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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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五分錢。
宣平侯張敖卒,賜諡曰魯元王。
◎七年庚申,公元前一八一年冬,十二月,匈奴寇狄道,略二千餘人。
,正月,太后召趙幽王友。友以諸呂女為後,弗愛,愛他姬。諸呂女怒,去,讒之於太后曰:“王言‘呂氏安得王!太后百歲後,吾必擊之。’”太后以故召趙王,趙王至,置邸,不得見,令衞圍守之,弗與食;其羣臣或竊饋,輒捕論之。丁丑,趙王餓死,以民禮葬之長安民冢次。
己丑,食,晝晦。太后惡之,謂左右曰:“此為我也!”二月,徙梁王恢為趙王,呂王產為梁王。梁王不之國,為帝太傅。
秋,七月,丁巳,立平昌侯太為濟川王。
呂嬃女為將軍、營陵侯劉澤。澤者,高祖從祖昆弟也。齊人田生為之説大謁者張卿曰:“諸呂之王也,諸大臣未大服。今營陵侯澤,諸劉最長;今卿言太后王之,呂氏王益固矣。”張卿入言太后,太后然之,乃割齊之琅郡封澤為琅王。
趙王恢之徙趙,心懷不樂。太后以呂產女為王后,王后從官皆諸呂,擅權,微伺趙王,趙王不得自恣。王有所愛姬,王后使人鴆殺之。六月,王不勝悲憤,自殺。太后聞之,以為王用婦人棄宗廟禮,廢其嗣。
是時,諸呂擅權用事。硃虛侯章,年二十,有氣力,忿劉氏不得職。嘗入侍太后燕飲,太后令章為酒吏。章自請曰:“臣將種也,請得以軍法行酒。”太后曰:“可。”酒酣,章請為《耕田歌》,太后許之。章曰:“深耕穊種,立苗疏;非其種者,鋤而去之!”太后默然。頃之,諸呂有一人醉,亡酒,章追,拔劍斬之而還,報曰:“有亡酒一人,臣謹行法斬之!”太后左右皆大驚,業已許其軍法,無以罪也,因罷。自是之後,諸呂憚硃虛侯,雖大臣皆依硃虛侯,劉氏為益強。陳平患諸呂,力不能制,恐禍及己。嘗燕居深念,陸賈往,直入坐,而陳丞相不見。陸生曰:“何念之深也!”陳平曰:“生揣我何念?”陸生曰:“足下極富貴,無慾矣;然有憂念,不過患諸呂、少主耳。”陳平曰:“然!為之奈何?”陸生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將相和調,則士豫附;天下雖有變,權不分。為社稷計,在兩君掌握耳。臣常謂太尉絳侯,絳侯與我戲,易吾言。君何不歡太尉,深相結?”因為陳平畫呂氏數事。陳平用其計,乃以五百金為絳侯壽,厚具樂飲;太尉報亦如之。兩人深相結,呂氏諸益衰。陳平以奴婢百人、車馬五十乘、錢五百萬遺陸生為飲食費。
太后使使告代王,徙王趙。代王謝之,願守代邊。太后乃立兄子呂祿為趙王,追尊祿父建成康侯釋之為趙昭王。
九月,燕靈王建薨,有美人子,太后使人殺之。國除。
遣隆慮侯周灶將兵擊南越。
◎八年辛酉,公元前一八零年冬,十月,辛丑,立呂肅王子東平侯通為燕王,封通弟莊為東平侯。
三月,太后礻犮,還,過軹道,見物如蒼犬,撠太后掖,忽不復見。卜之,雲“趙王如意為祟”太后遂病掖傷。太后為外孫魯王偃年少孤弱,夏,四月,丁酉,封張敖前姬兩子侈為新都侯,壽為樂昌侯,以輔魯王。又封中大謁者張釋為建陵侯,以其勸王諸呂,賞之也。
江、漢水溢,萬餘家。
秋,七月,太后病甚,乃令趙王祿為上將軍,居北軍;呂王產居南軍。太后誡產、祿曰:“呂氏之王,大臣弗平。我即崩,帝年少,大臣恐為變。必據兵衞宮,慎毋送喪,為人所制!”辛巳,太后崩,遺詔:大赦天下,以呂王產為相國,以呂祿女為帝后。高後已葬,以左丞相審食其為帝太傅。
