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周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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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衞步軍都指揮使、彰信節度使李繼勳營於壽州城南,唐劉仁贍伺繼勳無備,出兵擊之,殺士卒數百人,焚其攻具。
唐駕部員外郎硃元因奏事論用兵方略,唐主以為能,命將兵復江北諸州。
秋,七月,辛卯朔,以周行逢為武平節度使,制置武安、靜江等軍事。行逢既兼總湖、湘,乃矯前人之弊,留心民事,悉除馬氏橫賦,貪吏猾民為民害者皆去之,擇廉平吏為刺史、縣令。朗州民、夷雜居,劉言,王逵舊將卒多驕橫,行逢壹以法治之,無所寬假,眾怨懟且懼。有大將與其黨十餘人謀作亂,行逢知之,大會諸將,於座中擒之。數曰:“吾惡衣糲食,充實府庫,正為汝曹,何負而反!今之會,與汝訣也!”立撾殺之,座上股慄。行逢曰:“諸君無罪,皆宜自安。”樂飲而罷。行逢多計數,善發隱伏,將卒有謀亂及叛亡者,行逢必先覺,擒殺之,所部凜然。然猜忍,常散遣人密詗諸州事,其之邵州者,無事可覆命,但言刺史劉光委多宴飲。行逢曰:“光委數聚飲,謀我!”即召還,殺之。親衞指揮使、衡州刺史張文表恐獲罪,求歸治所,行逢許之。文表歲時饋獻甚厚,及謹事左右,由是得免。行逢鄖國夫人鄧氏,陋而剛決,善治生,嘗諫行逢用法太嚴,人無親附者。行逢怒曰:“汝婦人何知!”鄧氏不悦,因請之村墅視田園,遂不復歸府舍。行逢屢遣人之,不至。一旦,自帥僮僕來輸税,行逢就見之,曰:“吾為節度使,夫人何自苦如此!”鄧氏曰:“税,官物也。公為節度使,不先輸税,何以率下!且獨不記為里正代人輸税以免楚撻時?”行逢與之歸,不可,曰:“公誅殺太過,常恐一旦有變,村墅易為逃匿耳。”行逢慚怒,其僚屬曰:“夫人言直,公宜納之。”行逢婿唐德求補吏,行逢曰:“汝才不堪為吏,吾今私汝則可矣。汝居官無狀,吾不敢以法貸汝,則親戚之恩絕矣。”與之耕牛、農具而遣之。
行逢少時嘗坐事黥,隸辰州銅坑,或説行逢:“公面有文,恐為朝廷使者所嗤,請以藥滅之。”行逢曰:“吾聞漢有黥布,不害為英雄,吾何恥焉!”自劉言、王逵以來,屢舉兵,將吏積功及所羈縻蠻夷,檢校官至三公者以千數。前天策府學士徐仲雅,自馬希廣之廢,杜門不仕,行逢慕之,署節度判官。仲雅曰:“行逢昔趨事我,奈何為之幕吏!”辭疾不至。行逢迫脅固召之,面授文牒,終辭不取,行逢怒,放之邵州,既而召還。會行逢生,諸道各遣使致賀,行逢有矜,謂仲雅曰:“自吾兼鎮三府,四鄰亦畏我乎?”仲雅曰:“侍中境內,彌天太保,遍地司空,四鄰那得不畏!”行逢復放之邵州,竟不能屈。有僧仁及,為行逢所信任,軍府事皆預之,亦加檢校司空,娶數,出入導從如王公。
辛亥,宣懿皇后符氏殂。
