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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紀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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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柔兆涒灘五月,至九月,不滿一年。

肅宗文明武德大聖大宣孝皇帝上之下◎至德元年丙申,公元七五六年五月,丁巳,炅眾潰,走保南陽,賊就圍之。太常卿張垍薦夷陵太守虢王巨有勇略,上徵吳王祗為太僕卿,以巨為陳留、譙郡太守、河南節度使,兼統嶺南節度使何履光、黔中節度使趙國珍、南陽節度使魯炅。國珍,本牂柯夷也。戊辰,巨引兵自藍田出,趣南陽。賊聞之,解圍走。

令狐復引兵攻雍丘。與張巡有舊,於城下相勞苦如平生,因説巡曰:“天下事去矣,足下堅守危城,誰為乎?”巡曰:“足下平生以忠義自許,今之舉,忠義何在!”慚而退。

郭子儀、李光弼還常山,史思明收散卒數萬踵其後。子儀選驍騎更挑戰,三,至行唐,賊疲,乃退。子儀乘之,又敗之於沙河。蔡希德至洛陽,安祿山復使將步騎二萬人北就思明,又使牛廷玠發范陽等郡兵萬餘人助思明,合五萬餘人,而同羅、曳落河居五分之一。子儀至恆陽,思明隨至,子儀深溝高壘以待之;賊來則守,去則追之,晝則耀兵,夜斫其營,賊不得休息。數,子儀、光弼議曰。

“賊倦矣,可以出戰。”壬午,戰於嘉山,大破之,斬首四萬級,捕虜千餘人。思明墜馬,髻跣足步走,至暮,杖折槍歸營,奔於博陵;光弼就圍之,軍聲大振。於是河北十餘郡皆殺賊守將而降。漁陽路再絕,賊往來者皆輕騎竊過,多為官軍所獲,將士家在漁陽者無不搖心。

祿山大懼,召高尚、嚴莊詬之曰:“汝數年教我反,以為萬全。今守潼關,數月不能進,北路已絕,諸軍四合,吾所有者止汴、鄭數州而已,萬全何在?汝自今勿來見我!”尚、莊懼,數不敢見。田乾真自關下來,為尚、莊説祿山曰:“自古帝王經營大業,皆有勝敗,豈能一舉而成!今四方軍壘雖多,皆新募烏合之眾,未更行陳,豈能敵我薊北勁鋭之兵,何足深憂!尚、莊皆佐命元勳,陛下一旦絕之,使諸將聞之,誰不內懼!若上下離心,臣竊為陛下危之!”祿山喜曰:“阿浩,汝能豁我心事。”即召尚、莊,置酒酣宴,自為之歌以侑酒,待之如初。阿浩,乾真小字也。祿山議棄洛陽,走歸范陽,計未決。

是時,天下以楊國忠驕縱召亂,莫不切齒。又,祿山起兵以誅國忠為名,王思禮密説哥舒翰,使抗表請誅國忠,翰不應。思禮又請以三十騎劫取以來,至潼關殺之。翰曰:“如此,乃翰反,非祿山也。”或説國忠:“今朝廷重兵盡在翰手,翰若援旗西指,於公豈不危哉!”國忠大懼,乃奏:“潼關大軍雖盛,而後無繼,萬一失利,京師可憂。請選監牧小兒三千於苑中訓練。”上許之,使劍南軍將李福德等領之。又募萬人屯灞上,令所親杜乾運將之,名為御賊,實備翰也。翰聞之,亦恐為國忠所圖,乃表請灞上軍隸潼關。六月,癸未,召杜乾運詣關,因事斬之;國忠益懼。

會有告崔乾祐在陝,兵不滿四千,皆羸弱無備,上遣使趣哥舒翰進兵復陝、洛。翰奏曰:“祿山久習用兵,今始為逆,豈肯無備!是必羸師以誘我。若往,正墮其計中。且賊遠來,利在速戰;官軍據險以扼之,利在堅守。況賊殘失眾,兵勢蹙,將有內變;因而乘之,可不戰擒也。要在成功,何必務速!今諸道徵兵尚多未集,請且待之。”郭子儀、李光弼亦上言:“請引兵北取範阻,覆其巢,質賊黨子以招之,賊必內潰。潼關大軍,帷應固守以弊之,不可輕出。”國忠疑翰謀己,言於上,以賊方無備,而翰逗留,將失機會。上以為然,續遣中使趣之,項背相望。翰不得已,撫膺慟哭;丙戌,引兵出關。

