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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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柔兆攝提格,盡玄黓涒灘,凡七年。
邵陵厲公中◎正始七年丙寅,公元二四六年,二月,吳車騎將軍硃然寇柤中,殺略數千人而去。
幽州刺史毌丘儉以高句驪王位宮數為侵叛,督諸軍討之;位宮敗走,儉遂屠丸都,斬獲首虜以千數。句驪之臣得來數諫位宮,位宮不從,得來嘆曰:“立見此地將生蓬蒿。”遂不食而死。儉令諸軍不壞其墓,不伐其樹,得其子皆放遣之。位宮單將子逃竄,儉引軍還。未幾,復擊之,位宮遂奔買溝。儉遣玄菟太守王頎追之,過沃沮千有餘裏,至肅慎氏南界,刻石紀功而還,所誅、納八千餘口。論功受賞,侯者百餘人。
秋,九月,吳主以驃騎將軍步騭為丞相,車騎將軍硃然為左大司馬,衞將軍全琮為右大司馬。分荊州為二部:以鎮南將軍呂岱為上大將軍,督右部,自武昌以西至蒲圻;以威北將軍諸葛恪為大將軍,督左部,代陸遜鎮武昌。
漢大赦,大司農河南孟光於眾中責費禕曰:“夫赦者,偏枯之物,非明世所宜有也。衰敝窮極,必不得已,然後乃可權而行之耳。今主上仁賢,百僚稱職,何有旦夕之急,而數施非常之恩,以惠宄之惡乎!”禕但顧謝,踧而已。
初,丞相亮時,有言公惜赦者,亮答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吳漢不願為赦。先帝亦言:‘吾周旋陳元方、鄭康成間,每見啓告治亂之道悉矣,曾不語赦也。若劉景升、季玉父子,歲歲赦宥,何益於治!’”由是蜀人稱亮之賢,知禕不及焉。
陳壽評曰:諸葛亮為政,軍旅數興而赦不妄下,不亦卓乎?
吳人不便大錢,乃罷之。
漢主以涼州刺史姜維為衞將軍,與大將軍費禕並錄尚書事。汶山平康夷反,維討平之。
漢主數出遊觀,增廣聲樂。太子家令巴西譙周上疏諫曰:“昔王莽之敗,豪傑並起以爭神器,才智之士思望所歸,未必以其勢之廣狹,惟其德之薄厚也。於時更始、公孫述等多已廣大,然莫不快情恣,怠於為善。世祖初入河北,馮異等勸之曰:‘當行人所不能為者。’遂務理冤獄,崇節儉,北州歌嘆,聲布四遠。於是鄧禹自南陽追之,吳漢、寇恂素未之識,舉兵助之,其餘望風慕德,邳肜、耿純、劉植之徒,至於輿病齎棺,襁負而至,不可勝數,故能以弱為強而成帝業。及在洛陽,嘗小出,銚期進諫,即時還車。及潁川盜起,寇恂請世祖身往臨賊,聞言即行。故非急務,小出不敢;至於急務,自安不為;帝者之慾善也如此!故《傳》曰:‘百姓不徒附’,誠以德先之也。今漢遭厄運,天下三分,雄哲之士思望之時也。臣願陛下復行人所不能為者,以副人望。且承事宗廟,所以率民尊上也,今四時之祀或有不臨,而池苑之觀或有仍出,臣之愚滯,私不自安。夫憂責在身者,不暇盡樂,先帝之志,堂構未成,誠非盡樂之時。願省減樂官、後宮,凡所增造,但奉修先帝所施,下為子孫節儉之教。”漢主不聽。
◎正始八年丁卯,公元二四七年,正月,吳全琮卒。
二月,有食之。
時尚書何晏等朋附曹,好變改法度。太尉蔣濟上疏曰:“昔大舜佐治,戒在比周;周公輔政,慎於其朋。夫為國法度,惟命世大才,乃能張其綱維以垂於後,豈中下之吏所宜改易哉!終無益於治,適足傷民。宜使文武之臣,各守其職,率以清平,則和氣祥瑞可而致也!”吳主詔徙武昌宮材瓦繕修建業宮。有司奏言:“武昌宮已二十八歲,恐不堪用,宜下所在,通更伐致。”吳主曰:“大禹以卑宮為美。今軍事未已,所在賦斂,若更通伐,妨損農桑,徙武昌材瓦,自可用也。”乃徙居南宮。三月,改作太初宮,令諸將及州郡皆義作。