諸呂為亂,畏大臣絳、灌等,未敢發。硃虛侯以呂祿女為婦,故知其謀,乃陰令人告其兄齊王,令發兵西,硃虛侯、東牟侯為內應,以誅諸呂,立齊王為帝。齊王乃與其舅駟鈞、郎中令祝午、中尉魏陰謀發兵。齊相召平弗聽。八月,丙午,齊王使人誅相。相聞之,乃發卒衞王宮。魏紿召平曰:“王發兵,非有漢虎符驗也。而相君圍王固善,請為君將兵衞王。”召平信之。既將兵,遂圍相府,召平自殺。於是齊王以駟鈞為相,魏為將軍,祝午為內史,悉發國中兵。使祝午東詐琅王曰:“呂氏作亂,齊王發兵西誅之。齊王自以年少,不習兵革之事,願舉國委大王。大王,自高帝將也。請大王幸之臨菑,見齊王計事。”琅王信之,西馳見齊王。齊王因留琅王,而使祝午盡發琅國兵,並將之。琅王説齊王曰:“大王,高皇帝適長孫也,當立。今諸大臣狐疑未有所定,而澤於劉氏最為長年,大臣固待澤決計。今大王留臣,無為也,不如使我入關計事。”齊王以為然,乃益具車送琅王。琅王既行,齊遂舉兵西攻濟南。遺諸侯王書,陳諸呂之罪,舉兵誅之。相國呂產等聞之,乃遣潁陰侯灌嬰將兵擊之。灌嬰至滎陽,謀曰:“諸呂擁兵關中,危劉氏而自立。今我破齊還報,此益呂氏之資也。”乃留屯滎陽,使使諭齊王及諸侯與連和,以待呂氏變,共誅之。齊王聞之,乃還兵西界待約。
呂祿、呂產作亂,內憚絳侯、硃虛等,外畏齊、楚兵,又恐灌嬰畔之。待灌嬰兵與齊合而發,猶豫未決。當是時,濟川王太、淮陽王武、常山王朝及魯王張偃皆年少,未之國,居長安;趙王祿、梁王產各將兵居南、北軍。皆呂氏之人也。列侯羣臣莫自堅其命。太尉絳侯不得主兵。曲周侯酈商老病,其子寄與呂祿善。絳侯乃與丞相陳平謀,使人劫酈商,令其子寄往紿説呂祿曰:“高帝與呂后共定天下,劉氏所立九王,呂氏所立三王,皆大臣之議,事已佈告諸侯,皆以為宜。今太后崩,帝少,而足下佩趙王印,不急之國守籓,乃為上將,將兵留此,為大臣諸侯所疑。足下何不歸將印,以兵屬太尉,請梁王歸相國印,與大臣盟而之國。齊兵必罷,大臣得安,足下高枕而王千里,此萬世之利也。”呂祿信然其計,以兵屬太尉。使人報呂產及諸呂老人,或以為便,或曰不便,計猶豫未有所決。呂祿信酈寄,時與出遊獵,過其姑呂嬃。嬃大怒曰:“若為將而棄軍,呂氏今無處矣!”乃悉出珠玉、寶器散堂下,曰:“毋為他人守也!”九月,庚申旦,平陽侯窋行御史大夫事,見相國產計事。郎中令賈壽使從齊來,因數產曰:“王不早之國,今雖行,尚可得!”具以灌嬰與齊、楚合從誅諸呂告產,且趣產急入宮。平陽侯頗聞其語,馳告丞相、太尉。太尉入北軍,不得入。襄平侯紀通尚符節,乃令持節矯內太尉北軍。太尉復令酈寄與典客劉揭先説呂祿曰:“帝使太尉守北軍,足下之國。急歸將印辭去。不然,禍且起。”呂祿以為酈況不欺己,遂解印屬典客,而以兵授太尉。太尉至軍,呂祿已去。太尉入軍門,行令軍中曰:“為呂氏右袒,為劉氏左袒!”軍中皆左袒,太尉遂將北軍。然尚有南軍。丞相平乃召硃虛侯章佐太尉,太尉令硃虛侯監軍門,令平陽侯告衞尉:“毋入相國產殿門。”呂產不知呂祿已去北軍,乃入未央宮,為亂。至殿門,弗得入,徘徊往來。平陽侯恐弗勝,馳語太尉。太尉尚恐不勝諸呂,未敢公言誅之,乃謂硃虛侯曰:“急入宮衞帝!”硃虛侯請卒,太尉予卒千餘人。入未央宮門,見產廷中。飠甫時,遂擊產,產走。天風大起,以故其從官亂,莫敢鬥,逐產,殺之郎中府吏廁中。硃虛侯已殺產,帝命謁者持節勞硃虛侯。硃虛侯奪其節,謁者不肯。硃虛侯則從與載,因節信馳走,斬長樂衞尉呂更始。還,馳入北軍報太尉。太尉起,拜賀硃虛侯曰:“所患獨呂產。今已誅,天下定矣!”遂遣人分部悉捕諸呂男女,無少長皆斬之。辛酉,捕斬呂祿而笞殺呂嬃,使人誅燕王呂通而廢魯王張偃。戊辰,徙濟川王王梁。遣硃虛侯章以誅諸呂事告齊王,令罷兵。灌嬰在滎陽,聞魏本教齊王舉兵,使使召魏至,責問之。曰:“失火之家,豈暇先言丈人而後救火乎!”因退立,股戰而慄,恐不能言者,終無他語。灌將軍視笑曰:“人謂魏勇,妄庸人耳,何能為乎!”乃罷魏。灌嬰兵亦罷滎陽歸。
