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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紀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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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申,制:“自今有自傷殘者,據法加罪,仍從賦役。”隋末賦役重數,人往往自折支體,謂之“福手”、“福足”;至是遺風猶存,故之。

特進魏徵有疾,上手詔問之,且言:“不見數,朕過多矣。今自往,恐益為勞。若有聞見,可封狀進來。”徵上言:“比者弟子陵師,奴婢忽主,下多輕上,皆有為而然,漸不可長。”又言:“陛下臨朝,常以至公為言,退而行之,未免私僻。或畏人知,橫加威怒,蓋彌彰,竟有何益!”徵宅無堂,上命輟小殿之材以構之,五而成,仍賜以素屏風、素褥、幾、杖等以遂其所尚。徵上表謝,上手詔稱:“處卿至此,蓋為黎元與國家,豈為一人,何事過謝!”八月,丁酉,上曰:“當今國家何事最急?”諫議大夫褚遂良曰:“今四方無虞,唯太子、諸王宜有定分最急。”上曰:“此言是也。”時太子承乾失德,魏王泰有寵,羣臣有疑議,上聞而惡之,謂侍臣曰:“方今羣臣,忠直無逾魏徵,我遣傅太子,用絕天下之疑。”九月,丁巳,以魏徵為太子太師。徵疾小愈,詣朝堂表辭,上手詔諭以“周幽、晉獻,廢嫡立庶,危國亡家。漢高祖幾廢太子,賴四皓然後安。我今賴公,即其義也。知公疾病,可卧護之。”徵乃受詔。

癸亥,薛延陀真珠可汗遣其叔父沙缽羅泥孰俟斤來請昏,獻馬三千,貂皮三萬八千,馬腦鏡一。

癸酉,以涼州都督郭孝恪行安西都護、西州刺史,高昌舊民與鎮兵及謫徙者雜居西州,孝恪推誠撫御,鹹得其歡心。

西突厥乙毘咄陸可汗既殺沙缽羅葉護,並其眾,又擊吐火羅,滅之。自恃強大,遂驕倨,拘留唐使者,侵暴西域,遣兵寇伊州;郭孝恪將輕騎二千自烏骨邀擊,敗之。乙毘咄陸又遣處月、處密二部圍天山;孝恪擊走之,乘勝進拔處月俟斤所居城,追奔至遏索山,降處密之眾而歸。

初,高昌既平,歲發兵千餘人戍守其地。褚遂良上疏,以為:“聖王為治,先華夏而後夷狄。陛下興兵取高昌,數郡蕭然,累年不復;歲調千餘人屯戍,遠去鄉里,破產辦裝。又謫徙罪人,皆無賴子弟,適足騷擾邊鄙,豈能有益行陳!所遣多復逃亡,徒煩追捕。加以道塗所經,沙磧千里,冬風如割,夏風如焚,行人往來,遇之多死。設使張掖、酒泉有烽燧之警,陛下豈得高昌一夫鬥粟之用?終當發隴右諸州兵食以赴之耳。然則河西者,中國之心腹;高昌者,他人之手足;奈何糜弊本以事無用之土乎!且陛下得突厥、吐谷渾,皆不有其地,為之立君長以撫之,高昌獨不得與為比乎!叛而執之,服而封之,刑莫威焉,德莫厚焉。願更擇高昌子弟可立者,使君其國,子子孫孫,負荷大恩,永為唐室籓輔,內安外寧,不亦善乎!”上弗聽。及西突厥入寇,上悔之,曰:“魏徵、褚遂良勸我復立高昌,吾不用其言,今方自咎耳。”乙毘咄陸西擊康居,道過米國,破之。虜獲甚多,不分與其下,其將泥孰啜輒奪取之,乙毘咄陸怒,斬泥孰啜以徇,眾皆憤怨。泥孰啜部將胡祿屋襲擊之,乙毘咄陸眾散,走保白水胡城。於是弩失畢諸部及乙毘咄陸所部屋利啜等遣使詣闕,請廢乙毘咄陸,更立可汗。上遣使齎璽書,立莫賀咄之子為乙毘匱可汗。乙毘匱既立,悉禮遣乙毘咄陸所留唐使者,帥諸部擊乙毘咄陸於白水胡城。乙毘咄陸出兵擊之,乙毘匱大敗。乙毘咄陸遣使招其故部落,故部落皆曰:“使我千人戰死,一人獨存,亦不汝從!”乙毘咄陸自知不為眾所附,乃西奔吐火羅。

