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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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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梅雨剛才説到姓周的不是真正的老闆時,他就隱約意識到會是誰了,不然梅雨的口氣也不會這麼神秘兮兮的。只聽梅雨又放低了聲音説:“麗臣姐告訴我,你一直有個心願,要將梅村的水開發出來,發展當地經濟,所以特意由我牽線,要把這事辦成。不過她反覆叮囑過我,不要在你前面透她的名字。可我覺得不能埋沒了她的一片美意,如果不告訴你,我心裏憋得難受。”畢雲天一時無語了,微微仰起頭來。城市的上空灰濛濛的,一片混沌。事實是畢雲天什麼也沒看見,只有那雙亮麗的桃花眼在眼前晃着,晃着…

梅雨上車後,車子馬上開走了,最後消失得杳無音跡。

畢雲天還一動不動立在原處。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猛然一個靈,忽回過神來。只覺心裏發悶,非常想來一支,摸摸口袋,只摸出一個打火機,才想起煙早已完。抬腕看了看手錶,也就一點過一刻。

反正下午的會議要到三點半才開始,何不順路到家裏去拿幾包出來?畢雲天於是往自家方向走去。

49、此時公安局謝局長正在高志強辦公室裏,向他詳細報告畢雲天的去向。謝局長説:“我接到您的電話後,就動用了警和巡警的力量,很快搜尋到了畢雲天那輛紅旗牌小車的去向。最先我們是在新世紀賓館前發現紅旗車的,那時已經十一點半了,大約十分鐘後,紅旗車就開出新世紀,去了火車站。在火車站停了不到二十鍾,就接了人回到了市裏,然後停在一家叫做稻香村的小館子外,車上人包括畢雲天都下車進了館子。這時已經是十二點過十分,一個小時後,也就是一點十四分,紅旗車離開稻香村,出了城區,而畢雲天沒上車,回到了自己家裏。”謝局長彙報着這些的時候,高志強一直在地上來回踱着步子,顯得焦躁不安。高志強還嫌謝局長彙報得不具體,一邊踱步一邊接連問了好幾個問題。他説:“你知道畢雲天接的是什麼人嗎?”謝局長説:“他姓周,是香港來的老闆。”高志強站住了,説:“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謝局長説:“最近公安部正在追捕一批在逃犯,車站碼頭都要逐個查看乘客身份證,並登錄到網上,我們只要打開電腦就能找出我們所要查找的對象。”高志強説:“這個周老闆有什麼可疑之處嗎?”謝局長説:“網上資料顯示,周老闆是香港一家公司的副總,屬於守法公民,沒有前科記載。”高志強説:“周老闆的隨從呢?”謝局長説:“是他們公司的技術員。”高志強説:“不是還有一個漂亮女人嗎?”謝局長説:“那是梅雨,梅村人,正當走紅的歌星。”敲着腦袋琢磨了一陣,高志強又説:“周老闆和梅雨離開了臨紫,而畢雲天卻沒有跟去,他們想幹什麼呢?”謝局長説:“這我也跟寧陽方面聯繫過了,據他們反饋的信息,梅村正在想辦法對外引資開發礦泉水,周老闆可能是去梅村考察這個項目的。”高志強腦袋裏的疑慮在慢慢消除。

但他還有些不放心,又問謝局長道:“這幾個小時內,畢雲天給誰打過電話嗎?”謝局長説:“我們一直在監控他的手機,他的手機都是關着的,只是到了一點左右才開了一下,似乎撳了幾位數字,但信號很弱,沒有送出信息。”高志強又説:“他家裏的電話呢?”謝局長説:“他家的電話一直沒打過,包括從他踏進家門,直到離家回到紫江賓館代表團這段時間在內。”這時高志強已經回到坐位上,頭向後仰着,讓肩上收得過緊的肌儘量得到放鬆。他的語氣也變得緩慢了,對謝局長説道:“辛苦你們了。你可以走了,有什麼我再跟你聯繫。我也該到會上去瞧瞧了。”謝局長走後,高志強下樓到了自己車上。他的電話一連響了好幾次,是市人大李主任和寧陽代表團的人打來的,他們紛紛向高志強報告,畢雲天已經回到了紫江賓館。高志強有些不耐煩,説:“知道了。”心想,你們就知道放馬後炮。