班固贊曰:孝文時,天下以酈寄為賣友。夫賣友者,謂見利而忘義也。若寄父為功臣而又執劫,雖摧呂祿以安社稷,誼存君親可也。
諸大臣相與陰謀曰:“少帝及梁、淮陽、恆山王,皆非真孝惠子也。呂后以計詐名他人子,殺其母養後宮,令孝惠子之,立以為後及諸王,以強呂氏。今皆已夷滅諸呂,而所立即長,用事,吾屬無類矣。不如視諸王最賢者立之。”或言:“齊王,高帝長孫,可立也。”大臣皆曰:“呂氏以外家惡而幾危宗廟,亂功臣。今齊王舅駟鈞,虎而冠。即立齊王,復為呂氏矣。代王方今高帝見子最長,仁孝寬厚,太后家薄氏謹良。且立長固順,況以仁孝聞天下乎!”乃相與共陰使人召代王。
代王問左右,郎中令張武等曰:“漢大臣皆故高帝時大將,習兵,多謀詐。此其屬意非止此也,特畏高帝、呂太后威耳。今已誅諸呂,新疌血京師,此以大王為名,實不可信。願大王稱疾毋往,以觀其變。”中尉宋昌進曰:“羣臣之議皆非也。夫秦失其政,諸侯、豪桀並起,人人自以為得之者以萬數,然卒踐天子之位者,劉氏也,天下絕望,一矣。高帝封王子弟,地犬牙相制,此所謂磐石之宗也,天下服其強,二矣。漢興,除秦苛政,約法令,施德惠,人人自安,難動搖,三矣。夫以呂太后之嚴,立諸呂為三王,擅權專制;然而太尉以一節入北軍一呼,士皆左袒為劉氏,叛諸呂,卒以滅之。此乃天授,非人力也。今大臣雖為變,百姓弗為使,其黨寧能專一?方今內有硃虛、東牟之親,外畏吳、楚、淮陽、琅、齊、代之強。方今高帝子,獨淮南王與大王。大王又長,賢聖仁孝聞於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立大王。大王勿疑也。”代王報太后計之。猶豫未定,卜之,兆得大橫。佔曰:“大橫庚庚,餘為天王,夏啓以光。”代王曰:“寡人固已為王矣,又何王?”卜人曰:“所謂天王者,乃天子也。”於是代王遣太后弟薄昭往見絳侯,絳侯等具為昭言所以立王意。薄昭還報曰:“信矣,無可疑者。”代王乃笑謂宋昌曰:“果如公言。”乃命宋昌參乘,張武等六人乘傳,從詣長安。至高陵,休止,而使宋昌先馳之長安觀變。昌至渭橋,丞相以下皆。昌還報。代王馳至渭橋,羣臣拜謁稱臣,代王下車答拜。太尉進曰:“願請間。”宋昌曰:“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無私。”太尉乃跪上天子璽、符。代王謝曰:“至代邸而議之。”後九月,己酉晦,代王至長安,舍代邸,羣臣從至邸。丞相陳平等皆再拜言曰:“子弘等皆非孝惠子,不當奉宗廟。大王,高帝長子,宜為嗣。願大王即天子位。”代王西鄉讓者三,南鄉讓者再,遂即天子位。羣臣以禮次侍。東牟侯興居曰:“誅呂氏,臣無功,請得除宮。”乃與太僕汝陰侯滕公入宮,前謂少帝曰:“足下非劉氏子,不當立!”乃顧麾左右執戟者掊兵罷去;有數人不肯去兵,宦者令張釋諭告,亦去兵。滕公乃召乘輿車載少帝出。少帝曰:“將我安之乎?”滕公曰:“出就舍。”舍少府。乃奉天子法駕代王於邸,報曰:“宮謹除。”代王即夕入未央宮。有謁者十人持戟衞端門,曰:“天子在也,足下何為者而入?”代王乃謂太尉。太尉往諭,謁者十人皆掊兵而去,代王遂入。夜,拜宋昌為衞將軍,鎮撫南北軍;以張武為郎中令,行殿中。有司分部誅滅梁、淮陽、恆山王及少帝於邸。文帝還坐前殿,夜,下詔書赦天下。
太宗孝文皇帝上◎元年壬戌,公元前一七九年冬,十月,庚戌,徙琅王澤為燕王;封趙幽王子遂為趙王。