唐將硃元取舒州,刺史郭令圖棄城走。李平取蘄州。唐主以元為舒州團練使,平為蘄州刺史。元又取和州。
初,唐人以茶鹽強民而徵其粟,謂之博徵,又興營田於淮南,民甚苦之。及周師至,爭奉牛酒勞。而將帥不之恤,專事俘掠,視民如土芥。民皆失望,相聚山澤,立堡壁自固,農器為兵,積紙為甲,時人謂之“白甲軍”周兵討之,屢為所敗,先所得唐諸州,多復為唐有。唐之援兵營於紫金山,與壽城中烽火相應。淮南節度使向訓奏請以廣陵之兵併力攻壽,俟克城,更圖進取,詔許之。訓封府庫以授揚州主者,命揚州牙將分部按行城中,秋毫不犯,揚州民悦,軍還,或負糗Я以送之。滁州守將亦棄城去,皆引兵趣壽。
唐諸將請據險以邀周師,宋齊丘曰:“如此,則怨益深,不如縱之,以德於敵,則兵易解也。”乃命諸將各自守,毋得擅出擊周兵。由是壽之圍益急。齊王景達軍於濠州,遙為壽州聲援,軍政皆出於陳覺,景達署紙尾而已。擁兵五萬,無決戰意,將吏畏覺,無敢言者。
八月,戊辰,端明殿學士王樸、司天少監王處訥撰《顯德欽天曆》,上之。詔自來歲行之。
殿前都指揮使、義成節度使張永德屯下蔡,唐將林仁肇以水陸軍援壽。永德與之戰,仁肇以船實薪芻,因風縱火,焚下蔡浮樑,俄而風回,唐兵敗退。永德為鐵綆千餘尺,距浮樑十餘步,橫絕淮,系以巨木,由是唐兵不能近。
九月,丙午,以端明殿學士、左散騎常侍、權知開封府事王樸為户部侍郎,充樞密副使。
冬,十月,癸酉,李重進奏唐人寇盛唐,鐵騎都指揮使王彥升等擊破之,斬首三千餘級。彥升,蜀人也。
丙子,上謂侍臣:“近朝征斂谷,多不俟收穫、紡績之畢。”乃詔三司,自今夏税以六月,秋税以十月起徵,民間便之。
山南東道節度使、守太尉兼中書令安審琦鎮襄州十餘年,至是入朝,除守太師,遣還鎮。既行,上問宰相:“卿曹送之乎?”對曰:“送至城南,審琦深聖恩。”上曰:“近朝多不以誠信待諸侯,諸侯雖有效忠節者,其道無由。王者但能毋失其信,何患諸侯不歸心哉!”壬午,張永德奏敗唐兵於下蔡。是時唐復以水軍攻永德,永德夜令善遊者沒其船下,縻以鐵鎖,縱兵擊之,船不得進退,溺死者甚眾。永德解金帶以賞善遊者。
甲申,以太祖皇帝為定國節度使兼殿前都指揮使。太祖皇帝表渭州軍事判官趙普為節度推官。
張永德與李重進不相悦,永德密表重進有二心,帝不之信。時二將各擁重兵,眾心憂恐。重進一單騎詣永德營,從容宴飲,謂永德曰:“吾與公幸以肺腑俱為將帥,奚相疑若此之深?”永德意乃解,眾心亦安。唐主聞之,以蠟書遺重進,誘以厚利。其書皆謗毀及反間之語,重進奏之。
初,唐使者孫晟、鍾謨從帝至大梁,帝待之甚厚,每朝會,班於中書省官之後。時召見,飲以醇酒,問以唐事。晟但言“唐主畏陛下神武,事陛下無二心。”及得唐蠟書,帝大怒,召晟,責以所對不實。晟正抗辭,請死而已。問以唐虛實,默不對。十一月,乙巳,帝命都承旨曹翰送晟於右軍巡院,更以帝意問之。翰與之飲酒數行,從容問之,晟終不言。翰乃謂曰:“有敕,賜相公死。”晟神怡然,索鞋笏,整衣冠,南向拜曰:“臣謹以死報國!”乃就刑。並從者百餘人皆殺之,貶鍾謨耀州司馬。既而帝憐晟忠節,悔殺之,召謨,拜衞尉少卿。