先到各代表團轉了轉,最後高志強來到紫江賓館。寧陽代表團正在討論一府兩院報告,一切都顯得那麼正常和平靜。發言的是一個叫餘英傑的代表,見高志強進了會場,他就停止了講話,意思是高志強有沒有指示要下達。高志強一邊點頭,一邊伸手朝餘代表壓了壓,示意他繼續説下去。餘代表於是又接上剛才的話題。

其實走進會議室的那一刻,高志強就瞥見了畢雲天,他正坐在代表中間,低頭在看一份材料。高志強心裏説,畢雲天你倒顯得悠閒,你知道你離開紫江賓館的這兩三個小時裏,我高志強是怎麼熬過來的嗎?

高志強並沒在寧陽代表團久留,又聽了一位代表的發言,就出了會議室。在回市委大樓的路上,他打電話給銀秘書長,要他通知常委們15分鐘後到常委會議室開會。銀秘書長提醒高志強説:“離下班時間只一個把小時了。”高志強説:“你以為我沒有手錶,不知道只個把小時了?”銀秘書長趕緊説:“好好好,我這就通知。”15分鐘後,常委們包括畢雲天在內陸續進了會議室,高志強宣佈開會,要大家談情況。大家就簡單説了説各自負責的代表團裏的情況,無非是討論熱烈,認識一致,對一府兩院和計劃財政報告給予了高度評價,對臨紫市今後經濟建設的遠大前景充滿了必勝的信心,並且提出了許多富有建設的切實可行的寶貴意見,除此之外沒有不利於團結和發展大局的言論和行為。

高志強肯定了大家這幾天的辛勤工作,然後説:“大會進展得如此順利,為後段醖釀市長候選人,產生新的政府班子,打下了良好的基礎。但我們還不能有絲毫鬆懈情緒,一定要睜大眼睛注視大會的新動態,出現情況,及時採取得力措施,無論如何要按計劃圓滿完成此次大會的各項議程。”還説:“明天就要醖釀市長候選人了,這是最為關鍵的時刻,各位常委決不能掉以輕心,要多在代表中間走動,和代表們心談心,掌握代表們的思想動態,發現什麼不良苗頭,立即報告常委,務必把事情消滅在萌芽狀態。”説到這裏,高志強停頓了片刻,用冷峻的目光掃視了一下各位常委。最後目光在畢雲天臉上停了停,接着説道:“人代會前我們就召開常委擴大會議宣佈了紀律的,大會期間各位要吃住在會議,不能隨意外出。可今天上午還是有人沒跟常委打招呼就離開了大會。”聽高志強這麼説,正在做筆記的畢雲天本能地把頭抬了起來。於是他的目光就和高志強遭遇在了一起。但高志強馬上把頭偏到了另一個方向,繼續説道:“我這裏再一次宣佈,從現在起,我們的每位常委都要死死盯住自己分管的代表團,負責到底,誰負責的代表團出了問題,我拿誰是問。”最後高志強説:“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裏,明天晚上大家再到這裏來碰頭集中意見。”散會後大家陸續離開了會議室。畢雲天也已走到門口,高志強喊住他,説是有話要跟他説。畢雲天知道高志強肯定會找他的,轉身走回來,沒等他開口,就説:“今天上午我去了一趟火車站,因走得匆忙,只跟寧陽代表團的團長打了一聲招呼,忘了跟高書記您打招呼了。”高志強故意問道:“你去火車站幹什麼?”畢雲天就把梅村請周老闆去開發礦泉水的事簡單説了説。還補充説:“開發梅村的礦泉水,也是我多年的想法了,我早就答應過梅村長的,給他尋找合作伙伴。不想這半年多來被紫黎公路拖住了,別的事情都放到了一邊。梅雨這回請來周老闆,如果談得成,也算是了卻了我的夙願。”高志強説:“這事我也很支持,梅村的礦泉水開發出來後,你別忘了也送我一瓶喝喝。”畢雲天笑道:“這當然是沒説的。”聽兩個人説話的口氣,好像他們是最貼心的哥們,其實各自都在揣摩對方心裏到底裝着些什麼。兩人還聊了幾句閒話,高志強才轉換話題説:“雲天啊,要你留一下,是有一個想法想聽聽你的意見。”畢雲天説:“高書記您是我的直接領導,有什麼最高指示,您就説吧。”高志強説:“什麼直接領導,什麼最高指示,雲天你少跟我來這一套。”畢雲天説:“好好好,以後我聽高書記的。”