冬,十月,丙申,殿中監郢縱公宇文士及卒。上嘗止樹下,愛之,士及從而譽之不已,上正曰:“魏徵常勸我遠佞人,我不知佞人為誰,意疑是汝,今果不謬!”士及叩頭謝。

上謂侍臣曰:“薛延陀屈強漠北,今御之止有二策,苟非發兵殄滅之,則與之婚姻以撫之耳。二者何從?”房玄齡對曰:“中國新定,兵兇戰危,臣以為和親便。”上曰:“然。朕為民父母,苟可利之,何愛一女!”先是,左領軍將軍契苾何力母姑臧夫人及弟賀蘭州都督沙門皆在涼州,上遣何力歸覲,且撫其部落。時薛延陀方強,契苾部落皆歸之,何力大驚曰:“主上厚恩如是,奈何遽為叛逆!”其徒曰:“夫人、都督先已詣彼,若之何不往!”何力曰:“沙門孝於親,我忠於君,必不汝從。”其徒執之詣薛延陀,置真珠牙帳前。何力箕踞,拔佩刀東向大呼曰:“豈有唐烈士而受屈虜庭,天地月,願知我心!”因割左耳以誓。真珠殺之,其諫而止。

上聞契苾叛,曰:“必非何力之意。”左右曰:“戎狄氣類相親,何力入薛延陀,如魚趨水耳。”上曰:“不然。何力心如鐵石,必不叛我!”會有使者自薛延陀來,具言其狀,上為之下泣,謂左右曰:“何力果如何!”即命兵部侍郎崔敦禮持節諭薛延陀,以新興公主之,以求何力。何力由是得還,拜右驍衞大將軍。

十一月,丙辰,上校獵於武功。丁巳,營州都督張儉奏高麗東部大人泉蓋蘇文弒其王武。蓋蘇文兇暴,多不法,其王及大臣議誅之。蓋蘇文密知之,悉集部兵若校閲者,並盛陳酒饌於城南,召諸大臣共臨視,勒兵盡殺之,死者百餘人。因馳入宮,手弒其王,斷為數段,棄溝中,立王弟子藏為王;自為莫離支,其官如中國吏部兼兵部尚書也。於是號令遠近,專制國事。蓋蘇文狀貌雄偉,意氣豪逸,身佩五刀,左右莫敢仰視。每上下馬,常令貴人、武將伏地而履之。出行必整隊伍,前導者長呼,則人皆奔迸,不避坑谷,路絕行者,國人甚苦之。

壬戌,上校獵於岐陽,因幸慶善宮,召武功故老宴賜,極歡而罷。庚午,還京師。

壬申,上曰:“朕為兆民之主,皆使之富貴。若教以禮義,使之少敬長、婦敬夫,則皆貴矣。輕徭薄斂,使之各治生業。則皆富矣。若家給人足,朕雖不聽管絃,樂在其中矣。”亳州刺史裴莊奏請伐高麗,上曰:“高麗王武職貢不絕,為賊臣所弒,朕哀之甚深,固不忘也。但因喪乘亂而取之,雖得之不貴。且山東凋弊,吾未忍言用兵也。”高祖之入關也,隋武勇郎將馮翊黨仁弘將兵二千餘人,歸高祖於蒲坂,從平京城,尋除陝州總管,大軍東討,仁弘轉餉不絕,歷南寧、戎、廣州都督。仁弘有才略,所至著聲跡,上甚器之。然貪,罷廣州,為人所訟,贓百餘萬,罪當死。上謂侍臣曰:“吾昨見大理五奏誅仁弘,哀其白首就戮,方晡食,遂命撤案;然為之求生理,終不可得。今曲法就公等乞之。”十二月,壬午朔,上覆召五品已上集太極殿前,謂曰:“法者,人君所受於天,不可以私而失信。今朕私黨仁弘而赦之,是亂其法,上負於天。席藁於南郊,一進蔬食,以謝罪於天三。”房玄齡等皆曰:“生殺之柄,人主所得專也,何至自貶責如此!”上不許,羣臣頓首固請於庭,自旦至昃,上乃降手詔,自稱:“朕有三罪:知人不明,一也;以私亂法,二也;善善未賞,惡惡未誅,三也。以公等固諫,且依來請。”於是黜仁弘為庶人,徙欽州。

