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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章:漫遊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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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想告訴你們,我如獅如虎的心並不渴盼殺戮。他邊走邊想:為了掩蓋我恐怖的身份,為了能夠和你們這些可憐蟲近些再近些,我藏起利爪巨齒,沉默了我的咆哮,故意打扮成一個小人物。這使我高興!當一個犧牲品在血泊中,在我冷漠的目光中垂死掙扎時,想必會哭泣着記起他對我的種種不尊重。然而,這卻並不是我手持屠刀的目的,只有金錢,才能使我大開殺戒。因為我是一個使人人都聞風喪膽的漫遊殺手。

是的,他自顧把一個微笑凝結在嘴角;我不憐憫,我也不寬恕。我像命運一般不可抗拒。因為我是一個漫遊殺手。

他按照網址走進號稱近東最大牌戲賭場的賭博站。沒有人能記得他的相貌,從來沒有。

兩分鐘後,他悄然退場——應該儘可能地縮短每次工作的時間。酬金過一會兒再領,現在有不少人還眼巴巴等着他的服務呢。

大陸確實到必須吃早飯了,才興猶未盡地退出。帶着一種不尋常的,無可名狀的煩躁,似乎剛剛從噩夢中醒來。經常躺着不動使他的體重又增加了不少,以致起牀的時候肚皮像塊厚墊子一樣總是要妨礙他,使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有三十八歲。

狹窄而親切的卧室,就是大陸的半個世界,沒有急迫得無法緩解的需求如吃喝拉撒之類,他從不出去。就算為完成基本的新陳代謝而暫離片刻,他也如同被人活生生剝離了殼的蝸牛——的軟在敵意的空氣裏;魂不守舍,急匆匆辦了事,投入暖和的,充滿自身氣味的殼子裏,才又活過來。

好,迅速,一定要迅速。雖然在“那兒”剛剛吃了一頓蝸牛禾雀(不停點頭“嘖嘖”讚賞的那種味道),但那只是神上的饜足,他的生命系統的運轉,仍然必須靠兩個可憐的夾麪包來維持。他需要這點東西,進肚子裏,才好又有神躺在牀上繼續那任意飛揚的大夢。

多年來,他形成了一套最節省時間的早起行動法。先拿出麪包,放進線爐里加熱,同時把潔牙水灌入口中,仔細漱一會兒——牙齒健康非常重要。臉則很少洗。從廚房桌上扯下公司今天發給他的事務記要,從爐裏取出燙手的麪包,倒一杯維生素飲料,把所有東西一起端進衞生間,坐上馬桶。幾分鐘工夫,一切解決,可以重回那家中之家了。

衞生間的房頂還在滲水——樓上的傢伙真混帳。請注意:房頂滴水以及樓上住了個混蛋這樣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足以讓人到生活的灰暗。現實是多麼脆弱的小寶貝兒呀。找個機會還要罵那傢伙一頓!管理局肯定養了一羣吃乾飯的東西,從沒有人理睬他的維修申請。線爐可能該換新的了,窗玻璃很髒。但這一切有什麼關係呢?這絕不能使他在“那兒”的動人心的生活減半分。讓窗户更髒吧,讓爐子把麪包烤成炭,讓衞生間變成養魚池,也絕不能抹殺他是大花花公子、職業冒險家和不可救藥的大賭徒這一事實。只要他回到卧室。

他的手摸到了卧室門,親切的覺襲上身來,花花公子又要回來了。

門鈴一響,大陸掃興得罵了一聲,決心不去開門。門鈴又響了兩聲,他知道,這年頭親身登門拜訪一定是有重要的事。只能犧牲少許時間打發一下。

他望了一眼監視器,門外是個穿藍工作服的人——差一點兒忘了,他叫商店今天送貨來的。大陸打開門,那人把小貨車推進來,一件件取出麪包飲料以及大陸定購的所有東西。送貨是如今這個時代仍然保留的少數體力勞動之一,因為據計算,僱用兩萬名送貨員比建造一個自動化購銷系統要便宜得多。大陸給了雙倍小費,以補償這個人無法像他一樣經常呆在卧室,經常去“那兒”的損失,並對小工的滿不在乎。因為花花公子的良好自我覺還附在他身上。

現在是回卧室的時間了!他舒舒服服躺上牀,帶着之情開啓了他那台偉大而可靠的個人網絡終端,進入網絡。在變回花花公子之前,還有些必要的俗務要處理。這點枯燥乏味的工作能夠供給他夾麪包,飲料和不低的上網費用。所以在他身上,公司小職員默默無聞,任勞任怨地養活了大花花公子。

工作,是無聊的,但總的來説是可以忍受的。大陸在“辦公室”沒有碰到幾個同事。毫不費力地處理帳目,一天的工作量只需他花費大約一個小時。很多人羨慕他的職位,這是一個可以經常討好老闆,好了説不定就飛黃騰達的差事。他能清楚地數出有幾個人眼巴巴盯着他的座位,但他並不在乎。

一小時後下班,大陸匆匆回到“基地”——他心設計的私人站內,在這個堡壘裏換裝。厚實累贅的腹部眼看着扁平下去,他的恢復了二十五歲時的樣子;皮膚變成古銅,好像剛剛在加勒比海岸邊曬過光浴;臉要再瘦些,鼻子像刀背一樣窄而直,薄嘴帶一點玩世不恭的笑意,眼角添幾條魚尾紋。加上一身稍嫌華麗的藍衣服,冒險家,浮子,賭徒肖先生上場了!一切將變得不同,情,刺,喧譁叫囂,醇酒婦人將包圍他,充溢在他呼的空氣裏,像海小舟一樣把握着他!灰姑娘的水晶鞋算什麼?他可以天天如此狂歡,而且不必懼怕‮夜午‬十二點!