“這次人代會後,”高志強頓一頓,説“常委班子會有所調整,你有什麼想法麼?”畢雲天有些驚訝,調整常委班子,都是據省委意圖來定的,最多在幾個書記之間通通氣,其他常委只有服從安排的份,這樣的事情,高志強竟然讓他這個常務副市長來説想法,他的用意何在呢?是不是不再讓自己做這個常務副市長了?如果這樣,真是求之不得。這個常務副市長看上去又有職又有權的,可如今政府子不好過,扯皮的事多,誰想惹火上身?但畢雲天想了想,覺得這種可能不大,目前似乎還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來做這個費力不討好的狗常務副市長。

正在畢雲天這麼思忖着的時候,高志強又開了口,他説:“我主持常委工作以來,常委一直沒有進人,也沒重新分過工,我既要管全面,又要兼管黨羣,我是力不從心啊。”聽高志強如此説,畢雲天心裏嘀咕道,他是不是要物分管黨羣的副書記?黨羣副書記在常委裏排行第三,比常務副市長的位置顯著得多,是個非同一般的肥缺。完全可以這麼説,只要作了黨羣副書記,也就與市長和書記的位置只一步之遙了,這可是每一個常委都夢寐以求的啊,高志強總不可能讓我來補這個缺吧?畢雲天於是笑道:“那我就自告奮勇,來做這個黨羣副書記吧。”畢雲天這純粹是開玩笑的。據臨紫多年來的慣例,黨羣副書記不是上面下派,都是從分管其他行當的副書記裏產生,常務副市長就是有機會做副書記,也只可能做分管意識形態或農業的普通副書記,還沒有直接跳到黨羣副書記的先例,畢雲天做常務副市長都還不到一年,哪敢有這樣的野心?

誰知高志強竟然十分認真地説:“你真的有這個想法麼?”畢雲天就瞪大雙眼,望着高志強,不太相信這話就是從他嘴裏説出來的。見畢雲天這熊樣,高志強忍不住就笑了起來,説:“雲天啊,我可不是跟你開玩笑,是真的有這個想法才跟你商量的。我知道政府那邊暫時離不開你,你還得繼續做常務副市長,但同時可在市委這邊掛個副書記,一年半載後再過渡為黨羣副書記。當然我還沒來得及跟省委朱書記和牛副書記他們通氣,開完人代會後我打算專門就這事上一趟省城。”從常委會議室出來之後,畢雲天半天也沒想清楚,高志強這是什麼用意。其實畢雲天樂意在政府這邊做實際工作,因為做實際工作主要是琢磨事,而到市委那邊去做副書記,尤其是黨羣副書記,更多的是要琢磨人。事是死的,人是活的,琢磨人往往比琢磨事更傷腦筋。然而要想進步起來快,又必須往市委那邊跑。市委書記比市長進步快,市委副書記比副市長進步快,這是中國官場行規。這沒有什麼奇怪的,在政府這邊琢磨事,事不可能把烏紗帽扣到你頭上,只有到市委那邊去,把人琢磨透了,人才會委你以烏紗帽。