己丑,遇崔乾祐之軍於靈寶西原。乾祐據險以待之,南薄山,北阻河,隘道七十里。庚寅。官軍與乾祐會戰。乾祐伏兵於險,翰與田良丘浮舟中以觀軍勢,見乾祐兵少,趣諸軍使進。王思禮等將兵五萬居前,龐忠等將餘兵十萬繼之,翰以兵三萬登河北望之,鳴鼓以助其勢。乾祐所出兵不過萬人,什什伍伍,散如列星,或疏或密,或前或卻,官軍望而笑之。乾祐嚴兵,陳於其後。兵既,賊偃旗如遁者,官軍懈,不為備。須臾,伏兵發,賊乘高下木石,擊殺士卒甚眾。道隘,士卒如束,槍槊不得用。翰以氈車駕馬為前驅,以衝賊。過中,東風暴急,乾祐以草車數十乘氈車之前,縱火焚之,煙焰所被,官軍不能開目,妄自相殺,謂賊在煙中,聚弓弩而之。幕,矢盡,乃知無賊。乾祐遣同羅騎自南山過,出官軍之後擊之,官軍首尾駭亂,不知所備,於是大敗;或棄甲竄匿山谷,或相擠排入河溺死,囂聲振天地,賊乘勝蹙之。後軍見前軍敗,皆自潰,河北軍望之亦潰,瞬息間,兩岸皆空。翰獨與麾下百餘騎走,自首陽山西渡河入關。關外先為三塹,皆廣二丈,深丈,人馬墜其中,須臾而滿;餘眾踐之以度,士卒得入關者才八千餘人。辛卯,乾祐進攻潼關,克之。

翰至關西驛,揭榜收散卒,復守潼關。蕃將火拔歸仁等以百餘騎圍驛,入謂翰曰:“賊至矣,請公上馬。”翰上馬出驛,歸仁帥眾叩頭曰:“公以二十萬眾一戰棄之,何面目復見天子!且公不見高仙芝,封常清乎?請公東行。”翰不可,下馬。歸仁以縻其足於馬腹,及諸將不從者,皆執之以東。會賊將田乾真已至,遂降之,俱送洛陽。安祿山問翰曰:“汝常輕我,今定何如?”翰伏地對曰:“臣眼不識聖人。今天下未平,李光弼在常山,李祗在東平,魯炅在南陽,陛下留臣,使以尺書招之,不皆下矣。”祿山大喜,以翰為司空、同平章事。謂火拔歸仁曰:“汝叛主,不忠不義。”執而斬之。翰以書招諸將,皆復書責之。祿山知無效,乃囚諸苑中。潼關既敗,於是河東、華陰、馮翊、上洛防禦使皆棄郡走,所在守兵皆散。

,翰麾下來告急,上不時召見,但遣李福德等將監牧兵赴潼關。及暮,平安火不至,上始懼。壬辰,召宰相謀之。楊國忠自以身領劍南,聞安祿山反,即令副使崔圓陰具儲偫,以備有急投之,至是首唱幸蜀之策。上然之。癸巳,國忠集百官於朝堂,惶懅涕;問以策略,皆唯唯不對。國忠曰:“人告祿山反狀已十年,上下之信。今之事,非宰相之過。”仗下,士民掠擾奔走,不知所之,市裏蕭條。國忠使韓、虢入宮,勸上入蜀。