癸卯,上幸驪山温湯;甲辰,獵於驪山。上登山,見圍有斷處,顧謂左右曰:“吾見其不整而不刑,則墮軍法;刑之,則是吾登高臨下以求人之過也。”乃託以道險,引轡入谷以避之。乙巳,還宮。

刑部以反逆緣坐律兄弟沒官為輕,請改從死。敕八座議之,議者皆以為“秦、漢、魏、晉之法,反者皆夷三族,今宜如刑部請為是。”給事中崔仁師駁曰:“古者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奈何以亡秦酷法變隆週中典!且誅其父子,足累其心,此而不顧,何愛兄弟!”上從之。

上問侍臣曰:“自古或君亂而臣治,或君治而臣亂,二者孰愈?”魏徵對曰:“君治則善惡賞罰當,臣安得而亂之!苟為不治,縱暴愎諫,雖有良臣,將安所施!”上曰:“齊文宣得楊遵彥,非君亂而臣治乎?”對曰:“彼才能救亡耳,烏足為治哉!”◎貞觀十七年癸卯,公元六四三年,正月,丙寅,上謂羣臣曰:“聞外間士民以太子有足疾,魏王穎悟,多從遊幸,遽生異議,徼倖之徒,已有附會者。太子雖病足,不廢步履。且《禮》:嫡子死,立嫡孫。太子男已五歲,朕終不以孽代宗,啓窺窬之源也。”鄭文貞公魏徵寢疾,上遣使者問訊,賜以藥餌,相望於道。又遣中郎將李安儼宿其第,動靜以聞。上覆與太子同至其第,指衡山公主,其子叔玉。戊辰,徵薨,命百官九品以上皆赴喪,給羽葆鼓吹,陪葬昭陵。其裴氏曰:“徵平生儉素,今葬以一品羽儀,非亡者之志。”悉辭不受,以布車載柩而葬。上登苑西樓,望哭盡哀。上自制碑文,併為書石。上思徵不已,謂侍臣曰:“人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見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魏徵沒,朕亡一鏡矣!”鄠尉遊文芝告代州都督劉蘭成謀反,戊申,蘭成坐斬。右武侯將軍丘行恭探蘭成心肝食之;上聞而讓之曰:“蘭成謀反,國有常刑,何至如是!若以為忠孝,則太子諸王先食之矣,豈至卿!”行恭慚而拜謝。

二月,壬午,上問諫議大夫褚遂良曰:“舜造漆器,諫者十餘人。此何足諫?”對曰:“奢侈者,危亡之本;漆器不已,將以金玉為之。忠臣愛君,必防其漸,若禍亂已成,無所復諫矣。”上曰:“然。朕有過,卿亦當諫其漸。朕見前世帝王拒諫者,多雲‘業已為之’,或雲‘業已許之’,終不為改。如此,無危亡,得乎?”時皇子為都督、刺史者多幼稚,遂良上疏,以為:“漢宣帝雲:‘與我共治天下者,其惟良二千石乎?’今皇子幼稚,未知從政,不若且留京師,教以經術,俟其長而遣之。”上以為然。

壬辰,以太子詹事張亮為洛州都督。侯君集自以有功而下吏,怨望,有異志。亮出為洛州,君集之曰:“何人相排?”亮曰:“非公而誰!”君集曰:“我平一國來,逢嗔如屋大,安能仰排!”因攘袂曰:“鬱郁殊不聊生!公能反乎?與公反!”亮密以聞。上曰:“卿與君集皆功臣,語時旁無它人,若下吏,君集必不服。如此,事未可知,卿且勿言。”待君集如故。

鄜州都督尉遲敬德表乞骸骨;乙巳,以敬德為開府儀同三司,五一參。

丁未,上曰:“人主惟有一心,而攻之者甚眾。或以勇力,或以辯口,或以諂諛,或以詐,或以嗜慾,輻湊攻之,各求自售,以取寵祿。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則危亡隨之,此其所以難也。”戊申,上命圖畫功臣趙公長孫無忌、趙郡元王孝恭、萊成公杜如晦、鄭文貞公魏徵、梁公房玄齡、申公高士廉、鄂公尉遲敬德、衞公李靖、宋公蕭瑀、褒忠壯公段志玄、夔公劉弘基、蔣忠公屈突通、鄖節公殷開山、譙襄公柴紹、邳襄公長孫順德、鄖公張亮、陳公侯君集、郯襄公張公謹、盧公程知節、永興文懿公虞世南、渝襄公劉政會、莒公唐儉、英公李世勣、胡壯公秦叔寶等於凌煙閣。