這麼胡思亂想着,畢雲天已來到紫江賓館大門外。正要往裏邁,有人喊了一聲畢市長。畢雲天回頭,見是紫雲中學的李校長,就跟他握握手,説:“李校長你好!來找誰?”李校長掏出袋裏的代表證,説:“我誰也沒找,我是來開代表會的。”畢雲天説:“怪我不瞭解代表情況。我還以為你又要到市委來上訪呢。”

“您也別老眼光看新事物了。”李校長説:“自從您在我校把教育教學改革搞起來後,大家的積極都提高了,忙工作還忙不過來哩,誰還有心思到這裏來上訪?”畢雲天説:“那就好,那就好。我現在雖然不管教育,但以後有空,一定去紫雲中學看看。”李校長説:“那好啊,只怕用轎子都抬您不去。”客氣了幾句,李校長見周圍沒人,湊過嘴巴,附到畢雲天耳邊,悄聲説道:“選您做市長的呼聲很高。我也是舉雙手贊成的。為了臨紫市的事業,畢市長您可不能推讓喲。”畢雲天的臉馬上就跌了下來,壓低嗓音,嚴厲地説:“李校長,你們可千萬不要幫這個倒忙,這樣你們會害了我的。”李校長説:“誰也不會害您,這只是民意而已。”畢雲天的頭搖得撥郎鼓似的,連聲説:“不可不可,堅決不可。李校長你們得聽我一句話,一定顧全大局啊!”和李校長分了手,走進紫江賓館大門,穿過坪,正要上樓,一位戴眼鏡的知識分子模樣的年輕代表也朝畢雲天走了過來,親切地説:“畢市長,您還認得我嗎?”畢雲天看看這位代表,很快便想了起來,説:“你不就是餘英傑嗎?你原是寧陽縣一中的生物老師,出過好幾樣科研成果,還是我把你調到縣科協的呢。”餘英傑説:“畢市長記真好。”畢雲天説:“上午我聽了你的發言,有見地。”餘英傑説:“畢市長過獎了。”畢雲天説:“會議開了幾天了,怎麼今天才看到你?”餘英傑説:“廣東那邊有一家合資企業想聘我做他們的顧問,我昨天才趕回臨紫。”又問了幾句餘英傑工作和科研方面的情況,畢雲天正要走開,餘英傑把他拉到僻靜處,告訴他,高志強這兩天在寧陽代表團裏跑得可勤哪。畢雲天説:“這我知道。”餘英傑説:“知道了就好。您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嗎?”畢雲天笑道:“這很明顯,他見我沒在賓館裏,怕我搞什麼見不得人的名堂?”餘英傑説:“不能排除這個因素。您知道嗎?他聽人説有代表要提議您做市長候選人,急得不得了哩。”畢雲天到很惱火,不快地説:“誰要提我做市長候選人?這不是添亂嗎?”餘英傑説:“好幾個代表團的代表都有這個想法,這是法律賦於代表們的權力嘛。”畢雲天説:“權力也要用的是地方呀。”餘英傑説:“我看由您來當市長,是眾望所歸。”畢雲天不無顧慮地掃一眼周圍,輕聲説道:“小余,你説話小聲一點好不好?你這話就説到我這裏打止了,再不要跟任何去説。”餘英傑連連説道:“是是是,我聽畢市長的。”這一下畢雲天完全明白過來了,原來高志強怕的是你跟雷遠鳴爭奪市長的位置,才煞費苦心給你許黨羣副書記的願,想把你的胃口給吊住。畢雲天暗自覺得好笑,不出聲地嘀咕道:高志強啊高志強,你何必這樣呢?我畢雲天又不弱智,才不會傻里傻氣,去跟雷遠鳴競選這個市長哩。