甲午,百官朝者什無一二。上御勤政樓,下制,雲親征,聞者皆莫之信。以京兆尹魏方進為御史大夫兼置頓使;京兆少尹靈昌崔光遠為京兆尹,充西京留守;將軍邊令誠掌宮闈管鑰。託以劍南節度大使潁王璬將赴鎮,令本道設儲偫。是,上移仗北內。既夕,命龍武大將軍陳玄禮整比六軍,厚賜錢,選閒廄馬九百餘匹,外人皆莫之知。乙未,黎明,上獨與貴妃姊妹、皇子、妃、主、皇孫、楊國忠、韋見素、魏方進、陳玄禮及親近宦官、宮人出延秋門,妃、主、皇孫之在外者,皆委之而去。上過左藏,楊國忠請焚之,曰:“無為賊守。”上愀然曰:“賊來不得,必更斂於百姓;不如與之,無重困吾赤子。”是,百官猶有入朝者,至宮門,猶聞漏聲,三衞立仗儼然。門既啓,則宮人亂出,中外擾攘,不知上所之。於是王公、士民四出逃竄,山谷細民爭入宮及王公第舍,盜取金寶,或乘驢上殿。又焚左藏大盈庫。崔光遠、邊令誠帥人救火,又募人攝府、縣官分守之,殺十餘人,乃稍定。光遠遣其子東見祿山,令誠亦以管鑰獻之。

上過便橋,楊國忠使人焚橋。上曰:“士庶各避賊求生,奈何絕其路!”留內侍監高力士,使撲滅乃來。上遣宦者王洛卿前行,告諭郡縣置頓。食時,至咸陽望賢宮,洛卿與縣令俱逃,中使徵召,吏民莫有應者。向中,上猶未食,楊國忠自市胡餅以獻。於是民爭獻糲飯,雜以麥豆;皇孫輩爭以手掬食之,須臾而盡,猶未能飽。上皆酬其直,勞之。眾皆哭,上亦掩泣。有老父郭從謹進言曰:“祿山包藏禍心,固非一;亦有詣闕告其謀者,陛下往往誅之,使得逞其逆,致陛下播越。是以先王務延訪忠良以廣聰明,蓋為此也。臣猶記宋璟為相,數進直言,天下賴以安平。自頃以來,在廷之臣以言為諱,惟阿諛取容,是以闕門之外,陛下皆不得而知。草野之臣,必知有今久矣,但九重嚴邃,區區之心,無路上達。事不至此,臣何由得睹陛下之面而訴之乎!”上曰:“此朕之不明,悔無所及!”諭而遣之。俄而尚食舉御膳以至,上命先賜從官,然後食之。命軍士散詣村落求食,期未時皆集而行。夜將半,乃至金城。縣令亦逃,縣民皆身走,飲食器皿具在,士卒得以自給。時從者多逃,內侍監袁思藝亦亡去,驛中無燈,人相枕藉而寢,貴賤無以復分辨。王思禮自潼關至,始知哥舒翰被擒;以思禮為河西、隴右節度使,即令赴鎮,收合散卒,以俟東討。

丙申,至馬嵬驛,將士飢疲,皆憤怒。陳玄禮以禍由楊國忠,誅之,因東宮宦者李輔國以告太子,太子未決。會吐蕃使者二十餘人遮國忠馬,訴以無食,國忠未及對,軍士呼曰:“國忠與胡虜謀反!”或之,中鞍。國忠走至西門內,軍士追殺之,屠割支體,以槍揭其首於驛門外,並殺其子户部侍郎暄及韓國、秦國夫人。御史大夫魏方進曰:“汝曹何敢害宰相!”眾又殺之。韋見素聞亂而出,為亂兵所撾,腦血地。眾曰:“勿傷韋相公。”救之,得免。軍士圍驛,上聞喧譁,問外何事,左右以國忠反對。上杖屨出驛門,勞軍士,令收隊,軍士不應。上使高力士問之,玄禮對曰:“國忠謀反,貴妃不宜供奉,願陛下割恩正法。”上曰:“朕當自處之。”入門,倚杖傾首而立。久之,京兆司錄韋諤前言曰:“今眾怒難犯,安危在晷刻,願陛下速決!”因叩頭血。上曰:“貴妃常居深宮,安知國忠反謀!”高力士曰:“貴妃誠無罪,然將士已殺國忠,而貴妃在陛下左右,豈敢自安!願陛下審思之,將士安,則陛下安矣。”上乃命力士引貴妃於佛堂,縊殺之。輿尸置驛庭,召玄禮等入視之。玄禮等乃免冑釋甲,頓首請罪,上勞之,令曉諭軍士。玄禮等呼萬歲,再拜而出,於是始整部伍為行計。諤,見素之子也。國忠裴柔與其幼子晞及虢國夫人、夫人子裴徽皆走,至陳倉,縣令薛景仙帥吏士追捕,誅之。

