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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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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文已經是第三次獲得巴比物理學大獎。成就接近頂峯,而他的格也趨孤僻。為了求安靜,他甚至買下北京遠郊一處偏僻的小房子,獨自居住。

在這個聖誕夜,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覺得意興闌珊。沒有酒,沒有蠟燭,也沒有親人朋友在旁邊又笑又喊——只有壁爐裏的木柴在噼啪作響。温暖的屋子環抱着他,他只想再回到童年。

他沉浸在某種情之中。在接近子夜的時候,大門被狠狠捶了三下,然後,有人暴地推門闖進來。信文知道是誰——此人進屋從不敲門,因為今天是聖誕,才破例的。

果然是凱德。他捲進來一陣雪花,一邊關門一邊説:“屋裏真暖和!”走到爐邊,伸手在火上烤,火光把他的臉映得通紅。

“這是聖誕禮物。”凱德坐在對面,從大衣裏掏出一瓶葡萄酒,咬開瓶,在每人的杯中倒了一點。一種淡淡的,但香醇的氣味飄溢出來。

信文把一個盒子遞給他,凱德説:“這是我的禮物麼?”打開盒蓋,見裏面是一副剃鬚刀。他摸着鬍子拉碴的下巴,笑道:“謝謝!”兩人相對一笑,都拿起酒杯。

葡萄酒在爐火映照下就象紅寶石一樣,他們默默地喝了幾杯。然後,靠着沙發,各自把玩着杯子,聽着爐火的聲音,沉默了好一陣。

“假如今夜,”信文打破靜謐説“你可以實現任何一個願望,你會要求什麼?”凱德仰起頭想了想,慢慢走到窗邊,説:“我不知道。”他拉開窗簾看着外面的雪,然後又把窗簾一下子拉嚴,再一次嘆道:“我不知道!”信文透過酒杯看着他,説:“凱德,今天是聖誕,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前,我們好象一直在互相攻擊,爭論學術問題,從沒有坐下來好好地談過心。”凱德看得出,信文在掩飾某種情緒。他知道,象信文這種孤僻、冷漠的人,有時候會突然變得異常温和並需要友愛的。

凱德又坐回沙發裏,説:“好吧,我説一件沒有別人知道的事。”他從衣袋裏取出一個皮夾,讓信文看。

那裏面只有一張紙——一張舊的剪報,已經發黃,一行標題寫着:著名女攝影家愛麗·瓊斯墜機死於印度洋。

“愛麗·瓊斯是誰?”凱德慢慢地説:“別人看到我,會認為我很強,有侵略。其實,我是一個懦弱的人。幾年以前,我在北京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就有非常奇特的覺,好象找到了一種尋求多年的東西。我只是在心裏這麼想,從來也不敢告訴她。她是一個好姑娘…她等我,在這個城市等了我一年,她失望了。”信文問:“她就是愛麗麼?”凱德説“那天,她想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就去公司找我。我恰巧不在,愛麗獨自走了,她要一個人駕駛輕型飛機環遊世界——”他把身子往後一靠,説:“我想實現的願望就是,回到三年前,告訴愛麗我愛她,那樣她就不會出事了。”信文輕輕捏了捏凱德的手,嘆道:“我們總是想挽回失去的東西。”凱德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猛一搖頭,恢復了平靜。然後他問:“你呢?你有什麼願望?”信文説:“從小,父親就對我非常嚴格,我是一個內向的孩子,我們的關係比較尷尬,互相總保持一定的距離,別的家庭,父親和兒子總是特別親密,可我們——我們從來沒有過,現在我才知道,我其實是多麼愛他、崇拜他!而他也多麼希望我能同他親密一些…”他也一仰頭把酒飲盡。然後,把臉隱在爐火照不到的暗影裏,又説:“直到他去世,我都沒有讓他快樂過。今夜,我希望能同他的靈魂説話,告訴他我熱愛他;還要告訴他,他的兒子已經是偉大的科學家了。

又是一陣靜默。凱德説:“喝酒。”他往杯中倒了酒,兩個人輕輕碰杯。

喝過一杯之後,凱德眼中又閃動起嘲的笑意。他問:“你剛才説什麼?你是個偉大的科學家?這是誰授予你的封號呢?”

