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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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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詔徐州刺史裴叔業引兵救雍州。叔業啓稱:“北人不樂遠行,唯樂鈔掠。若侵虜境,則司、雍之寇自然分矣。”上從之。叔業引兵攻虹城,獲男女四千餘人。

甲戌,遣太子中庶子蕭衍、右軍司馬張稷救雍州。十一月,甲午,前軍將軍韓秀方等十五將降於魏。丁酉,魏敗齊兵於沔北,將軍王伏保等為魏所獲。

丙辰,以楊靈珍為北秦州刺史、仇池公、武都王。

新野人張者帥萬餘家據柵拒魏。十二月,庚申,魏人攻拔之。雍州刺史曹虎與房伯玉不協,故緩救之,頓軍樊城。

丁丑,詔遣度支尚書崔慧景救雍州,假慧景節,帥眾二萬、騎千匹向襄陽,雍州眾軍並受節度。

庚午,魏主南臨沔水;戊寅,還新野。

將軍王曇紛以萬餘人攻魏南青州黃郭戍,魏戍主崔僧淵破之,舉軍皆沒。將軍魯康祚、趙公政將兵萬人侵魏太倉口,魏豫州刺史王肅使長史清河傅永將甲士三千擊之。康祚等軍於淮南,永軍於淮北,相去十餘裏。永曰:“南人好夜斫營,必於渡淮之所置火以記淺處。”乃夜分兵為二部,伏於營外;又以瓠貯火,密使人過淮南岸,於深處置之,戒曰:“見火起,則亦然之。”是夜,康祚等果引兵斫永營;伏兵夾擊之。康祚等走趣淮水,火既競起,不知所從,溺死及斬首數千級,生擒公政,獲康祚之屍以歸。豫州刺史裴叔業侵魏楚王戍,肅復令永擊之。永將心腹一人馳詣楚王戍,令填外塹,夜伏戰士千人於城外。曉而叔業等至城東,部分將置長圍。永伏兵擊其後軍,破之。叔業留將佐守營,自將兵數千救之。永登門樓,望叔業南行數里,則開門奮擊,大破之,獲叔業傘扇、鼓幕、甲仗萬餘。叔業進退失據,遂走。左右追之,永曰:“吾弱卒不滿三千,彼甲猶盛,非力屈而敗,自墜吾計中耳。既不測我之虛實,足使喪膽。俘此足矣,何更追之!”魏主遣謁者就拜永安遠將軍、汝南太守,封貝丘縣男。永有勇力,好學能文。魏主常嘆曰:“上馬能擊賊,下馬作版,唯傅修期耳!”曲江公遙欣好武事,上以諸子尚幼,內親則仗遙欣兄弟,外親則倚後弟西中郎長史彭城劉暄、內弟太子詹事江祏。故以始安王遙光為揚州刺史,居中用事;遙欣為都督荊、雍等七州諸軍事、荊州刺史,鎮據西面。而遙欣在江陵,多招才勇,厚自封殖,上甚惡之。遙欣侮南郡太守劉季連,季連密表遙欣有異跡;上乃以季連為益州刺史,使據遙欣上以制之。季連,思考之子也。

是歲,高昌王馬儒遣司馬王體玄入貢於魏,請兵接,求舉國內徙;魏主遣明威將軍韓安保之,割伊吾之地五百里以居儒眾。儒遣左長史顧禮、右長史金城麴嘉將步騎一千五百安保,而安保不至;禮、嘉還高昌,安保亦還伊吾。安保遣其屬朝興安等使高昌,儒復遣顧禮將世子義舒安保,至白棘城,去高昌百六十里。高昌舊人戀土,不願東遷,相與殺儒,立麴喜為王,復臣於柔然。安保獨與顧禮、馬義舒還洛陽。

◎永泰元年戊寅,公元四九八年,正月,癸未朔,大赦。

加中軍將軍徐孝嗣開府儀同三司,孝嗣固辭。

魏軍李佐攻新野,丁亥,拔之,縛劉思忌,問之曰:“今降未?”思忌曰:“寧為南鬼,不為北臣!”乃殺之。於是沔北大震。戊子,湖陽戍主蔡道福,辛卯,赭陽戍主成公期,壬辰,舞陰戍主黃瑤起、南鄉太守席謙,相繼南遁。瑤起為魏所獲,魏主以賜王肅,肅臠而食之。乙巳,命太尉陳顯達救雍州。