大將軍用何晏、鄧颺、丁謐之謀,遷太后於永寧宮;專擅朝政,多樹親黨,屢改制度。太傅懿不能,與有隙。五月,懿始稱疾,不與政事。
吳丞相步騭卒。
帝好褻近羣小,遊宴後園。秋,七月,尚書何晏上言:“自今御幸式乾殿及遊豫後園,宜皆從大臣,詢謀政事,講論經義,為萬世法。”冬,十二月,散騎常侍、諫議大夫孔乂上言:“今天下已平,陛下可絕後園習騎乘馬,出必御輦乘車,天下之福,臣子之願也。”帝皆不聽。
吳主大發眾集建業,揚聲入寇。揚州刺史諸葛誕使安豐太守王基策之,基曰:“今陸遜等已死,孫權年老,內無賢嗣,中無謀主。權自出則懼內釁卒起,癰疽發潰;遣將則舊將已盡,新將未信。此不過補衤定支黨,還自保護耳。”已而吳果不出。
是歲,雍、涼羌胡叛降漢,漢姜維將兵出隴右以應之,與雍州刺史郭淮、討蜀護軍夏侯霸戰於洮西。胡王白虎文、治無戴等率部落降維,維徙之入蜀。淮進擊羌胡餘黨,皆平之。
◎正始九年戊辰,公元二四八年,二月,中書令孫資,癸巳,中書監劉放,三月,甲午,司徒衞臻各遜位,以侯就第,位特進。
夏,四月,以司空高柔為司徒,光祿大夫徐邈為司空。邈嘆曰:“三公論道之官,無其人則缺,豈可以老病忝之哉!”遂固辭不受。
五月,漢費禕出屯漢中。自蔣琬及禕,雖身居於外,慶賞威刑,皆遙先諮斷,然後乃行。禕雅謙素,當國功名,略與琬比。
秋,九月,以車騎將軍王凌為司空。
陪陵夷反,漢車騎將軍鄧芝討平之。
大將軍,驕奢無度,飲食衣服,擬於乘輿;尚方珍玩,充牣其家;又私取先帝才人以為伎樂。作窟室,綺疏四周,數與其黨何晏等縱酒其中。弟羲深以為憂,數涕泣諫止之,不聽。兄弟數俱出遊,司農沛國桓範謂曰:“總萬機,典兵,不宜並出。若有閉城門,誰復內入者?”曰:“誰敢爾!”初,清河、平原爭界,八年不能決。冀州刺史孫禮請天府所藏烈祖封平原時圖以決之。信清河之訴,雲圖不可用,禮上疏自辨,辭頗剛切。大怒,劾禮怨望,結刑五歲。久之,復為幷州刺史,往見太傅懿,有忿而無言。懿曰:“卿得幷州少?恚理分界失分乎?”禮曰:“何明公言之乖也!禮雖不德,豈以官位往事為意!本謂明公齊蹤伊、呂,匡輔魏室,上報明帝之託,下建萬世之勳。今社稷將危,天下兇兇,此禮之所以不悦也!”因涕泣橫。懿曰:“且止,忍不可忍!”冬,河南尹李勝出為荊州刺史,過辭太傅懿。懿令兩婢侍,持衣,衣落;指口言渴,婢進粥,懿不持杯而飲,粥皆出沾。勝曰:“眾情謂明公舊風發動,何意尊體乃爾!”懿使聲氣才屬,説:“年老枕疾,死在旦夕。君當屈幷州,幷州近胡,好為之備!恐不復相見,以子師、昭兄弟為託。”勝曰:“當還忝本州,非幷州。”懿乃錯亂其辭曰:“君方到幷州?”勝復曰:“當忝荊州。”懿曰:“年老意荒,不解君言。今還為本州,盛德壯烈,好建功勳!”勝退,告曰:“司馬公屍居餘氣,形神已離,不足慮矣。”他,又向等垂泣曰:“太傅病不可復濟,令人愴然!”故等不復設備。