帝召華山隱士真源陳摶,問以飛昇、黃白之術。對曰:“陛下為天子,當以治天下為務,安用此為!”戊申,遣還山,詔州縣長吏常存問之。
十二月,壬申,以張永德為殿前都點檢。
分命中使發陳、蔡、宋、亳、潁、兗、曹、單等州丁夫數萬城下蔡。
是歲,唐主詔淮南營田害民尤甚者罷之。遣兵部郎中陳處堯持重幣,浮海如契丹乞兵。契丹不能為之出兵,而留處堯不遣。處堯剛直有口辯,久之,忿懟,數面責契丹主,契丹主亦不之罪也。
蜀陵、榮州獠叛,弓箭庫使趙季文討平之。
吳越王弘亻叔括境內民捕,勞擾頗多,判明州錢弘億手疏切諫,罷之。
◎顯德四年丁巳,公元九五七年,正月,己丑朔,北漢大赦,改元天會。以翰林學士衞融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內客省使段恆為樞密使。
宰相屢請立皇子為王,上曰:“諸子皆幼,且功臣之子皆未加恩,而獨先朕子,皆自安乎!”周兵圍壽,連年未下,城中食盡。齊王景達自濠州遣應援使、永安節度使許文稹、都軍使邊鎬、北面招討使硃元將兵數萬,溯淮救之,軍於紫金山,列十餘寨如連珠,與城中烽火晨夕相應,又築甬道抵壽,運糧以饋之,綿亙數十里。將及壽,李重進邀擊,大破之,死者五千人,奪其二寨。丁未,重進以聞。戊申,詔以來月幸淮上。劉仁贍請以邊鎬守城,自帥眾決戰,齊王景達不許,仁贍憤邑成疾。其幼子崇諫夜泛舟渡淮北,為小校所執,仁贍命斬之,左右莫敢救,監軍使周廷構哭於中門以救之,仁贍不許。廷構復使求救於夫人,夫人曰:“妾於崇諫非不愛也,然軍法不可私,名節不可虧,若貸之,則劉氏為不忠之門,妾與公何面目見將士乎!”趣命斬之,然後成喪。將士皆泣。
議者以唐援兵尚強,多請罷兵,帝疑之。李谷寢疾在第。二月,丙寅,帝使範質、王溥就與之謀,谷上疏,以為:“壽危困,破在旦夕,若鑾駕親征,則將士爭奮,援兵震恐,城中知亡,必可下矣!”上悦。
庚午,詔有司更造祭器、祭玉等,命國子博士聶崇義討論制度,為之圖。
甲戌,以王樸權東京留守兼判開封府事,以三司使張美為大內都巡檢,以侍衞都虞候韓通為京城內外都巡檢。乙亥,帝發大梁。先是周與唐戰,唐水軍鋭,周人無以敵之,帝每以為恨。返自壽,於大梁城西汴水側造戰艦數百艘,命唐降卒教北人水戰,數月之後,縱橫出沒,殆勝唐兵。至是命右驍衞大將軍王環將水軍數千自閔河沿潁入淮,唐人見之大驚。
乙酉,帝至下蔡。三月,己丑夜,帝渡淮,抵壽城下。庚寅旦,躬擐甲冑,軍於紫金山南,命太祖皇帝擊唐先鋒寨及山北一寨,皆破之,斬獲三千餘級,斷其甬道,由是唐兵首尾不能相救。至暮,帝分兵守諸寨,還下蔡。
唐硃元恃功,頗違元帥節度;陳覺與元有隙,屢表元反覆,不可將兵,唐主以武昌節度使楊守忠代之。守忠至濠州,覺以齊王景達之命,召元至濠州計事,將奪其兵。元聞之,憤怒,自殺,門下客宋垍説元曰:“大丈夫何往不富貴,何必為子死乎!”辛卯夜,元與先鋒壕寨使硃仁裕等舉寨萬餘人降,裨將時厚卿不從,元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