50、第二天正式醖釀市長候選人。

為徹底消除高志強對自己的懷疑,畢雲天到各代表團都走了走,把雷遠鳴紮紮實實地吹捧了一通,言外之意是請大家不要提自己的名。畢雲天誠懇地對代表們説:“我與雷市長共事多年,深知他是一個善良正直勤政廉政又極富事業心的好市長,可以毫不誇張地説,做官雷市長是我的表率,做人雷市長是我的楷模,做事雷市長是我的榜樣。”畢雲天説:“雷市長是多年的老市長了,臨紫市的一山一水,印下了他堅毅的足跡,臨紫市的一磚一瓦,留下了他辛勤的汗水,他是臨紫市人民功不可沒的大功臣。”畢雲天還説:“臨紫市正處在大發展的好時機,一二三四工程初見成效,紫黎公路的擴建已經進入攻堅階段,臨紫市前景非常看好。而雷市長年富力強,正是大幹事業的時候,如果大家投他的票,讓他繼續做市長,完全是對臨紫市的經濟建設和各項事業的快速穩步發展負責,是對臨紫市人民負責,臨紫市700多萬人民都會謝你們的。”畢雲天這麼盛讚雷遠鳴的時候,大家都暗暗佩服畢雲天風格高,有肚量,其實他是完全可以當仁不讓,讓大家提他的名,進而把他推上市長的位置的。憑畢雲天不俗的業績和突出的工作能力,加上人又年輕,此時上一個台階做一番事業,定然前途無量,可他偏偏這個時候出來講雷遠鳴的好話,看來他確實是沒有一點私心。沒有私心的人做市長,不是更合民意麼?好多人就對畢雲天説:“提您做市長候選人是民心所向,眾望所歸,是代表們的共同心願,為了臨紫市人民的事業,您就不要再推辭了。”畢雲天忙搖着手説:“大家的心意我領了,我保證今後以加倍努力的工作報答大家的信任和厚愛。但大家一定不能這樣做,一方面我能力有限,還不能擔當市長這樣的大任,另一方面我還想讓雷市長再多帶我幾年,我好在他身上多學點本領。”接着畢雲天開玩笑道:“如果大家看得起我,就在選副市長時,投我一票吧,這樣我就不盡了。不過我這可不是拉票喲,這是違背紀律的事。”要離開代表團時,畢雲天還把代表團團長喊到一邊,一是謝他們對自己的信任,二是囑咐他們一定不要提自己做候選人,這不僅要分散雷市長的票,影響市長選舉,也違背了組織原則,而且對他畢雲天本人有百害而無一益,不好還會斷送了他的政治前途。