“哈!”信文叫道“我明白了!共度聖誕是假的。你來這兒的目的和往常一樣,就是要打擊我的自信,可是你從來也沒有成功過!”兩個好朋友又劍拔弩張了。他們面對面直了身子坐着,就如同兩隻小公雞。

信文説:“我承認有很多人比我偉大——林肯,貝多芬…可是,在物理學領域,至少我是第一的。”凱德笑道:“你的理論破綻百出。比如這一次的獲獎論文,你説:生命只能以三維形式存在。”

“這不對麼?”信文挑釁道。

凱德説:“智力平凡的人就是這樣,不知道宇宙無限。他總是以自身的尺度去衡量一切,認為別的生命必須同他一樣,才可能存在。”信文爭辯道:“我知道宇宙無限,可是,生命形式是有限的!”凱德大聲問:“你怎麼知道,某種生命不能存在於二維世界?或者某種生命是有四維身軀的?”

“它們怎麼生存?”凱德找來一支筆,幾張紙,在紙上畫了個小人,説:“他就這麼生存:他只能在這張紙的平面裏移動,不能跳出紙面。這個平面可以無限延伸,但僅限於二維。他是看不見我們的,因為我們在他的宇宙之外。”他又説:“如果是四維的生命,我們就看不到了:對他來説,我們就象是這張紙上的小人。”信文嘲笑道:“那麼他可以隨便把我們的世界撕裂。”凱德説:“確實如此,他撕裂三度空間就好比我們撕一張紙。”

“那他為什麼還不撕我們呢?”

“也許他本不知道有我們存在,也許他很善良。”信文哈哈大笑:“假設一下吧!假設你説的這個人存在,他有沒有時間的概念?”凱德説:“他沒有,因為他本身就包容時間。”

“對了!”信文一擊拳,説“對他來説,時間是一種距離,不是用‘年’來算而是用類似‘尺’的單位來計算。他可以在時間的兩個方向上任意行走,對麼?”

“對!”信文又説:“對他來説,整個歷史全部靜止地擺在面前,從古代到未來,如同掌上觀紋。而他要改變歷史或未來,就好象我們幹木工活兒一樣。他把一件東西從唐朝拿到現在,就象在棋盤上移動棋子。”

“對!”信文笑道:“你忘了生命的含意。一個沒有時間概念,本身就包容時間,既無始無終,又無生無死,怎麼能稱作生命?”凱德説:“生命的概念可以變,或者,我們把他稱作一種‘智慧’。”信文説:“你説的這個智慧是神,而且,幸虧他不屑於擺我們的三度空間。”凱德接道:“你偷換概念,神是超物質的存在,而我説的這種生命並沒超越物質世界。”信文笑道:“你的理論永遠無法證實。”凱德突然神秘地笑了。在壁爐的火光映照下,他的臉部笑得變形了。信文看着,只覺心裏直發

凱德説“我!我能證實!”信文嚇了一跳,指着他問:“你?”

“對,我。”凱德又拿起那張紙,説“你看,這個平面,就是這一位二維人的宇宙,他永遠無法跳到另一個平面裏去。”他在另一張紙上又畫了二個小人兒,説“這張紙上,是另一個宇宙中的人,他們要想會面,怎麼辦呢?”信文説:“那只有讓兩個平面相,或者使它們重合。”凱德説“對啦!這件事只有我們——偉大的三維人才能做到!”他用力把兩張紙拍在一起。

信文説:“如果存在四維人,他也能使我們與另一個空間重合——比如:古代的某處?”凱德笑道:“你果然不笨,出去看看吧。”看着凱德神秘的、權威的笑容,信文心裏忐忑不安。他推門出去,外面還飄着雪花。

——他驚呆了!

他的小房子,此時竟坐落在一座孤島上!他看到了翻湧着的大海,夜中黑沉沉的、恐怖的大海。空曠的天穹中,迴響着浩瀚無邊的海濤聲,他甚至到海風強勁地捲動着雪花撲向他的身子。

遠處,一羣人正在掘地。他們衣飾古怪,好象是十八世紀的裝束(信文歷史一直不及格),舉着火把。岸邊,泊着一艘巨大的雙桅帆船!

信文一瞬間幾乎停止了呼。他聽到不遠處,有人用英語説:“見鬼。這個島上怎麼會下雪?”在距信文不到十米處,一個年輕人背對他坐在石頭上,似乎正用力削着什麼東西。一條水手短辮在他腦後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