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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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柔兆困敦,盡著雍攝提格,凡三年。
孝獻皇帝丁◎建安元年丙子,公元一九六年,正月,癸酉,大赦,改元。
董承、張楊以天子還雒陽,楊奉、李樂不,由是諸將更相疑貳。二月,韓暹攻董承,承奔野王。韓暹屯聞喜,胡才、楊奉之塢鄉。胡才攻韓暹,上使人諭止之。
汝南、潁川黃巾何儀等擁眾附袁術,曹擊破之。
張楊使董承先繕修雒陽宮。太僕趙岐為承説劉表,使遣兵詣雒陽,助修宮室;軍資委輸,前後不絕。夏,五月,丙寅,帝遣使至楊奉、李樂、韓暹營,求送至雒陽,奉等從詔。六月乙未,車駕幸聞喜。
袁術攻劉備以爭徐州,備使司馬張飛守下邳,自將拒術於盱眙、淮陰,相持經月,更有勝負。下邳相曹豹,陶謙故將也,與張飛相失,飛殺之,城中乖亂。袁術與呂布書,勸令襲下邳,許助以軍糧。布大喜,引軍水陸東下。備中郎將丹楊許耽開門之。張飛敗走,布虜備子及將吏家口。備聞之,引還,比至下邳,兵潰。備收餘兵東取廣陵,與袁術戰,又敗,屯於海西。飢餓困踧,吏士相食,從事東海麋竺以家財助軍。備請降於布,布亦忿袁術運糧不繼,乃召備,復以為豫州刺史,與並勢擊術,使屯小沛。布自稱徐州牧。布將河內郝萌夜攻布,布科頭袒衣,走詣都督高順營。順即嚴兵入府討之,萌敗走;比明,萌將曹擊斬萌。
庚子,楊奉、韓暹奉帝東還,張楊以糧道路。秋,七月,甲子,車駕至雒陽,幸故中常侍趙忠宅。丁丑,大赦。八月,辛丑,幸南宮楊安殿。張楊以為己功,故名其殿曰楊安。楊謂諸將曰:“天子當與天下共之,朝廷自有公卿大臣,楊當出扞外難。”遂還野王。楊奉亦出屯梁,韓暹、董承並留宿衞。癸卯,以安國將軍張楊為大司馬,楊奉為車騎將軍,韓暹為大將軍、領司隸校尉,皆假節鉞。是時,宮室燒盡,百官披荊棘,依牆壁間,州郡各擁強兵,委輸不至;羣僚飢乏,尚書郎以下自出採穭,或飢死牆壁間,或為兵士所殺。
袁術以讖言“代漢者當塗高”自雲名字應之。又以袁氏出陳,為舜後,以黃代赤,德運之次,遂有偕逆之謀。聞孫堅得傳國璽,拘堅而奪之。乃聞天子敗於曹陽,乃會羣下議稱尊號;眾莫敢對。主簿閻象進曰:“昔周自後稷至於文王,積德累功,參分天下有其二,猶服事殷。明公雖弈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漢室雖微,未若殷紂之暴也!”術默然。術聘處士張範,範不往,使其弟承謝之。術謂承曰:“孤以土地之廣,士民之眾,徼福齊桓,擬跡高祖,何如?”承曰:“在德不在強。夫用德以同天下之慾,雖由匹夫之資而興霸王之功,不足為難。若苟僭擬,干時而動,眾之所棄,誰能興之!”術不悦。孫策聞之,與術書曰:“成湯討桀稱‘有夏多罪’,武王伐紂曰‘殷有重罰’,此二主者,雖有聖德,假使時無失道之過,無由而取也。今主上非有惡於天下,徒以幼小,脅於強臣,異於湯、武之時也。且董卓貪驕陵,志無紀極,至於廢主自興,亦猶未也,而天下同心疾之,況效尤而甚焉者乎!又聞幼主明智聰,有夙成之德,天下雖未被其恩,鹹歸心焉。使君五世相承,為漢宰輔,榮寵之盛,莫與為比,宜效忠守節,以報王室,則旦、奭之美,率土所望也。時人多惑圖緯之言,妄牽非類之文,苟以悦主為美,不顧成敗之計,古今所慎,可不孰慮!忠言逆耳,駁議致憎,苟有益於尊明,無所敢辭!”術始自以為有淮南之眾,料策必與己合,及得其書,愁沮發疾。既不納其言,策遂與之絕。
