人也尷尬不已…“依今情況看來。荊州恐怕難免一亂啊…”孫乾不太樂觀地預測道“若如此,豈不正給曹以可乘之機?”
“…”諸葛亮眼中閃爍着複雜的光芒,卻沒有説話。
“孔明,你以為劉表二子中,誰將得荊州牧之職?”孫乾抬頭看向諸葛亮,詢問説道。
“此事有些難斷…”諸葛亮眉頭微蹙回道“原本長子劉琦繼荊州牧一職是理所當然之事,但不想蔡蹭手中居然有封繼嗣文書!”
“孔明,你以為那封繼嗣文書是真是假?”孫乾點點頭,略一思索後問道。
“十之八九為假!”諸葛亮肯定地説道“劉表雖年過六旬,但無病無疾,身強體健,絕非兩、三年內亡故之相。如此情形之下,豈會留下什麼‘繼嗣文書’?況且以劉表縱橫朝堂、荊襄數十年的閲歷,難道不知廢長立幼的危害?但蔡瑁即敢以此絹書欺瞞子柔、異度二位大人,必是有所依仗。偽造此書之人,必極擅摹仿劉荊州字跡,故連異度大人也分辨不出。據亮昔所聞,荊州典學從事王粲王仲宣,便是一位擅長臨摹他人字跡者!”
“既如此,何不提醒蒯別駕昆仲?”孫乾略顯疑惑地説道。
蒯、蔡二系中,明顯是蒯良兄弟一派對劉備方更為友好些。先前助孫乾、諸葛亮洗劉備刺殺主謀之嫌,便是可見一斑。若能協助蒯氏兄弟掌荊州大權,顯然對劉備一方更為有利。而相形之下,蔡瑁則重利而輕義,且目光短淺,若由其得勢,他維持與荊州的盟約恐怕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諸葛亮搖了搖頭,略顯無奈地笑道“公佑大人以為子柔、異度兩位大人沒有看出此文書地真偽麼?”
“孔明是説蒯別駕昆仲已知繼嗣文書是假?”孫乾驚異地説道“既如此,他們為何不揭穿?”
“子柔大人他們所以隱諱而不言,一者因沒有確鑿證據,二者若是當場揭穿,則蔡瑁情急之下極可能鋌而走險…”諸葛亮眼中閃爍着瞭然地光芒,和聲分析道“誠如此,荊州內戰將無可避免!”
“嗬…!”孫乾倒一口涼氣,難以想象如果蒯、蔡兩系發生內戰,荊州會變成什麼樣子。蒯、蔡二族本就是荊州實力最強的兩大宗族,知故久遍佈荊襄九郡,而且此次兩族代表的又分別代表着劉表二子,一旦爭鬥起來,必將引起荊州的大分裂。
“孔明,我等是否要做些什麼?”孫乾心焦地説道。
“公佑大人,你我恐怕是無能為力…”諸葛亮苦笑説道“使荊州內戰不起,惟有兩途。其一,兩方之一向對方妥協。以蔡瑁為人,廢長立幼之心恐難消除。而一旦蔡蹭得勢,則子柔、異度二位大人必將為其所害。故妥協一途難之又難。其二,便是一方以雷霆手段擊滅另一方。而此議,我等外人本不宜嘴!”
“暫且惟有靜觀其便了…”諸葛亮望着火紅地炭火,嘆了口氣。
“嗬…!”孫乾也嘆了口氣,不再説什麼,看着炭火出起神來…襄陽,蔡瑁府邸“大哥,今蒯越見了繼嗣文書後。那吃驚的模樣真是難得一見!哈哈哈…”蔡燻哈哈大笑,對蔡瑁説道“你這條計策實在是妙啊。有此繼嗣文書,還怕蒯良、蒯越不服軟?一旦琮兒繼位,荊州就是我蔡家地了!到時,也該跟蒯家算算帳了!”
“哈哈…”蔡和亦大笑説道“二哥説的極是!蒯良那混蛋,居然敢拿大哥做引誘黃蓋老兒出戰地誘餌。將我們兄弟戲耍如玩物!不出這口氣。如何能夠安心?”
“現在高興尚為時過早!”蔡瑁倒不似幾個弟弟那樣樂觀,沉聲説道“蒯良、蒯越二賊向來狡詐謹慎,斷不可低估。這封繼嗣文書雖是由王粲所造。字跡與州牧大人有九分相似,但蒯良未必便不能識破。為策萬全。還是得多做準備。二弟,你與軍中諸將聯繫地如何了?”
“大哥儘管放心。一切妥當!”蔡燻大咧咧地説道“只要一聲令下,附近兵馬即可會同城內兵馬,將襄陽圍個水不通,便是一隻蚊蟲也難飛出。”
“好,二弟做得好!”蔡瑁點點頭,讚許説道“如此一來,放可穩勝券!”就在蔡氏兄弟密議之時,突有府中親兵來到廳外,跪地稟報道:“啓稟都督,蒯大人求見!”