陳平謝病。上問之,平曰:“高祖時,功不如臣,及誅諸呂,臣功亦不如,願以右丞相讓。”十一月,辛巳,上徙平為左丞相,太尉為右丞相,大將軍灌嬰為太尉。
諸呂所奪齊、楚故地,皆復與之。論誅諸呂功,右丞相以下益户、賜金各有差。絳侯朝罷趨出,意得甚。上禮之恭,常目送之。郎中安陵袁盎諫曰:“諸呂悖逆,大臣相與共誅之。是時丞相為太尉,本兵柄,適會其成功。今丞相如有驕主,陛下謙讓。臣主失禮,竊為陛下弗取也!”後朝,上益莊,丞相益畏。
十二月,詔曰:“法者,治之正也。今犯法已論,而使無罪之父母、子、同產坐之,及為收帑,朕甚不取!其除收帑諸相坐律令。”,正月,有司請蚤建太子。上曰;“朕既不德,縱不能博求天下賢聖有德之人而禪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其安之!”有司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廟、社稷,不忘天下也。”上曰:“楚王,季父也;吳王,兄也;淮南王,弟也,豈不豫哉?今不選舉焉,而曰必子,人其以朕為忘賢有德者而專於子,非所以憂天下也!”有司固請曰:“古者殷、周有國,治安皆千餘歲,用此道也。立嗣必子,所從來遠矣。高帝平天下為太祖,子孫繼嗣世世不絕,今釋宜建而更選於諸侯及宗室,非高帝之志也。更議不宜。子啓最長,純厚慈仁,請建以為太子。”上乃許之。
三月,立太子母竇氏為皇后。皇后,清河觀津人。有弟廣國,字少君,幼為人所略賣,傳十餘家,聞竇後立,乃上書自陳。召見,驗問,得實,乃厚賜田宅、金錢,與兄長君家於長安。絳侯、灌將軍等曰:“吾屬不死,命乃且縣此兩人。兩人所出微,不可不為擇師傅、賓客;又復效呂氏,大事也!”於是乃選士之有節行者與居。竇長君、少君由此為退讓君子,不敢以尊貴驕人。
詔振貸鰥、寡、孤、獨、窮困之人。又令:“八十已上,月賜米、、酒;九十已上,加賜、絮。賜物當稟鬻米者,長吏閲視,丞若尉致;不滿九十,嗇夫、令史致;二千石遣都吏循行,不稱者督之。”楚元王薨。
夏,四月,齊、楚地震,二十九山同崩,大水潰出。
時有獻千里馬者。帝曰:“鸞旗在前,屬車在後,吉行五十里,師行三十里。朕乘千里馬,獨先安之?”於是還其馬,與道里費,而下詔曰:“朕不受獻也。其令四方毋求來獻。”帝既施惠天下,諸侯、四夷遠近歡洽。乃修代來功,封宋昌為壯武侯。
帝益明習國家事。朝而問右丞相曰:“天下一歲決獄幾何?”謝不知。又問:“一歲錢穀出入幾何?”又謝不知,惶愧,汗出沾背。上問左丞相平。平曰:“有主者。”上曰:“主者謂誰?”曰:“陛下即問決獄,責廷尉;問錢穀,責治粟內史。”上曰:“苟各有主者,而君所主者何事也?”平謝曰:“陛下不知其駑下,使待罪宰相。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遂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諸侯;內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焉。”帝乃稱善。右丞相大慚,出而讓陳平曰:“君獨不素教我對!”陳平笑曰:“君居其位,不知其任?且陛下即問長安中盜賊數,君強對?”於是絳侯自知其能不如平遠矣。居頃之,人或説曰:“君既誅諸呂,立代王,威震天下。而君受厚賞,處尊位,久之,即禍及身矣。”亦自危,乃謝病,請歸相印,上許之。秋,八月,辛未,右丞相免,左丞相平專為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