曹在許,謀天子。眾以為“山東未定,韓暹、楊奉,負功恣睢,未可卒。”荀彧曰:“昔晉文公納周襄王而諸侯景從,漢高祖為義帝縞素而天下歸心。自天子蒙塵,將軍首唱義兵,徒以山東擾亂,未遑遠赴。今鑾駕旋軫,東京榛蕪,義士有存本之思,兆民懷舊之哀。誠因此時,奉主上以從人望,大順也;秉至公以服天下,大略也;扶弘義以致英俊,大德也。四方雖有逆節,其何能為?韓暹、楊奉,安足恤哉!若不時定,使豪傑生心,後雖為慮,亦無及矣。”乃遣揚武中郎將曹洪將兵西天子,董承等據險拒之,洪不得進。議郎董昭以楊奉兵馬最強而少黨援,作書與奉曰:“吾與次軍聞名慕義,便推赤心。今將軍拔萬乘之艱難,反之舊都,翼佐之功,超世無疇,何其休哉!方今羣兇猾夏,四海未寧,神器至重,事在維輔;必須眾賢以清王軌,誠非一人所能獨建,心腹四支,實相恃賴,一物不備,則有闕焉。將軍當為內主,吾為外援。今吾有糧,將軍有兵,有無相通,足以相濟,死生契闊,相與共之。”奉得書喜悦,語諸將軍曰:“兗州諸軍近在許耳,有兵有糧,國家所當依仰也。”遂共表為鎮東將軍,襲父爵費亭侯。
韓暹矜功專恣,董承患之,因潛召;乃將兵詣雒陽。既至,奏韓暹、張楊之罪。暹懼誅,單騎奔楊奉。帝以暹、楊有翼車駕之功,詔一切勿問。辛亥,以曹領司隸校尉、錄尚書事。於是誅尚書馮碩等三人,討有罪也;封衞將軍董承等十三人為列侯,賞有功也;贈聲校尉沮俊為弘農太守,矜死節也。引董昭並坐,問曰:“今孤為此,當施何計?”昭曰:“將軍興義兵以誅暴亂,入朝天子,輔翼三室,此五伯之功也。此下諸將,人殊意異,未必服從,今留匡弼,事勢不便,惟有移駕幸許耳。然朝廷播越,新還舊京,遠近跂望,冀一朝獲安,今復徙駕,不厭眾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願將軍算其多者。”曰:“此孤本志也。楊奉近在梁耳,聞其兵,得無為孤累乎?”昭曰:“奉少黨援,心相憑結,鎮東、費亭之事,皆奉所定,宜進遣使厚遺答謝,以安其意,説‘京都無糧,車駕暫幸魯陽,魯陽近許,轉運稍易,可無縣乏之憂。’奉為人勇而寡慮,必不見疑,比使往來,足以定計,奉何能為累!”曰:“善!”即遣使詣奉。庚申,車駕出轘轅而東,遂遷都許。己巳,幸曹營,以為大將軍,封武平侯。始立宗廟社稷於許。
孫策將取會稽,吳人嚴白虎等眾各萬餘人,處處屯聚,諸將先擊白虎等。策曰:“白虎等羣盜,非有大志,此成禽耳。”遂引兵渡浙江。會稽功曹虞翻説太守王朗曰:“策善用兵,不如避之。”朗不從。發兵拒策於固陵。策數渡水戰,不能克。策叔父靜説策曰:“朗負阻城守,難可卒拔。查瀆南去此數十里,宜從彼據其內,所謂攻其無備,出其不意者也。”策從之,夜,多然火為疑兵,分軍投查瀆道,襲高遷屯。朗大驚,遣故丹楊太守周昕等帥兵逆戰,策破昕等,斬之。朗遁去,虞翻追隨營護朗,浮海至東冶,策追擊,大破之,朗乃詣策降。策自領會稽太守,覆命虞翻為功曹,待以友之禮。策好遊獵,翻諫曰:“明府喜輕出微行,從官不暇嚴,吏卒常苦之。夫君人者不重則不威,故白龍魚服,困於豫且,白蛇自放,劉季害之。願少留意!”策曰:“君言是也。”然不能改。
