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12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從旅館打電話回來,吐吐説這邊有個什麼煙畫,他看着很好,想帶回家去。冠太太當時正約了堂姐堂妹姨表嫂幾個女客在家打小牌,趁着佔上風的當口空接了這通電話,口氣也格外輕快且通情達理“既如此,就帶回來又何妨?”冠太太沒太細琢磨這名字的意味,只想着南方人傑地靈富饒地,有版畫,有石畫,有粉彩畫……這煙畫,大概也是那裏的什麼藝術。反正是幅畫嘛,左不過也就是貴點,帶回來擱家裏存着倒也無妨。及至冠老爺到家,通情達理的冠太太發現所謂“煙畫”竟是個大活人的時候,一切都為時已晚,絕無把人再退回堂子裏去的可能了。
新姨太太既已成了冠家的一員,再叫着這般風塵的名字便不得體了。冠老爺為人最洋氣,給家人都起了英文名字,平常在人前就把自己的太太稱作“瑪麗”,如今有了姨太太也一視同仁,給她取了英文名字“西”。
這樣一來,“煙畫”這個花名便正式成了一段無人提及的陳年舊事,可以在冠家的家史裏埋藏不談了。而至於姨太太的本名是什麼,這本身就無關緊要亦無需多問——因為那名字在她的常際中絕用不到,已經成了類似智齒和闌尾一類的進化殘留下的附屬物。那名字在冠家出現只有過一次:某女傭從信箱中取出來只寫着“唐來弟收”的棕信封,愣了一愣,第一反應是“查無此人”。幸而姨太太與約來做客的女伴恰從外面談笑着進來,看到這信,忙笑説“這是給我的,從老家寄來的。”那封信才得以免遭一番平白被退回郵局的顛沛之苦。
她約來的女伴酈妃瞟見信上的名字,卻不一笑“你怎麼倒用回這個名兒了?不記得姨娘説的嗎?取個好名字可是頭等要緊呢。”她倆原是同行情,杭州堂子裏的舊相識,一個屋檐下頭同吃同住有過好些年。煙畫比酈妃大個三四歲,名聲更早響亮起來,也就更早離開那地方,隨着冠老爺到北京來了。在異鄉再度碰到酈妃是煙畫所從未料到的,想不到酈妃後來到底也沒能如願嫁入在餘杭數一數二的那户絲綢富商家,而是另尋他人,最後跟着丈夫也搬來了北平。
像她們這樣南方堂子裏出來的女子在北邊人不多,可參加的往自然也有限。於是互相之間往來談,竟比從前還要更親厚些。這才真正應和了她倆人最先的名字:一個弟,一個來弟,聽着活像是親姐倆。
“弟”這個名字是怎樣起的西不好多問,酈妃從來避諱這本名,説像鄉下呆頭呆腦的土丫頭。反正她自己叫做“來弟”是因為家裏人求子心切,不幸生了個女兒,便取個名字拋磚引玉,意思是趕緊把弟弟引來。最後家裏到底有沒有“弟”來西還真不知道,實在是太久沒有與家裏聯繫過了。至少當初她給賣到堂子裏去的時候是還沒有。西有的時候想,後來若是真的來了弟弟該給取名“去娣”才是。又對仗,又真實,且俗好記。
最`新`沷`怖`網www.91ks.online最`新`沷`怖`網www.91ks.online“嫌棄歸嫌棄,真要收信的時候,還是這個名字用着方便,可以對人説是從我老家寄來的信,省得他們老東問西問的。”西這樣對酈妃解釋。酈妃用眼角餘光溜見信封上署着一個小小的字母“m”。
她多年在堂子裏養成的鋭的察力和閒不住的好奇心被完完全全發起來,在跟着西進房間喝茶的一路上,心下一直忍不住在琢磨這個“m”所代表的究竟是何許人也。為什麼寄信的不肯好好署名,收信的又不願被人多問呢?這裏頭一定有件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瞧她把信捏得那麼緊,倒像是攥着什麼寶貝怕被人搶去了似的。信封上“唐來弟”三個字的筆劃給人一種硬朗的覺,應當是男子寫的,又不是她家裏人,那難道……是有了秘密情人?酈妃往西臉上看去,希望能從表情中揣測出什麼事實。後者正毫不知情地微微抿着嘴角,看似平靜的神情之下悄悄包含着一種愉悦與暗喜。似乎幸福正延着她拿信的指尖向全身。另一個不太尋常的跡象也同樣印證了酈妃的揣測:西在走向房間之後並沒有立即將信拆開,而是裝若不經意地將其在書架上一大疊電影畫報的後面,用那堆雜誌完完全全信封掩飾起來,而後轉身去拿點心和茶杯。
若是平常朋友的信,她又何需這樣避諱呢?上回她那個朋友譚小姐給她寫信來的時候,她不就立即拆開讀了嗎?何況,眼下不正是她再展示一次那套上月生時候冠老爺送她的銀拆信刀和彩玻璃鎮紙的絕好機會嗎?她這時竟還能耐得住子在泡茶!看來是絕不打算向任何人提起m先生了。不知那究竟是馬先生呢?還是孟先生?或者該不會是個外文名吧,打頭的字母是m?
“前天才買的花生酥糖,正好配着茶吃點吧。”西把一隻八角盒子擺在小木几上,衝她的客人笑了笑“咱們一同説説話,我這心裏才不那麼憋悶了。天天在這屋子裏,可真是無事可做,還總要看那幾位太太小姐使子擺臉。”她衝着屋外努了努嘴,翻開桌子上的一本畫報給酈妃看她此前隨手用鉛筆在上面的塗鴉:三張尖尖的臉,都長着兩撇又細又尖的眉,眉梢簡直淡成了一條線“瞧,成天做臉,把眉都給累瘦了。”酈妃陪着她取笑了一陣,末了還是