丁酉,上將發馬嵬,朝臣惟韋見素一人,乃以韋諤為御史中丞,充置頓使。將士皆曰:“國忠謀反,其將吏皆在蜀,不可往。”或請之河、隴,或請之靈武,或請之太原,或言還京師。上意在入蜀,慮違眾心,竟不言所向。韋諤曰:“還京,當有御賊之備。今兵少,未易東向,不如且至扶風,徐圖去就。”上詢於眾,眾以為然,乃從之。及行,父老皆遮道請留,曰:“宮闕,陛下家居,陵寢,陛下墳墓,今舍此,何之?”上為之按轡久之,乃命太子於後宣父老。父老因曰:“至尊既不肯留,某等願帥子弟從殿下東破賊,取長安。若殿下與至尊皆入蜀,使中原百姓誰為之主?”須臾,眾至數千人。太子不可,曰:“至尊遠冒險阻,吾豈忍朝夕離左右。且吾尚未面辭,當還白至尊,更稟進止。”涕泣,跋馬西。建寧王倓與李輔國執鞚諫曰:“逆胡犯闕,四海分崩,不因人情,何以興復!今殿下從至尊入蜀,若賊兵燒絕棧道,則中原之地拱手授賊矣。人情既離,不可複合,雖復至此,其可得乎!不如收西北守邊之兵,召郭、李於河北,與之併力東討逆賊,克復二京,削平四海,使社稷危而復安,宗廟毀而更存,掃除宮至尊,豈非孝之大者乎!何必區區温情,為兒女之戀乎!”廣平王亻叔亦勸太子留。父老共擁太子馬,不得行。太子乃使亻叔馳白上。上總轡待太子,久不至,使人偵之,還白狀,上曰:“天也!”乃命分後軍二千人及飛龍廄馬從太子,且諭將士曰:“太子仁孝,可奉宗廟,汝曹善輔佐之。”又諭太子曰:“汝勉之,勿以吾為念。西北諸胡,吾撫之素厚,汝必得其用。”太子南向號泣而已。又使送東宮內人於太子,且宣旨傳位,太子不受。亻叔、倓,皆太子之子也。

己亥,上至岐山。或言賊前鋒且至,上遽過,宿扶風郡。士卒潛懷去就,往往言不遜,陳玄禮不能制,上患之。會成都貢彩十餘萬匹,至扶風,上命悉陳之於庭,召將士入,臨軒諭之曰:“朕比來衰耄,託任失人,致逆胡亂常,須遠避其鋒。知卿等皆蒼猝從朕,不得別父母子,茇涉至此,勞苦至矣,朕甚愧之。蜀路阻長,郡縣褊小,人馬眾多,或不能供,今聽卿等各還家,朕獨與子、孫、中官前行入蜀,亦足自達。今與卿等訣別,可共分此彩,以備資糧。若歸,見父母及長安父老,為朕致意,各好自愛也!”因泣下沾襟。眾皆哭,曰:“臣等死生從陛下,不敢有貳。”上良久曰:“去留聽卿。”自是言始息。

太子既留,未知所適。廣平王亻叔曰:“漸晏,此不可駐,眾何之?”皆莫對。建寧王倓曰:“殿下昔嘗為朔方節度大使,將吏歲時致啓,倓略識其姓名。今河西、隴右之眾皆敗降賊,父兄子弟多在賊中,或生異圖。朔方道近,士馬全盛,裴冕衣冠名族,必無貳心。賊入長安方虜掠,未暇徇地,乘此速往就之,徐圖大舉,此上策也。?敝誚栽唬骸吧疲敝廖急酰?遇潼箥貚敗卒,誤與之戰,死傷甚眾。已,乃收餘卒,擇渭水淺處,乘馬涉渡;無馬者涕泣而返。太子自奉天北上,比至新平,通夜馳三百餘裏,士卒、器械失亡過半,所存之眾不過數百。新平太守薛羽棄郡走,太子斬之,是,至安定,太守徐亦走,又斬之。