九月,司徒淳于嘉、太尉楊彪、司空張喜皆罷。
車駕之東遷也,楊奉自梁邀之,不及。冬,十月,曹徵奉,奉南奔袁術,遂攻其梁屯,拔之。
詔書下袁紹,責以“地廣兵多,而專自樹黨,不聞勤王之師,但擅相討伐。”紹上書深自陳訴,戊辰,以紹為太尉,封鄴侯,紹恥班在曹下,怒曰:“曹當死數矣,我輒救存之,今乃挾天子以令我乎!”表辭不受。懼,請以大將軍讓紹。丙戌,以為司空,行車騎將軍事。以荀彧為侍中,守尚書令。問彧以策謀之士,彧薦其從子蜀郡太守攸及潁川郭嘉。徵攸為尚書,與語,大悦,曰:“公達,非常人也。吾得與之計事,天下當何憂哉!”以為軍師。初,郭嘉往見袁紹,紹甚敬禮之,居數十,謂紹謀臣辛評、郭圖曰:“夫智者審於量主,故百全而功名可立。袁公徒效周公之下士,而不知用人之機,多端寡要,好謀無決,與共濟天下大難,定霸王之業,難矣。吾將更舉以求主,子盍去乎!”二人曰:“袁氏有恩德於天下,人多歸之,且今最強,去將何之!”嘉知其不寤,不復言,遂去之。召見,與論天下事,豆曰:“使孤成大業者,必此人也!”嘉出,亦喜曰:“真吾主也!”表嘉為司空祭酒。以山陽滿寵為許令,從弟洪,有賓客在許界數犯法,寵收治之,洪書報寵,寵不聽。洪以白,尋許主旨,寵知將原客,乃速殺之。喜曰:“當事不當爾!”北海太守孔融,負其高氣,志在靖難,而才疏意廣,訖無成功。高談清教,盈溢官曹,辭氣温雅,可玩而誦,論事考實,難可悉行。但能張磔網羅,而目理甚疏。造次能得人心,久久亦不願附也。其所任用,好奇取異,多剽輕小才,至於奠事名儒鄭玄,執子孫禮,易其鄉名曰鄭公鄉,及清俊之士左承祖、劉義遜等,皆備在座席而已,不與論政事,曰:“此民望,不可失也!”黃巾來寇,融戰敗,走保都昌。時袁、公孫首尾相連,融兵弱糧寡,孤立一隅,不與相通。左承祖勸融宜自託強國,融不聽而殺之,劉義遜棄去。青州刺史袁譚攻融,自至夏,戰士所餘裁數百人,矢集,而融猶隱几讀書,談笑自若。城夜陷,及奔東山,子為譚所虜。曹與融有舊,徵為將作大匠。袁譚初至青州,其土自河而西,不過平原。譚北排田楷,東破孔融,威惠甚著;其後信任羣小,肆志奢,聲望遂衰。
中平以來,天下亂離,民棄農業,諸軍並起,率乏糧谷,無終歲之計,飢則寇略,飽則棄餘,瓦解離,無敵自破者,不可勝數。袁紹在河北,軍人仰食桑椹。袁術在江淮,取給蒲蠃,民多相食,州里蕭條。羽林監棗祗請建置屯田,曹從之,以祗為屯田都尉,以騎都尉任峻為典農中郎將。募民屯田許下,得谷百萬斛。於是州郡倒置田官,所在積穀,倉廩皆滿。故征伐四方,無運糧之勞,遂能兼併羣雄。軍國之饒,起於祗而成於峻。
袁術畏呂布為己害,乃為子求婚,布覆許之,術遣將紀靈等步騎三萬攻劉備,備求救於布。諸將謂布曰:“將軍常殺劉備,今可假手於術。”布曰:“不然。術若破備,則北連泰山諸將,吾為在術圍中,不得不救也。”便率步騎千餘馳往赴之。靈等聞布至,皆斂兵而止。布屯沛城西南,遣鈴下請靈等,靈等亦請布,布往就之,與備共飲食。布謂靈等曰:“玄德,布弟也,為諸君所困,故來救之。布不喜合鬥,喜解鬥耳。”