見畢雲天都把話説到了這一步,大家當然也是能理解的,也就表示撤銷準備提他做市長候選人的打算。畢雲天抱拳作揖道:“謝大家的理解,我給各位行禮哪。今後有什麼地方用得着我畢雲天,只要説一聲,我定效犬馬之勞。”有人就開玩笑説:“別説今後了,我們身上就有申請財政資金的報告,畢市長現在就給我們滴兩滴墨水。”畢雲天説:“行啊行啊,拿出來,我這就簽字。”畢雲天的一言一行,不用説全在高志強的監視之下。見他能有這樣顧全大局的表現,高志強自然十分高興,把畢雲天叫過去,對他説:“雲天啊,你是個好同志,我看出來了。在這樣的關鍵時刻,你出面跟代表們這麼一説,比我和其他常委在代表中間説一千遍一萬遍還要管用,你這是幫了我的大忙啊!”還特別強調道:“我再一次向你表態,昨天在你面前説過的話,我決不會食言的。我高志強一言既出,那就真的駟馬莫追。”晚上常委們和各代表團團長在常委議室碰頭時,高志強又把畢雲天抬出來,向眾人大大地旌表了一番。高志強説:“雲天已經做出了好樣子,我想只要我們班子成員團結一心,那就什麼事情都好辦了。”接着高志強問了各代表團醖釀市長候選人的情況,大家都説醖釀得很成功,代表們一致認為讓雷市長繼續任市長是人心所向,形勢所需,完全符合當前臨紫市政治和經濟的大局。高志強對此很滿意,動情地説:“事情到了這一步,説明明天的市長選舉已經成功了一多半,這是常委們和各位團長工作做到了位,我對你們表示衷心謝!”這時不知哪位團長在下面説:“明天又不是選你高書記做市長,我們不要你謝。”其他人就附和:“是呀,不要高書記謝,要雷市長謝。”高志強笑了,望着雷遠鳴説:“遠鳴同志啊,大家的呼聲這麼高,願望這麼強烈,你有何表示?”雷遠鳴説:“明天選舉結束後,我敬大家的酒。”大家説:“不行不行,明天敬酒是明天的事,我們今晚就要雷市長有所表示。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嘛。”雷遠鳴説:“那請什麼好呢?請檳榔?我這就掏錢讓值班室去買。”大家説:“我們不吃檳榔,電視裏前不久才暗訪過檳榔的生產製作過程,得出結論説,吃檳榔容易得喉癌。”雷遠鳴説:“那就買幾斤水果吧。”大家説:“雷市長也太小氣了,幾斤水果就想打發掉我們。”沒有法子,雷遠鳴最後只得拿錢出來,讓常委值班室的人去買了幾條紅塔山,給每人發了一包。銀秘書長説:“雷市長你這就不地道了,上次高書記發的可是大中華,你怎麼一包紅塔山就對付了我們?”雷遠鳴説:“我能跟高書記比嗎?高書記是一把手,我即使當上了市長,也是常委二把手,這煙自然也低一個檔次。何況我這市長明天選不選得上還是一個未知數。”大家興高采烈起來,紛紛説:“怎麼是未知數呢?吃了人家的嘴軟,拿了人家的手軟,今天我們既然接了雷市長的煙,就已經表明了態度,明天能不投你的票嗎?”雷遠鳴笑道:“你們説話可要算數喲,明天哪個敢不投我的票,我就到會務處去,從哪個的會議補助中把煙錢扣回來。”有人説:“700多個代表700多張票,到時你知道哪個投了,哪個沒投?你找哪個去要煙錢去?”雷遠鳴説:“我在發給你們的選票上面都做上記號,唱完票後把你們的票找出來一看,不就知道了?”大家就説:“看來明天不投雷市長的票,還真的沒辦法了。好吧,為了這包紅塔山,就把這一票投給雷市長吧。”高志強也開玩笑道:“哦,説來説去,你們原來就為了一包紅塔山。人民賦予神聖的選舉權,被你們貶得這麼不值錢,看下一屆誰還推你們做代表。”大家就説:“紅塔山還不值錢?平時我們的可都是紅嘴鳥什麼的,最好的也就是蓋白沙之類。”開着玩笑,會議又重新回到主題上,由大會秘書處把明天會議的準備情況做了彙報。高志強還不放心,又對選舉時的各項議程和要注意的細節,都一一過問了一遍,直到覺得沒有任何破綻了,才點頭道:“該考慮的都考慮了進去,看來目前也只可能細到這一步了,萬一還有什麼疏忽,我們也就無能為力了。”有人便説:“高書記您是不是也太謹慎了一點,我們參加人代會選舉,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雖然每次常委主要領導都是親自坐鎮指揮,但還沒見哪位領導過問得這麼仔細。”高志強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説:“你們是市委常委和各縣區的負責人,實話跟你們説吧,一方面我確實是為臨紫市着想,我剛被任命市委書記,非常需要雷市長這樣的好同事與我一道,把臨紫市的事業辦好,這次選舉非同小可;另一方面省委也對我們這次人代會非常關心,一再囑咐我們要認真部署,心組織,把會開好,開成功,這也是對我們臨紫市委班子辦事得不得力,內部團不團結的一次檢驗,萬一出了什麼漏子,我這個市委書記怎麼向省委代?怎麼見江東父老?”眾人見高志強了底,都表態一定支持市委,認認真真把這次人代會開成一個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高志強再一次對大家表示了謝,見時間已經不早,便宣佈散會。