齊州都督齊王祐,輕躁,其舅尚乘直長陰弘智説之曰:“王兄弟既多,陛下千秋萬歲後,宜得壯士以自衞。”祐以為然。弘智因薦兄燕弘信,祐悦之,厚賜金玉,使陰募死士。

上選剛直之士以輔諸王,為長史、司馬,諸王有過以聞。祐暱近羣小,好畋獵,長史權萬紀驟諫,不聽。壯士昝君謩、梁猛彪得幸於祐,萬紀皆劾逐之,祐潛召還,寵之逾厚。上數以書切責祐,萬紀恐並獲罪,謂祐曰:“王審能自新,萬紀請入朝言之。”乃條祐過失,迫令表首,祐懼而從之。萬紀至京師,言祐必能悛改。上甚喜,勉萬紀,而數祐前過,以敕書戒之。祐聞之,大怒曰:“長史賣我!勸我而自以為功,必殺之。”上以校尉京兆韋文振謹直,用為祐府典軍,文振數諫,祐亦惡之。

萬紀褊,專以刻急拘持祐,城門外不聽出,悉解縱鷹犬,斥君謨、猛彪不得見祐。會萬紀宅中有塊夜落,萬紀以為君謩、猛彪謀殺己,悉收系,發驛以聞,並劾與祐同為非者數十人。上遣刑部尚書劉德威往按之,事頗有驗,詔祐與萬紀俱入朝。祐既積忿,遂與燕弘信兄弘亮等謀殺萬紀。萬紀奉詔先行,祐遣弘亮等二十餘騎追殺之。祐黨共韋文振與同謀,文振不從,馳走數里,追及,殺之。寮屬股慄,稽首伏地,莫敢仰視。祐因私署上柱國、開府等官,開庫物行賞,驅民入城,繕甲兵、樓堞,置拓東王、拓西王等官。吏民棄子夜縋出亡者相繼,祐不能。三月,丙辰,詔兵部尚書李世勣等發懷、洛、汴、宋、潞、滑、濟、鄆、海九州兵討之。上賜祐手敕曰:“吾常戒汝勿近小人,正為此耳。”祐召燕弘亮等五人宿於卧內,餘黨分統士眾,巡城自守。祐每夜與弘亮等對妃宴飲,以為得志;戲笑之際,語及官軍,弘亮等曰:“王不須憂!弘亮等右手持酒卮,左手為王揮刀拂之!”祐喜,以為信然。傳檄諸縣,皆莫肯從。時李世勣兵未至,而青、淄等數州兵已集其境。齊府兵曹杜行等陰謀執祐,祐左右及吏民非同謀者無不響應。庚申,夜,四面鼓譟,聲聞數十里。祐黨有居外者,眾皆攢刃殺之。祐問何聲,左右紿雲:“英公統飛騎已登城矣。”行分兵鑿垣而入,祐與弘亮等被甲執兵之室,閉扉拒戰,行等千餘人圍之,自旦至中,不克。行謂祐曰:“王昔為帝子,今乃國賊,不速降,立為煨燼矣。”因命積薪,焚之。祐自牖間謂行曰:“即啓扉,獨慮燕弘亮兄弟死耳。”行曰:“必相全。”祐等乃出。或抉弘亮目,投睛於地,餘皆撾折其股而殺之。執祐出牙前示吏民,還,鎖之於東廂,齊州悉平。乙丑,敕李世勣等罷兵。祐至京師,賜死於內侍省,同黨誅者四十四人,餘皆不問。

祐之初反也,齊州人羅石頭面數其罪,援槍前,刺之,為燕弘亮所殺。祐引騎擊高村,村人高君狀遙責祐曰:“主上提三尺劍取天下,億兆蒙德,仰之如天。王忽驅城中數百人慾為逆亂以犯君父,無異一手搖泰山,何不自量之甚也!”祐縱擊,虜之,慚不能殺。敕贈石頭亳州刺史。以君狀為榆社令,以杜行為巴州刺史,封南陽郡公;其同謀執祐者官賞有差。