乃令軍候植戟於營門,布彎弓顧曰:“諸君觀布戟小支,中者當各解兵,不中可留決鬥。”布即一發,正中戟支。靈等皆驚,言:“將軍天威也!”明復歡會,然後各罷。備合兵得萬餘人,布惡之,自出兵攻備。備敗走,歸曹,厚遇之,以為豫州牧。或謂曰:“備有英雄之志,今不早圖,後必為患。”以問郭嘉,嘉曰:“有是。然公起義兵,為百姓除暴,推誠杖信以招俊傑,猶懼其未也。今備有英雄名,以窮歸己而害之,是以害賢為名也。如此,則智士將自疑,迴心擇主,公誰與定天下乎!夫除一人之患以沮四海之望,安危之機也,不可不察。”笑曰:“君得之矣!”遂益其兵,給糧食,使東至沛,收散兵以圖呂布。
初,備在豫州,舉陳郡袁渙為茂才。渙為呂布所留,布使渙作書罵辱備,渙不可,再三強之。不許。布大怒,以兵脅渙曰:“為之則生,不為則死!”渙顏不變,笑而應之曰:“渙聞唯德可以辱人,不聞以罵。使彼固君子,且不恥將軍之言;彼誠小人,將復將軍之意,則辱在此不在於彼。且渙他之事劉將軍,猶今之事將軍也,如一旦去此,復罵將軍,可乎!”布慚而止。
張濟自關中引兵入荊州界,攻穰城,為矢所中死。荊州官屬皆賀,劉表曰:“濟以窮來,主人無禮,至於鋒,此非牧意,牧受吊,不受賀也。”使人納其眾;眾聞之喜,皆歸心焉。濟族子建忠將軍繡代領其眾,屯宛。初,帝既出長安,宣威將軍賈詡上還印綬,往依段煨於華陰。詡素知名,為煨軍所望,煨禮奉甚備。詡潛謀歸張鄉,或曰:“煨待君厚矣,君去安之?”詡曰:“煨多疑,有忌詡意,禮雖厚,不可恃久,將為所圖。去必喜,又望吾結大援於外,必厚吾子;繡無謀主,亦願得詡:則家與身必俱全矣。”詡遂往,繡執子孫禮,煨果善視其家。詡説繡附於劉表,繡從之。詡往見表,表以客禮待之。詡曰:“表,平世三公才也,不見事變,多疑無決,無能為也!”劉表愛民養士,從容自保,境內無事,關西、兗、豫學士歸之者以千數。表乃起立學校,講明經術,命故雅樂郎河南杜夔作雅樂。樂備,表庭觀之。夔曰:“今將軍號不為天子,合樂而庭作之,無乃不可乎!”表乃止。
平原禰衡,少有才辨,而尚氣剛傲,孔融薦之於曹。衡罵辱,怒,謂融曰:“禰衡豎子,孤殺之,猶雀鼠耳;顧此人素有虛名,遠近將謂孤不能容之。”乃送與劉表,表延禮以為上賓。衡稱表之美盈口,而好議貶其左右,於是左右因形而譖之曰:“衡稱將軍之仁,西伯不過也,唯以為不能斷,終不濟者,必由此也。”其言實指表短,而非衡所言也。表由是怒,以江夏太守黃祖急,送衡與之,祖亦善街焉。後衡眾辱祖,祖殺之。
◎建安二年丁丑,公元一九七年,正月,曹討張繡,軍於淯水,繡舉眾降。納張濟之,繡恨之;又以金與繡驍將胡車兒,繡聞而疑懼,襲擊軍,殺長子昂。中矢,敗走,校尉典韋與繡力戰,左右死傷略盡,韋被數十創。繡兵前搏之,韋雙挾兩人擊殺之,瞋目大罵而死。收散兵,還住舞陰。繡率騎來追,擊破之,繡走還穰,復與劉表合。是時,諸軍大亂,平虜校尉泰山于獨整眾而還,道逢青州兵劫掠人,數其罪而擊之。青州兵走,詣。既至,先立營壘,不時謁。或謂:“青州兵已訴君矣,宜促詣公辨之。”曰:“今賊在後,追至無時,不先為備,何以待敵!且公聰明,譖訴何緣得行!”徐鑿塹安營訖,乃入謁,具陳其狀。悦,謂曰:“淯水之難,吾猶狼狽,將軍在亂能整,討暴堅壘,有不可動之節,雖古名將,何以加之!於是錄前後功,封益壽亭侯。引軍還許。