庚子,以劍南節度留後崔圓為劍南節度等副大使。辛丑,上發扶風,宿陳倉。

太子至烏氏,彭原太守李遵出,獻衣及糗糧。至彭原,募士,得數百人。是,至平涼,閲監牧馬,得數萬匹,又募士,得五百餘人,軍勢稍振。

壬寅,上至散關,分扈從將士為六軍,使潁王璬先行詣劍南。壽王瑁等分將六軍以次之。丙午,上至河池郡。崔圓奉表車駕,具陳蜀土豐稔,甲兵全盛。上大悦,即,以圓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蜀郡長史如故。以隴西公瑀為漢中王、梁州都督、山南西道採訪防禦使。瑀,璡之弟也。

王思禮至平涼,聞河西諸胡亂,還,詣行在。初,河西諸胡部落聞其都護皆從哥舒翰沒於潼關,故爭自立,相攻擊;而都護實從翰在北岸,不死,又不與火拔歸仁俱降賊。上乃以河西兵馬使周泌為河西節度使,隴右兵馬使彭元耀為隴右節度使,與都護思結進明等俱之鎮,招其部落。以思禮為行在都知兵馬使。

戊申,扶風民康景龍等自相帥擊賊所署宣使薛總,斬首二百餘級。庚戌,陳倉令薛景仙殺賊守將,克扶風而守之。

安祿山不意上遽西幸,遣使止崔乾祐兵留潼關,凡十,乃遣孫孝哲將兵入長安,以張通儒為西京留守,崔光遠為京兆尹;使安忠順將兵屯苑中,以鎮關中。孝哲為祿山所寵任,尤用事,常與嚴莊爭權;祿山使監關中諸將,通儒等皆受制於孝哲。教哲豪侈,果於殺戮,賊黨畏之。祿山命搜捕百官、宦者、宮女等,每獲數百人,輒以兵衞送洛陽。王、侯、將、相扈從車駕、家留長安者,誅及嬰孩。陳希烈以晚節失恩,怨上,與張均、張垍等皆降於賊。祿山以希烈、垍為相,自餘朝士皆授以官。於是賊勢大熾,西脅汧、隴,南侵江、漢,北割河東之半。然賊將皆猛無遠略,既克長安,自以為得志,夜縱酒,專以聲寶賄為事,無復西出之意,故上得安行入蜀,太子北行亦無追迫之患。

李光弼圍博陵未下,聞潼關不守,解圍而南。史思明踵其後,光弼擊卻之,與郭子儀皆引兵入井陘,留常山太守王俌將景城、河間團練兵守常山。平盧節度使劉正臣將襲范陽,未至,史思明引兵逆擊之,正臣大敗,棄子走,士卒死者七千餘人。初,顏真卿聞河北節度使李光弼出井陘,即斂軍還平原,以待光弼之命。聞郭、李西入井陘,真卿始復區處河北軍事。

太子至平涼數,朔方留後杜鴻漸、六城水陸運使魏少遊、節度判官崔漪、支度判官盧簡金、鹽池判官李涵相與謀曰:“平涼散地,非屯兵之所,靈武兵食完富,若太子至此,北收諸城兵,西發河、隴勁騎,南向以定中原,此萬世一時也。”乃使涵奉箋於太子,且籍朔方士馬、甲兵、谷、軍須之數以獻之。涵至平涼,太子大悦。會河西司馬裴冕入為御史中丞,至平涼見太子,亦勸太子之朔方,太子從之。鴻漸,暹之族子;涵,道之曾孫也。鴻漸、漪使少遊居後,葺次舍,庀資儲,自太子於平涼北境,説太子曰:“朔方,天下勁兵處也。今吐蕃請和,回紇內附,四方郡縣大抵堅守拒賊以俟興復。殿下今理兵靈武,按轡長驅,移檄四方,收攬忠義,則逆賊不足屠也。”少遊盛治宮室,帷帳皆仿中,飲膳備水陸。秋,七月,辛酉,太子至靈武,悉命撤之。