大陸,不,肖,站在私人站外的傳輸器門口,檢視目錄。他吹着口哨,按下“賭博站”的按鈕,以一個適合他身份的浮誇舞步邁進傳輸器。頃刻間,他的手摸在方向盤上,豪華噴氣轎車載着他穿過茫茫沙漠。本來可以用一個瞬間飛躍到達目的地,但他喜歡一邊引吭高歌,一邊飛車橫越大漠的豪烈之。正如他聽説有些在“這兒”扮演聖徒的人,喜歡衣衫襤褸徘徊於七百英里沙漠上一樣。

賭場門口的小廝是虛擬的,引他進入宏偉得不可思議的大廳。但他沒聽到悉的笑聲、籌碼聲和耍紙牌的聲音,一種許多人低語彙成的嗡嗡聲接了他。大廳裏的人規規矩矩擠在一起,兩個警察筆地站在他們面前。

賭徒肖先生一進門,顯然引起了出乎他意料的震動。驚呼、低叫從湧動的大批人頭中傳出來,所有他能看見的眼睛一律瞪大了,有些還翻着白眼,幾個女士姿態優雅地暈了過去。那兩個警察嚴肅地對視一眼,面向他走來。

肖覺得不對勁,但警察已經一左一右夾住了他。不知道這是真正的政府僱員,還是多管閒事的遊戲者扮演的。肖現在的身份對這類象徵國家機器的穿制服者有一種本能的排斥。他想説幾句半挑釁半逗趣的俏皮話,警察卻先説話了:“你的名字?”

“肖。”他笑眯眯地説。

“你的真名,”警察刻板地問“和真實住址。”在大陸的心裏有片刻猶豫,但肖還是低聲對警察説了幾個字。警察點點頭,各挽住他一條胳膊,向前拖去。肖笑着説:“有人告我賭博作弊了嗎?”警察説:“讓你看件東西。”肖説:“看什麼?”警察側過頭來,審視着他的臉,彷彿要看透他是否在説謊。看了一會兒,警察説:“要讓你嚇一跳。”肖真的“嚇了一跳”——在大廳角落裏停了一架專運死人的推車,車上放着一具屍體,他自己的屍體。

兩個警察來回打量着屍體和肖,似乎在分辨他倆有什麼不同之處。肖一時間有點頭昏,很不好意思地回顧大廳裏的人。好像被人殺死,屍在這兒,然後又沒事人似的回來,是件相當丟臉的事兒。

一個警察説話了——肖發現另一個警察從未説過什麼——開口的時候明顯地斟酌着詞句:“這麼問有點奇怪:你認識這個人嗎?”

“不認識!”肖相當堅決地回答。

警察誠懇地看着他説:“我敢打賭,我覺得你跟他有點什麼關係。”肖説:“是有點什麼關係。這人崇拜我,學我的樣子。你看學得多像!”他從這裏品出一點兒滑稽的味道,一邊説一邊差點笑出來。

警察搖搖頭:“網上管理局不允許任何兩個人以相同相貌出現。”他肯定地説“這大概就是你的屍體。”肖哈哈地笑了兩聲,表示欣賞他的幽默。

警察嚴肅地看着他説:“我告訴你:這不是不可能的。”他看看另一個,另一個仍不作聲,肖覺得高深莫測。

“就算這具屍體不是你,”警察接着説“你仍然很危險。因為這説明有人要殺你,要殺一個淺黑皮膚,藍衣服的賭場常客。”肖説:“我同意你的話。你真是料事如神。”警察銅牆鐵壁般的嚴峻,使肖的俏皮話被無聲無息地彈了回來。肖無聊地抓了抓衣服釦子警察説:“這一片的謀殺案歸我倆管。你暫時別回去了,要把你帶回警署保護起來。”肖反對説:“不行。要拘我多久?我的身體可還在牀上躺着哪。沒人給我吊葡萄糖水,我會餓死的!”他忽然想到了什麼,緊張起來,小聲道“如果那個殺人犯闖進我家,看見牀上躺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胖子!哎唷…”警察饒有興趣地盯着他,説:“你原來是個胖子?”肖察覺自己説漏了嘴,問:“怎麼樣?”

“沒什麼。”警察説“我發現很多人在‘這兒’的樣子與他們原來大不一樣。”肖説:“這不是你的新發現。”警察不理睬他,自顧説:“還不僅僅是大不一樣,有的時候簡直就是截然相反。”他看着大廳裏的人們,似乎自言自語地説“‘這兒’是個無限自由的世界。無限自由…”肖若有所思,一言不發。兩個警察同時挽住他兩邊手臂,帶他往外走去。

肖突然盯住從不作聲的那個警察,説:“你説哪種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