上有疾,以近親寡弱,忌高、武子孫。時高、武子孫猶有十王,每朔望入朝,上還後宮輒嘆息曰:“我及司徒諸子皆不長,高、武子孫益長大!”上盡除高、武之族,以微言問陳顯達,對曰:“此等豈足介慮!”以問揚州刺史始安王遙光,遙光以為當以次施行。遙光有足疾,上常令乘輿自望賢門入。每與上屏人久語畢。上索香火,嗚咽涕,明必有所誅。會上疾暴甚,絕而復甦,遙光遂行其策。丁未,殺河東王鉉、臨賀王子嶽、西陽王子文、永陽王子峻、南康王子琳、衡陽王子珉、湘東王子建、南郡王子夏、桂陽王昭粲、巴陵王昭秀,於是太祖、世祖及世宗諸子皆盡矣。鉉等已死,乃使公卿奏其罪狀,請誅之,下詔不許;再奏,然後許之。南康侍讀濟陽江泌哭子琳,淚盡,繼之以血;親視殯葬畢,乃去。

庚戌,魏主如南陽。二月,癸丑,詔左衞將軍蕭惠休等救壽陽。甲子,魏人拔宛北城,房伯玉面縛出降。伯玉從父弟思安為魏中統軍,數為伯玉泣請,魏主乃赦之。庚午,魏主如新。辛巳,以彭城王勰為使持節、都督南征諸軍事、中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三月,壬午朔,崔慧景、蕭衍大敗於鄧城。時慧景至襄陽,五郡已沒,慧景與衍及軍主劉山陽、傅法憲等帥五千餘人進行鄧城,魏數萬騎奄至,諸軍登城拒守。時將士蓐食輕行,皆有飢懼之。衍出戰,慧景曰:“虜不夜圍人城,待暮自當去。”既而魏眾轉至。慧景於南門拔軍去,諸軍不相知,相繼皆遁。魏兵自北門入,劉山陽與部曲數百人斷後死戰,且戰且卻行。慧景過鬧溝,軍人相蹈藉,橋皆斷壞。魏兵夾路之,殺傅法憲,士卒赴溝死者相枕,山陽取襖仗填溝乘之,得免。魏主將大兵追之,晡時至沔。山陽據城苦戰,至暮,魏兵乃退。諸軍恐懼,是夕,皆下船還襄陽。

庚寅,魏主將十萬眾,羽儀華蓋,以圍樊城,曹虎閉門自守。魏主臨沔水,望襄陽岸,乃去,如湖陽;辛亥,如懸瓠。

魏鎮南將軍王肅攻義陽,裴叔業將兵五萬圍渦陽以救義陽。魏南兗州刺史濟北孟表守渦陽,糧盡,食草木皮葉。叔業積所殺魏人高五丈以示城內;別遣軍主蕭璝等攻龍亢,魏廣陵王羽救之。叔業引兵擊羽,大破之,追獲其節。魏主使安遠將軍傅永、徵虜將軍劉藻、假輔國將軍高聰等救渦陽,並受王肅節度。叔業進擊,大破之,聰奔懸瓠,永收散卒徐還。叔業再戰,凡斬首萬級,俘三千餘人,獲器械雜畜財物以千萬計。魏主命鎖三將詣懸瓠。劉藻、高聰免死,徙平州;傅永奪官爵;黜王肅為平南將軍。肅表請更遣軍救渦陽,魏主報曰:“觀卿意,必以藻等新敗,故難於更往。朕今少分兵則不足制敵,多分兵則旅有闕,卿審圖之。義陽當止則止,當下則下;若失渦陽,卿之過也。”肅乃解義陽之圍,與統軍楊大眼、奚康生等步騎十餘萬救渦陽。叔業見魏兵盛,夜,引軍退;明,士眾奔潰,魏人追之,殺傷不可勝數。叔業還保渦口。

初,魏中尉李彪,家世孤微,朝無親援;初遊代都,以清淵文穆公李衝好士,傾心附之。衝亦重其材學,禮遇甚厚,薦於魏主,且為之延譽於朝,公私汲引。及為中尉,彈劾不避貴戚,魏主賢之,以比汲黯。彪自以結知人主,不復藉衝,稍稍疏之,唯公坐斂袂而已,無覆宗敬這意,衝浸銜之。

及魏主南伐,彪與衝及任城王澄共掌留務。彪剛豪,意議多所乖異,數與衝爭辨,形於聲;自以身為法官,它人莫能糾劾,事多專恣。衝不勝忿,乃積其前作過惡,彪於尚書省,上表劾彪”違傲高亢,公行僭逸,坐輿省,私取官材,輒駕乘黃,無所憚懾。臣輒集尚書已下、令史已上於尚書都座,以彪所犯罪狀告彪,訊其虛實,彪皆伏罪。請以見事免彪所居職,付廷尉治罪。”衝又表稱:“臣與彪相識以來,垂二十載。見其才優學博。議論剛正,愚意誠謂拔萃公清之人。後稍察其為人酷急,猶謂益多損少。自大駕南行以來,彪兼尚書,夕共事,始知其專恣無忌,尊身忽物;聽其言如振古忠恕之賢,校其行實天下佞暴之賊。臣與任城卑躬曲己,若順弟之奉暴兄,其所者,事雖非理,無不屈從。依事求實,悉有成驗。如臣列得實,宜殛彪於北荒,以除亂政之;所引無證,宜投臣於四裔,以息青蠅之譖。”衝手自作表,家人不知。