大家散去後,高志強還在位置上呆坐了幾分鐘,他想一個人清靜一下。該安排的安排了,該佈置的佈置了,只要明天選舉成功,對上對下也就有了一個代。應該説是不會出什麼問題的,如果這麼處心積慮,事事謹慎,還要出問題,那也真的就是天意,不是我高志強所能左右的了。

這麼無聲地自言自語道,高志強起身離開了常委會議室。經過自己辦公室門外時,忽想起人代會這麼多天了,自己瞻前顧後,跑來跑去,一直也沒空進去,估計桌上的報紙信件已推得老高,何不趁今晚有點時間,又有點心情,進去瞧一瞧?還有電腦也一直關着,有必要開一下了,把因久沒開機積在裏面的濕氣蒸發出去。

誰知站在門外,鑰匙還沒進鎖孔,包裏的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是市人大李主任的號子。高志強心裏就沉了一下。剛才還在一起開過會,分手不到十分鐘就打來了電話,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情。

忙把手機捂到耳邊,李主任那節節巴巴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好像他正被人掐着脖子似的。只見李主任在電話裏説:“高高高高書記,出出出出亂子了。”高志強已驚出一身冷汗,心急如焚卻還故作鎮定地説:“你説清楚點,出什麼亂子了?”李主任説:“我被人堵在了人大招待所裏了,他們要聯名另提市長候選人。”高志強腦袋裏全是漿糊,好一陣沒找回意識,急得李主任在那頭一連餵了數聲,高志強這才説:“他們要提誰?”李主任説:“畢雲天。”高志強關掉電話,嘆了口氣,心裏説,畢雲天啊畢雲天,怎麼又是你?然後飛速跑到樓下,火急火燎上車,趕往人大招待所。還在大門外,就看見燈火輝煌的人大招待所大廳里人頭攢動,吵吵嚷嚷,一派熱鬧氣象。

車沒停穩,高志強就下了車,三兩步跨上台階,穿過代表們自動讓開的人縫,來到正夾在人堆中間滿臉喪氣的李主任面前。這時大廳裏已經靜了下來,大家目不轉睛地盯着高志強和李主任兩個。李主任忙對高志強説:“高書記您來了好。”同時將手中一把大小不一的紙條給高志強,説這是代表們剛剛上的議案。

議案上明確寫着提議畢雲天做市長候選人的字樣,然後是密密麻麻的形狀各異的代表簽名。高志強在議案上瞧瞧,極力穩住自己,冷冷地問李主任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李主任遲疑了一下,把身旁一位戴眼鏡的青年介紹給高志強,説:“這是寧陽縣的餘代表餘英傑同志,他是這批聯名推舉市長候選人的代表的主要牽頭人之一。”接着又指指另一邊的小個子老頭説:“那是紫雲中學李校長,也是主要牽頭人。”高志強瞥一眼餘英傑和李校長,滿臉森氣地説:“今天各代表團醖釀市長候選人的時候,你們參加了嗎?”兩人説:“參加了。”高志強説:“那你們白天整整一天不另提市長候選人的議案,怎麼這個時候一切已經敲定,才突然提出來?”餘英傑説:“事情發生了變化。”高志強説:“什麼變化?”餘英傑説:“我們已經掌握原市長候選人的一些情況,覺得再選他做市長,違背民意。”高志強有些詫異,認真地望着餘英傑,説:“什麼情況?你説説看。”餘英傑也不忙述説,回頭對李校長説:“李校長,你把東西拿出來,給高書記過一下目吧。”李校長就抖抖擻擻地從身上掏出一張清單,遞到高志強手上。與此同時,其他代表也紛紛舉起手中的紙片,大聲對高志強説:“高書記,我們也有這樣的清單哩!”其實就在高志強他們正在常委會議室召開碰頭會的時候,事情就已經發生了。那個時候代表們據會議安排,分別在城裏三家電影院看電影,這個電影就是下了紅頭文件要求各級黨政幹部必須觀看的新片《生死抉擇》。代表們一下子就被電影裏那緊湊的劇情給牢牢抓住了,都沉浸於劇中人物的命運之中,因此什麼時候那張無頭無尾的清單到了他們手上,也渾然不知。開始他們還以為是電影院發給他們的電影廣告,平時在街上或者從電影院門口經過,就常常有人猛不丁把一些七七八八的紙片到你手上,現在他們進了影院,人家還捨得放棄這樣的好機會?