“什麼?”由於正在商議如何對付蒯氏兄弟,此刻猛地聽到“蒯大人求見”不令蔡瑁大吃一驚“蒯大人?哪個蒯大人?”
“是蒯別駕!”親兵恭敬地回道。
來做什麼?”蔡瑁眉頭大皺,疑惑地説道。
“大哥,既然他送上門來,索…”蔡中以手臨頸,作刀抹之勢,狠狠地説道。
“休得胡言!”蔡瑁低斥了一聲,略一思索,對那名親兵説道“請蒯別駕到客廳,我即刻就去!”
“是!”親兵領命急步離去。
“大哥,你…”蔡燻等人不解地看向蔡瑁。
“目前還不宜與蒯家徹底鬧翻!”蔡瑁冷冷説道“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我倒想看看蒯良想跟我談什麼?”蒯良抿了一口剛剛奉上的熱茶,舉目張望起蔡府豪華的客廳來。這客廳中,一應物事皆緻至極,一看便知是極其名貴之物。隨便拿一件出去售賣,所得至少可供尋常人家3、5年的開銷。蒯良可以肯定,荊州絕找不出第二個富麗堂皇至斯的客廳來。
“嗬…!”蒯良微微搖頭,嘆了口氣。
“蒯別駕大駕光臨,實是令蓬壁生輝啊!”蔡瑁大笑着走入客廳,一見蒯良,立即殷勤地問候起來。
“蔡督客氣了!”蒯良笑笑説道“蒯某深夜不速來訪,打擾蔡督休息,實在冒昧的很!”
“哪裏的話!”蔡瑁擺擺手,熱情招呼説道“別駕大人請坐!”待坐定之後,蔡瑁略顯疑惑地詢問道:“不知別駕大人有何見較?”
“德圭,你我之間何需如此客套,還是直稱表字為宜…”蒯良笑着説道。
蔡瑁點點頭,笑看着蒯良,卻沒有説話。
“想當年,州牧大人初至荊州之時,正是你、我,加上異度三人齊心協力輔佐州牧大人,方得使荊州安定!一轉眼,12年已經過去…”蒯良嘆氣説道“如今州牧大人已去,若不能穩定住荊州基業,如何對得住大人的提攜重任之情。
“子柔兄説地是…”蔡瑁點點頭,懇切地説道“方此危急存亡之際,我等若不能誠協力,荊州必危。新主年幼,須得子柔兄時時提點啊!”蒯良眼中光瞬閃而沒,但面不改,依舊和聲説道:“德圭,自古立長不立幼!若廢長立幼,正是取禍內亂之道也…”
“子柔兄差矣…”見蒯良切入了了正題,蔡瑁暗自冷笑一聲,截口説道“人亦有言,主賢國盛、主暗國衰。擇主非看長幼,乃看賢明與否。方今亂世,情懦弱之人恐難成一方之主!更何況,州牧大人就繼嗣之事,早有遺命,我等安能不遵令行事?”
“州牧大人無病無疾,豈會預留繼嗣文書?”蒯良緩緩説道“而且,德圭或許沒有留意過一事,州牧大人有一習——在其文書落款處前,喜點一小點。凡州牧大人親筆所書,盡皆如此,而你那封繼嗣文書則本沒有!”蒯良雖未點明,但言下之意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聽得出。
“子柔兄為大公子可謂處心積慮啊,不知得了什麼允諾好處?”蔡瑁眼中厲芒一閃,語調放沉説道“如此看來,你我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了!”蔡蹭站起身來,冷冷説道:“蔡某染風寒,身體不適,先行告退了。子柔兄請自便!”蒯良也有些沒有想到蔡瑁説翻臉就翻臉,默默看着蔡蹭離去後,仰天長嘆一聲,舉步緩緩朝廳外走去。下得車轅後,蒯良步履緩慢地朝書房走去。
“兄長,與蔡瑁談得如何?”一直在書房等候地蒯越,見蒯良進來,急切地詢問道。
“…”蒯良緩緩坐了下來,隨即輕搖了搖頭。蒯氏兄弟據白裏的情形,判斷出一場事關荊州前途命運的大危機已經來臨。而解決問題的關鍵,其實就在與蔡瑁一人地身上。所以,蒯良才深夜拜訪蔡瑁府邸,意與其協商出一個妥善的辦法來。
但不想…“沒成功?”蒯越心中一涼。
“沒成功!”蒯良苦笑了笑説道“談不及幾句,蔡瑁便將我‘轟’出來了…”
“這廝居然狂妄至斯?”蒯越又氣又怒地説道。
“看來他地決心是不會改了!”蒯良無奈説道“再這樣下去,我荊州大亂不遠矣!難道當真要我們向他妥協?”蒯良實在是不願荊州內部發生爭亂。
“兄長,妥協亦是無用!”蒯越搖頭説道“我兄弟二人,已將蔡瑁得罪多矣。一旦其執掌荊州大權,第一個清算對象便是你我!屆時更無人可以遏制住他,若任由他胡作非為,荊州覆亡可期矣!”
“為今之計,惟有清除蔡氏,方可保荊州無虞…”蒯越斷然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