上檢祐家文疏,得記室郟城孫處約諫書,嗟賞之,累遷中書舍人。庚午,贈權萬紀齊州都督,賜爵武都郡公,諡曰敬;韋文振左武衞將軍,賜爵襄陽縣公。

初,太子承乾喜聲及畋獵,所為奢靡,畏上知之,對宮臣常論忠孝,或至於涕泣,退歸宮中,則與羣小相褻狎。宮臣有諫者,太子先揣知其意,輒拜,斂容危坐,引咎自責,言辭辯給,宮臣拜答不暇。宮省秘密,外人莫知,故時論初皆稱賢。

太子作八尺銅爐、六隔大鼎,募亡奴盜民間馬牛,親臨烹者,與所幸廝役共食之。又好效突厥語及其服飾,選左右貌類突厥者五人為一落,辮髮羊裘而牧羊,作五狼頭纛及幡旗,設穹廬,太子自處其中,斂羊而烹之,佩刀割相啖。又嘗謂左右曰:“我試作可汗死,汝曹效其喪儀。”因僵卧於地,眾悉號哭,跨馬環走,臨其身,剺面。良久,太欻起,曰:“一朝有天下,當帥數萬騎獵於金城西,然後解發為突厥,委身思摩,若當一設,不居人後矣。”左庶子于志寧、右庶子孔穎達數諫太子,上嘉之,賜二人金以風勵太子,仍遷志寧為詹事。志寧與左庶子張玄素數上書切諫,太子陰使人殺之,不果。

漢王元昌所為多不法,上數譴責之,由是怨望。太子與之親善,朝夕同遊戲,分左右為二隊,太子與元昌各統其一,被氈甲,手槊,布陳大呼戰,擊刺血,以為娛樂。有不用命者,披樹撾之,至有死者。且曰:“使我今作天子,明於苑中置萬人營,與漢王分將,觀其戰鬥,豈不樂哉!”又曰:“我為天子,極情縱慾,有諫者輒殺之,不過殺數百人,眾自定矣。”魏王泰多藝能,有寵於上,見太子有足疾,潛有奪嫡之志,折節下士以求聲譽。上命黃門侍郎韋攝泰府事,後命工部尚書杜楚客代之,二人俱為泰要結朝士。楚客或懷金以賂權貴,因説以魏王聰明,宜為上嗣;文武之臣,各有附託,潛為朋黨。太子畏其,遣人詐為泰府典簽上封事,其中皆言泰罪惡,敕捕之,不獲。

太子私幸太常樂童稱心,與同卧起。道士秦英、韋靈符挾左道,得幸太子。上聞之,大怒,悉收稱心等殺之,連坐死者數人,誚讓太子甚至。太子意泰告之,怨怒逾甚,思念稱心不已,於宮中構室,立其像,朝夕奠祭,徘徊涕。又於苑中作冢,私贈官樹碑。上意浸不懌,太子亦知之,稱疾不朝謁者動涉數月;陰養刺客紇幹承基等及壯士百餘人,謀殺魏王泰。

吏部尚書侯君集之婿賀蘭楚石為東宮千牛,太子知君集怨望,數令楚石引君集入東宮,問以自安之術。君集以太子闇劣,乘釁圖之,因勸之反,舉手謂太子曰:“此好手,當為殿下用之。”又曰:“魏王為上所愛,恐殿下有庶人勇之禍,若有敕召,宜密為之備。”太子大然之。太子厚賂君集及左屯衞中郎將頓丘李安儼,使詗上意,動靜相語。安儼先事隱太子,隱太子敗,安儼為之力戰,上以為忠,故親任之,使典宿衞。安儼深自託於太子。

漢王元昌亦勸太子反,且曰:“比見上側有美人,善彈琵琶,事成,願以垂賜。”太子許之。洋州刺史開化公趙節,慈景之子也,母曰長廣公主;駙馬都尉杜荷,如晦之子也,尚城陽公主;皆為太子所親暱,預其反謀。凡同謀者皆割臂,以拭血,燒灰和酒飲之,誓同生死,潛謀引兵入西宮。杜荷謂太子曰:“天文有變,當速發以應之,殿下但稱暴疾危篤,主上必親臨視,因茲可以得志。”太子聞齊王祐反於齊州,謂紇幹承基等曰:“我宮西牆,去大內正可二十步耳,與卿為大事,豈比齊王乎!”會治祐反事,連承基,承基坐系大理獄,當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