不想走出影院後,有些代表們拿着來不及扔掉的紙片,隨便瞥了瞥,竟然是一張清單,裏面那密密麻麻的字跡,彷彿下雨前在石板上動着的螞蟻。再拿到路燈下細瞧,原來是一份典當物品的水帳,上面寫着某年某月某當純金項鍊一條,當金12000元;某年某月某當高級手錶一,當金20000元;某年某月某當名貴鑽石一隻,當金42000元;某年某月某當古字畫一幅,當金31000元,諸如此類,不一而足。每款都註明是死當,意思是主人不再贖回,相當於這些東西已賣給了當鋪。

代表們拿着這個單子,也不知是什麼意思,就問一同去看電影的其他代表,不想其他代表手上也有這種玩意兒,就到很是奇怪。回到賓館,才發現好多代表手上都有這樣的單子。於是你問我,我問你,這單子來自何處,到底是什麼意思。莫非是開當鋪的人想要讓他們瞭解典當行情,也好把自己家裏的東西拿到當鋪裏去當掉?

這麼一番打探和詢問,慢慢就傳出,這是一位市領導當給一家當鋪的東西。代表們似乎就明白了什麼,於是掐着指頭略算了算,單子上的數額少説也不下80萬元。代表們心中嘀咕,哪位市領導家裏有這麼多可當的財產?這些財產來路何處?如果再把他家裏的存款什麼的都拿出來,這數字到底會有多大?

接下來代表們就聽説,這個單子是一位小偷在一家當鋪裏行竊時,順手牽羊拿出來的。這位小偷也不是一般的小偷,他早就注意到一位市領導的夫人常常進出那家當鋪。小偷還了解到這家當鋪的主人非常細心,客户每在他鋪裏當一樣東西,他就要記錄在案,那些常客還立了專户。當家做這些的目的很簡單,就是以備後清理帳務所用,不想小偷就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心想發財的時候到了,於是到當鋪裏盜出這份單子,拿去找那位市領導的夫人。誰知那位市領導夫人不買小偷的帳,把小偷趕了出去,小偷一怒之下,就把這單子複印了數百份,散發給了正在看電影的市人大代表。

這事聽起來就像編出來的故事一樣有些奇特,其實生活中,這樣的事情代表們即使沒有經歷過,也在街談巷議或報紙電視裏聽得多,見得多,他們也就認定了這是基本事實。於是不到一個小時,這張神秘的清單和這個故事就幽靈一樣,在代表們住的賓館之間不脛而走,攪得代表們心神不定起來。

很快代表們就從不同的渠道得到證實,那位小偷找過的市領導的夫人不是別人,就是第二天代表們準備投其一票的待選市長雷遠鳴的夫人。代表們就強烈地覺到受到了莫大的愚,他們在心裏罵道,你們從上到下動員我們,要把神聖的一票投給這個人,而這個人竟然就是這麼一個角,如果我們還要照你們説的去這麼做,我們還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