袁紹與書,辭語驕慢。謂荀彧、郭嘉曰:“今將討不義而力不敵,何如?”對曰:“劉、項之不敵,公所知也。漢祖唯智勝項羽,故羽雖強,終為所禽。今紹有十敗,公有十勝,紹雖強,無能為也。紹繁禮多儀,公體任自然,此道勝也;紹以逆動,公奉順以率天下,此義勝也;桓、靈以來,政失於寬,紹以寬濟寬,故不攝,公糾之以猛而上下知制,此治勝也;紹外寬內忌,用人而疑之,所任唯親戚子弟,公外易簡而內機明,用人無疑,唯才所宜,不問遠近,此度勝也;紹多謀少決,失在後事,公得策輒行,應變無窮,此謀勝也;紹高議揖讓以收名譽,士之好言飾外者多歸之,公以至心待人,不為虛美,士之忠正遠見而有實者皆願為用,此德勝也紹見人飢寒,恤念之,形於顏,其所不見,慮或不及,公於目前小事,時有所忽,至於大事,與四海接,恩之所加,皆過其望,雖所不見,慮無不周,此仁勝也;紹大臣爭權,讒言惑亂,公御下以道,浸潤不行,此明勝也;紹是非不可知,公所是進之以禮,所不是正之以法,此文勝也;紹好為虛勢,不知兵要,公以少克眾,用兵如神,軍人恃之,敵人畏之,此武勝也。”笑曰:“如卿所言,孤何德以堪之!”嘉又曰:“紹方北擊公孫瓚,可因其遠征,東取呂布。若紹為寇,布為之援,此深害也。”彧曰:“不先取呂布,河北未易圖也。”曰:“然。吾所惑者,又恐紹侵擾關中,西亂羌、胡,南誘蜀、漢,是我獨以兗、豫抗天下六分之五也。為將奈何?”彧曰:“關中將帥以十數,莫能相一,唯韓遂、馬騰最強。彼見山東之爭,必備擁眾自保,今若撫以恩德,遣使連和,雖不能久安,比公安定山東,足以不動。侍中、尚書僕鍾繇有智謀,若屬以西事,公無憂矣。”乃表繇以侍中守司隸校尉,持節督關中諸軍,特使不拘科制。繇至長安,移書騰、遂等,為陳禍福,騰、遂各遣子入侍。
袁術稱帝於壽,自稱仲家,以九江太守為淮南尹,置公卿百官,郊祀天地。沛相陳珪,球弟子也,少與術遊。術以書召珪,又劫質其子,期必致珪。珪答書曰:“曹將軍興復典刑,將撥平兇慝,以為足下當戮力同心。匡翼漢室。而陰謀不軌,以身試禍,吾營私阿附,有死不能也。”術以故兗州刺史金尚為太尉,尚不許而逃去,術殺之。
三月,詔將作大匠孔融持節拜袁紹大將軍,兼督冀、青、幽、並四州。
夏,五月,蝗。
袁術遣使者韓胤以稱帝事告呂布,因求婦,布遣女隨之。陳珪恐徐、揚合從,為難未已,往説布曰:“曹公奉天子,輔贊國政,將軍宜與協同策謀。共存大計。今與袁術結婚,必受不義之名,將有累卵之危矣!”布亦怨術初不己受也,女已在塗,乃追還絕昏,械送韓胤,梟首許市。陳珪使子登詣曹,布固不肯。會詔以布為左將軍,復遺布手書,深加納。布大喜,即遣登奉章謝恩,並答書。登見,因陳布勇而無謀,輕於去就,宜早圖之。曰:“布狼子野心,誠難久養,非卿莫究其情偽。”即增珪秩中二千石,拜登廣陵太守。臨別,執登手曰:“東方之事,便以相付。”令陰合部眾以為內應。始,布因登求徐州牧不得,登還,布怒,拔戟斫幾曰:“卿父勸吾協同曹,絕婚公路;今吾所求無獲,而卿父子並顯重,但為卿所賣耳!”登不為動容,徐對之曰:“登見曹公言:‘養將軍譬如養虎,當飽其,不飽則將噬人。’公曰:‘不如卿言。譬如養鷹,飢即為用,飢則颺去。’其言如此。”布意乃解。