甲子,上至普安,憲部侍郎房琯來謁見。上之髮長安也,羣臣多不知,至咸陽,謂高力士曰:“朝臣誰當來,誰不來?”對曰:“張均、張垍父子受陛下恩最深,且連戚里,是必先來。時論皆謂房琯宜為相,而陛下不用,又祿山嘗薦之,恐或不來。”上曰:“事未可知。”及琯至,上問均兄弟,對曰:“臣帥與偕來,逗留不進:觀其意,似有所蓄而不能言也。”上顧力士曰:“朕固知之矣。”即,以垍為文部侍郎、同平章事。

初,張垍尚寧親公主,聽於中置宅,寵渥無比。陳希烈求解政務,上幸垍宅,問可為相者。垍未對。上曰:“無若愛婿。”垍降階拜舞。既而不用,故垍懷怏怏,上亦覺之。是時均、垍兄弟及姚崇之子尚書右丞奕、蕭蒿之子兵部侍郎華、韋安石之子禮部侍郎陟、太常少卿斌,皆以才望至大官,上嘗曰:“或命相,當遍舉故相子弟耳。”既而皆不用。

裴冕、杜鴻漸等上太子箋,請遵馬嵬之命,即皇帝位,太子不許。冕等言曰:“將士皆關中人,夜思歸,所以崎嶇從殿下遠涉沙者,冀尺寸之功。若一朝離散,不可復集。願殿下勉徇眾心,為社稷計!”箋五上,太子乃許之。是,肅宗即位於靈武城南樓,羣臣舞蹈,上涕歔欷。尊玄宗曰上皇天帝,赦天下,改元。以杜鴻漸、崔漪並知中書舍人事,裴冕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改關內採訪使為節度使,徒治安化,以前蒲關防禦使呂崇賁為之。以陳倉令薛景仙為扶風太守,兼防禦使;隴右節度使郭英乂為天水太守,兼防禦使。時兵皆選入討賊,惟餘老弱守邊,文武官不滿三十人,披草萊,立朝廷,制度草創,武人驕慢。大將管崇嗣在朝堂,背闕而坐,言笑自若,監察御史李勉奏彈之,繫於有司。上特原之,嘆曰:“吾有李勉,朝廷始尊!”勉,元懿之曾孫也。旬間,歸附者漸眾。

張良娣巧慧,能得上意,從上來朔方。時從兵單寡,良娣每寢,常居上前。上曰:“禦寇非婦人所能。”良娣曰:“蒼猝之際,妾以身當之,殿下可從後逸去。”至靈武,產子;三起,縫戰士衣。上止之,對曰:“此非妾自養之時。”上以是益憐之。

丁卯,上皇制:“以太子享充天下兵馬元帥,領朔方、河東、河北、平盧節度都使,南取長安、洛陽。以御史中丞裴冕兼左庶子,隴西郡司馬劉秩試守右庶子;永王璘充山南東道、嶺南、黔中、江南西道節度都使,以少府監竇紹為之傅,長沙太守李峴為都副大使;盛王琦充廣陵大都督,領江南東路及淮南、河南等路節度都使,以前江陵都督府長史劉匯為之傅,廣陵郡長史李成式為都副大使;豐王珙充武威都督,仍領河西、隴右、安西、北庭等路節度都使,以隴西太守濟陰鄧景山為之傅,充都副大使。應須士馬、甲仗、糧賜等,並於當路自供。其諸路本節度使虢王巨等並依前充使。其署置官屬及本路郡縣官,並任自簡擇,署訖聞奏。”時琦、珙皆不出閣,惟璘赴鎮。置山南東道節度,領襄陽等九郡。升五府經略使為嶺南節度,領南海等二十二郡。升五溪經略使為黔中節度,領黔中等諸郡。分江南為東、西二道,東道領餘杭,西道領豫章等諸郡。先是四方聞潼關失守,莫知上所之,及是制下,始知乘輿所在。匯,秩之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