帝覽表,嘆悵久之,曰:“不意留台乃至於此!”既而曰:“道固可謂溢矣,而僕亦為滿也。”黃門侍郎宋弁素怨衝,而與彪同州相善,陰左右之。有司處彪大辟,帝宥之,除名而已。

衝雅温厚,及收彪之際,親數彪前後過失,瞋目大呼,投折几案,御史皆泥首面縛。衝詈辱肆口,遂發病荒悸,言語錯繆,時扼腕大罵,稱“李彪小人”醫藥皆不能療,或以為肝裂,旬餘而卒。帝哭之,悲不自勝,贈司空。

衝勤強力,久處要劇,文案盈積,終視事,未嘗厭倦,職業修舉,才四十而發白。兄弟六人,凡四母,少時頗多忿競。及衝貴,祿賜皆與共之,更成敦睦。然多授引族姻,私以官爵,一家歲祿萬匹有餘,時人以此少之。

魏主以彭城王勰為宗師,詔使督察宗室,有不帥教者以聞。

夏,四月,甲寅,改元。

大司馬會稽太守王敬則,自以高、武舊將,必不自安。上雖外禮甚厚,而內相疑備,數訪問敬則飲食,體幹堪宜。聞其衰老,且以居內地,故得少寬。前二歲,上遣領軍將軍蕭坦之將齋仗五百人行武進陵,敬則諸子在都,憂怖無計。上知之,遣敬則世子仲雄入東安尉之。

仲雄善琴,上以蔡邕焦尾琴借之。仲雄於御前鼓琴作《懊憹歌》,曰:“常嘆負情儂,郎今果行許。”又曰:“君行不淨心,那得晉人題!”上愈猜愧。

上疾屢危,乃以光祿大夫張瑰為平東將軍、吳郡太守,置兵佐以密防敬則。中外傳言,當有異處分。敬則聞之,竊曰:“東今有誰,只是鵒平我耳;東亦何易可平!吾終不受金罌!”金罌,謂鴆也。

敬則女為徐州行事謝朓,敬則子太子洗馬幼隆遣正員將軍徐嶽以情告朓:“為計若同者,當往報敬則。”朓執嶽,馳啓以聞。敬則城局參軍徐庶,家在京口。其子密以報庶,庶以告敬則五官掾王公林。公林,敬則族子也,常所委信。公林勸敬則急送啓賜兒死,單舟星夜還都。敬則令司馬張思祖草啓,既而曰:“若爾,諸郎在都,要應有信,且忍一夕。”其夜,呼僚佐文武樗蒲,謂眾曰:“卿諸人慾令我作何計?”莫敢先答。防閣丁興懷曰:“官祗應作爾!”敬則不應。明旦,召山陰令王詢、台傳御史鍾離祖願,敬則橫刀跂坐,問詢等:“發丁可得幾人?庫見有幾錢物?”詢稱“縣丁猝不可集”;祖願稱“庫物多未輸入”敬則怒,將出斬之,王公林又諫曰:“凡事皆可悔,唯此事不可悔;官詎不更思!”敬則唾其面曰:“我作事,何關汝小子!”丁卯,敬則舉兵反,招集,配衣,二三便發。

前中書令何胤,棄官隱居若山,敬則劫以為尚書令。長史王璋等諫曰:“何令高蹈,必不從;不從,便應殺之。舉大事先殺名賢,事必不濟。”敬則乃止。胤,尚之之孫也。

庚午,魏發州郡兵二十萬人,期八月中旬集懸瓠。

魏趙郡靈王幹卒。

上聞王敬則反,收王幼隆及其兄員外郎世雄、記室參軍季哲、其弟太子舍人少安等,皆殺之。長子黃門郎元遷將千人在徐州擊魏,敕徐州刺史徐玄慶殺之。前吳郡太守南康候子恪,嶷之子也,敬則起兵,以奉子恪為名;子恪亡走,未知所在。始安王遙光勸上盡誅高、武子孫,於是悉召諸王侯入宮。晉安王寶義江陵公寶覽等處中書省,高、武諸孫處西省,敕人各從左右兩人,過此依軍法;孩幼者與母俱入。其夜,令太醫煮椒二斛,都水辦棺材數十具,須三更,當盡殺之。子恪徒跣自歸,二更達建陽門,剌啓。時刻已至,而上眠不起,中書舍人沈徽孚與上所親左右單景雋共謀少留其事。須臾,上覺,景雋啓子恪已至。上驚問曰:“未?未?”景雋具以事對。上撫牀曰:“遙光幾誤人事!”乃賜王侯供饌,明,悉遣還第。以子恪為太子中庶子。寶覽,緬之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