袁術遣其大將張勳、橋蕤等與韓暹、楊奉連勢,步騎數萬趣下邳,七道攻布。布時有兵三千,馬四百匹,懼其不敵,謂陳珪曰:“今致術軍,卿之由也,為之奈何?”珪曰:“暹、奉與術,卒合之師耳,謀無素定,不能相維,子登策之,比於連雞,勢不俱棲,立可離也。”布用珪策,與暹、奉書曰:“二將軍親拔大駕,而布手殺董卓,俱立功名,今奈何與袁術同為賊乎!不如相與併力破術,為國除害。”且許悉以術軍資與之。暹、奉大喜,即回計從布。布進軍,去勳營百步,暹、奉兵同時叫呼,併到勳營,勳等散走,布兵追擊,斬其將十人首,所殺傷墮水死者殆盡。布因與暹、奉合軍向壽,水陸並進,到鍾離,所過虜略,還渡淮北,留書辱術。術自將步騎五千揚兵淮上,布騎皆於水北大咍笑之而還。
泰山賊帥臧霸襲琅相蕭建於莒,破之。霸得建資實,許以賂布而未送,布自往求之。其督將高順諫曰:“將軍威名宣播,遠近所畏,何求不得,而自行求賂!萬一不克,豈不損?”布不從。既至莒,霸等不測往意,固守拒之,無獲而還。順為人清白有威嚴,少言辭,所將七百餘兵,號令整齊,每戰必克,名“陷陳營”布後疏順,以魏續有內外之親,奪其兵以與續,及當攻戰,則復令順將,順亦終無恨意。布決易,所以無常,順每諫曰:“將軍舉動,不肯詳思,忽有失得,動輒言‘誤’,誤豈可數乎!”布知其忠而不能從。
曹遣議郎王誧以詔書拜孫策為騎都尉,襲爵烏程侯,領會稽太守,使與呂布及吳郡太守陳瑀共討袁術。策得將軍號以自重,誧便承製假策明漢將軍。策治嚴,行到錢唐,瑀陰圖襲策,潛結祖郎、嚴白虎等,使為內應。策覺之,遣其將呂範、徐逸攻瑀於海西;瑀敗,單騎奔袁紹。
初,陳王寵有勇,善弩。黃巾賊起,寵治兵自守,國人畏之,不敢離叛。國相會稽駱俊素有威恩,是時王侯無復租祿,而數見虜奪,或並而食,轉死溝壑,而陳獨富強,鄰郡人多歸之,有眾十餘萬。及州郡兵起,寵率眾屯陽夏,自稱輔漢大將軍。袁術求糧於陳,駱俊拒絕之,術忿恚,遣客詐殺俊及寵,陳由是破敗。
秋,九月,司空曹東征袁術。術聞來,棄軍走,留其將橋蕤等於蘄陽以拒;擊破蕤等,皆斬之。術走渡淮,時天旱歲荒,士民凍餒,術由是遂衰。闢陳國何夔為掾,問以袁術何如,對曰:“天之所助者順,人之所助者信。術無信順之實而望天人之助,其可得乎!”曰:“為國失賢則亡,君不為術所用,亡,不亦宜乎!”嚴,掾屬公事往往加杖;夔常蓄毒藥,誓死無辱,是以終不見及。沛國許褚,勇力絕人,聚少年及宗族數千家,堅壁以御外寇,淮、汝、陳、梁間皆畏憚之,徇淮、汝,褚以眾歸,曰:“此吾樊噲也!即拜都尉,引入宿衞,諸從褚俠客,皆以為虎士焉。故太尉楊彪與袁術昏姻,曹惡之,誣雲圖廢立,奏收下獄,劾以大逆。將作大匠孔融聞之,不及朝服,往見曰:“楊公四世清德,海內所瞻。《周書》,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況以袁氏歸罪楊公乎!”曰:“此國家之意。”融曰:“假使成王殺召公,周公可得言不知?”使許令滿寵按彪獄,融與尚書令荀彧皆屬寵曰:“但當受辭,勿加考掠。”寵一無所報,考訊如法。數,求見,言之曰:“楊彪考訊,無他辭語。此人有名海內,若罪不明白,必大失民望;竊為明公惜之。”即赦出彪。初,彧、融聞寵考掠彪,皆怒;及因此得出,乃更善寵。彪見漢室衰微,政在曹氏,遂稱腳攣,積十餘年不行,由是得免於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