何晏聞平原管輅明於術數,請與相見。十二月,丙戌,輅往詣晏,晏與之論《易》。時鄧颺在坐,謂輅曰:“君自謂善《易》,而語初不及《易》中辭義,何也?”輅曰:“夫善《易》者不言《易》也。”晏含笑贊之曰:“可謂要言不煩也!”因謂輅曰:“試為作一卦,知位當至三公不?”又問:“連夢見青蠅數十,來集鼻上,驅之不去,何也?”輅曰:“昔元、凱輔舜,周公佐周,皆以和惠謙恭,享有多福,此非卜筮所能明也。今君侯位尊勢重,而懷德者鮮,畏威者眾,殆非小心求福之道也。又,鼻者天中之山,‘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今青蠅臭惡而集之,位峻者顛,輕豪者亡,不可不深思也!願君侯裒多益寡,非禮不履,然後三公可至,青蠅可驅也。”颺曰:“此老生之常譚。”輅曰:“夫老生者見不生,常譚者見不譚。”輅還邑舍,具以語其舅。舅責輅言太切至,輅曰:“與死人語,何所畏!”舅大怒,以輅為狂。
吳趾、九真夷賊攻沒城邑,部騷動。吳主以衡陽督軍都尉陸胤為州刺史、安南校尉。胤入境,喻以恩信,降者五萬餘家,州境復清。
太傅懿陰與其子中護軍師、散騎常侍昭謀誅曹。
◎嘉平元年己巳,公元二四九年,正月,甲午,帝謁高平陵,大將軍與弟中領軍羲、武衞將軍訓、散騎常侍彥皆從。太傅懿以皇太后令,閉諸城門,勒兵據武庫,授兵出屯洛水浮橋,召司徒高柔假節行大將軍事,據營,太僕王觀行中領軍事,據羲營。因奏罪惡於帝曰;“臣昔從遼東還,先帝詔陛下、秦王及臣升御牀,把臣臂,深以後事為念。臣言‘太祖、高祖亦屬臣以後事,此自陛下所見,無所憂苦。萬一有不如意,臣當以死奉明詔。’今大將軍,背棄顧命,敗亂國典,內則僭擬,外則專權,破壞諸營,盡據兵,羣官要職,皆置所親,殿中宿衞,易以私人,據盤互,縱恣甚,又以黃門張當為都監,伺察至尊,離間二宮,傷害骨,天下洶洶,人懷危懼。陛下便為寄坐,豈得久安!此非先帝詔陛下及臣升御牀之本意也。臣雖朽邁,敢忘往言!太尉臣濟等皆以為有無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衞,奏永寧宮,皇太后令敕臣如奏施行。臣輒敕主者及黃門令‘罷、羲、訓吏兵,以侯就第,不得逗留,以稽車駕;敢有稽留,便以軍法從事!’臣輒力疾將兵屯洛水浮橋,伺察非常。”得懿奏事,不通;迫窘不知所為,留車駕宿伊水南,伐木為鹿角,發屯田兵數千人以為衞。
懿使侍中高陽、許允及尚書陳泰説宜早自歸罪,又使所信殿中校尉尹大目謂,唯免官而已,以洛水為誓。泰,羣之子也。
初,以桓範鄉里老宿,於九卿中特禮之,然不甚親也。及懿起兵,以太后令召範,使行中領軍。範應命,其子止之曰:“車駕在外,不如南出。”範乃出。至平昌城門,城門已閉。門候司蕃,故範舉吏也,範舉手中版以示之,矯曰:“有詔召我,卿促開門!”蕃求見詔書,範呵之曰:“卿非我故吏?何以敢爾!”乃開之。範出城,顧謂蕃曰:“太傅圖逆,卿從我去!”蕃徒行不能及,遂避側。懿謂蔣濟曰:“智囊往矣!”濟曰:“範則智矣,然駑馬戀棧豆,必不能用也。”範至,勸兄弟以天子詣許昌,發四方兵以自輔。疑未決,範謂羲曰:“此事昭然,卿用讀書何為!於今卿等門户,求貧賤復可得乎!且匹夫質一人,尚慾望活;卿與天子相隨,令於天下,誰敢不應也!”俱不言。範又謂羲曰:“卿別營近在闕南,洛陽典農治在城外,呼召如意。今詣許昌,不過中宿,許昌別庫,足相被假;所憂當在穀食,而大司農印章在我身。”羲兄弟默然不從,自甲夜至五鼓,乃投刀於地曰:“我亦不失作富家翁!”範哭曰:“曹子丹佳人,生汝兄弟,犭屯犢耳!何圖今坐汝等族滅也!”乃通懿奏事,白帝下詔免己官,奉帝還宮。兄弟歸家,懿發洛陽吏卒圍守之;四角作高樓,令人在樓上察視兄弟舉動。挾彈到後園中,樓上便唱言:“故大將軍東南行!”愁悶不知為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